葛霖的頭痛已經成了常態。

    死神最開始非常警惕, 他想要知道葛霖究竟懷疑了什麽才導致頭痛，然而他發現葛霖什麽東西都要懷疑一下，根本沒法補救，除非把這個地球人打成失憶，從頭再來。

    如果伊羅卡沒有發現幻境，也沒意識到葛霖被困在哪裏, 死神還是可以“格式化”的, 現在他已經暴露了。如果不能順利地得到葛霖的靈魂，死神的這次冒險就毫無意義。

    潘森德爾的幻境, 原本是為遊戲“成功”的地球人準備的。

    能夠來到這裏的人, 要不然自己有八級九級的實力, 要不然就是被高階強者帶過來的。最理想的情況, 就是那個地球人成功地完成了“接近戰神伊羅卡”的目標。

    不管戰神是相信這個“玩家”, 還是看穿了他，伊羅卡都會追查線索。

    死神亞尼斯與他的傀儡，在北方荒原留下了許多似是而非的線索，毀掉血法師傑拉爾德部落的夏唯隻是其中之一, 另外還有前往金堇帝國拍賣會獲得聖煉金師遺物的事情。這些線索最後都將指向獸人部落的神秘祭司。

    死神很有自信。

    因為伊羅卡並不了解他, 別的神, 伊羅卡也許會暫時放過, 但是隱藏在潘森德爾廢墟的死神, 一定會引來伊羅卡的注意。

    遠處的潘森德爾是一個布置好了的陷阱。

    死神在這裏拖延的每一分鍾，都是珍貴的。

    隻是計劃沒有變化快，死神親自出麵, 布置的幻境沒有抓住擁有神念的地球人，反而獲得了一個“空白版”。這可真是意外之喜，隻要葛霖徹底迷失在幻境裏，又做出了惹怒戰神的事，死神有信心突破伊羅卡留在葛霖身上的神力，掌握這個地球人的靈魂。

    身體同樣有用，那具祭司的軀體，已經太老了。

    死神的高興隻持續了半小時，就因為葛霖的難搞，慢慢地消失了。

    不正常！不可能！

    死神竭力地設下陷阱，一邊為了自己的麵子，一邊則是為了拖延時間。

    就快成功了。”死神亞尼斯想。

    被困地球二十年，回到西萊大陸已經一百年，現在計劃進行到了最後一步，他絕對不能放鬆。為了增加勝利的籌碼，用伊羅卡所謂的人類朋友來刺激戰神的情緒，是必不可少的手段。精神係魔法師，總是希望對手意誌動搖情緒不穩。

    就算葛霖沒用，不是還有一個貝蒂嗎？

    貝蒂戴希爾，孤獨的舞者，美妙的靈魂。

    這天晚上，不止是葛霖看著篝火前的貝蒂跳舞，死神同樣也沒有錯過。

    即使貝蒂沒有一個名叫狄希斯.伊羅卡的朋友，死神也不會錯過她的靈魂，她實在太特殊了。舞者的腳步踩踏著無形的聖殿，沐浴著銀色的月光，帶領人們看到千年前的神靈風采，看到一段段沉澱在曆史裏的往事。

    貝蒂的舞蹈主題千變萬化。

    有時候她麵對著溪流、無垠的荒原，或者初升的太陽，也會興致來了跳上一段，

    這種即興舞蹈沒有經過編排，看起來也沒有那麽震撼，隻能感覺到貝蒂與周圍的景物宛如一體，與魔法元素的波動十分貼合。

    這是令人震驚的一幕，西萊大陸的每一株草，每一滴水，每一塊石頭都擁有魔力，並且各不相同。究竟要多麽高的天賦，多麽恐怖的感知力，才能讓舞者自身融入這片魔法元素的海洋？

    尤其幻境由貝蒂的記憶構建，在這裏的人，更能感受到這種無窮的魅力。

    貝蒂跳舞的畫麵，幻境外麵的人未必能看到全部，死神卻沒有錯過。

    他品味著這段死亡之舞，神念酣暢——關於死亡的主題，死神亞尼斯自然更容易觸動，作為精神係魔法師，他對一切感染情緒的“魔法”都有興趣。

    貝蒂就是他眼中的瑰寶，可惜不能在貝蒂活著的時候控製她。

    那些膚淺的人類，心裏驚歎著貝蒂的舞技，又因為舞姬的身份與那張普通的臉而看不起她，如果當初她的名聲再響亮一點，傳遍整個西萊大陸。貝蒂戴希爾就沒那麽容易從祭品隊伍裏逃脫了，這樣的祭品，死神絕對不會錯過。

    你說什麽？葛霖背地裏控製米迪爾？”南希滿臉茫然。

    我親眼看到的，他喂米迪爾吃東西，如果他喜歡你的鳥，為什麽要瞞著我們？”貝蒂在死神的安排下，無意中撞見了葛霖晚上鬼鬼祟祟地勾搭肥啾。

    南希疑惑地說：“可是狄希斯也曾經……”

    我覺得不一樣。”貝蒂回答道，“狄希斯並不想從我們身上獲得什麽東西，葛霖呢？他是戰神的信徒，他說不記得自己的來曆，一心一意要跟著我們，你不覺得他很奇怪嗎？”

    貝蒂夜裏看到葛霖的時候，葛霖恰好在逗弄米迪爾，指揮它啄這個啄那個。

    恰好趕上了琴師傑夫對米迪爾有意見，他埋怨這隻鳥養不熟，心眼兒多。

    其實葛霖的出現真的很奇怪。”貝蒂自言自語。

    幻境外的眾人麵麵相覷，不明白貝蒂為什麽忽然懷疑上了葛霖，本能告訴他們，這絕對是死神的新伎倆！葛霖軟硬不吃，怎麽都找不出突破口，死神就在幻境主人那裏搞花樣了。

    葛霖不是意誌堅定，不聽挑撥離間的那一套嗎？

    要是夥伴們背後懷疑他，甚至背叛他呢？老庫薩十分憂心。

    嘉弗艾不懂精神魔法，看不出這裏麵的嚴重性，伊羅卡與之前一樣，沒有絲毫慌亂，仿佛在證明他對葛霖擁有無盡的信心。

    巨龍心裏嘀咕個不停，它認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作為天賦是精神係魔法的龍族，他知道幻境的構成，如果要改變幻境主人的記憶，影響她的判斷，這需要耗費很大的精力。現在死神控製著葛霖記憶的同時，又對舞者動手，真的不要緊嗎？

    亞戈隆轉念一想，不對，貝蒂已經死了。

    這是一個在死神掌握之內的靈魂。

    接下來的幻境之中，貝蒂受到了影響，她開始覺得自己的記憶有問題，這點沒錯，但是她明顯地懷疑錯了對象，被死神與幻境指引著，疑心忽然出現在他們生活裏的葛霖。

    葛霖確實很可疑，恰好遇到了被生命神殿處刑的貝蒂，恰好失去了記憶。

    可是一個失憶的人，為什麽連西萊大陸的基本常識都忘了？前一天.衣服都是淤泥，第二天就幹幹淨淨，從前大家覺得葛霖是個很講究外表的人，現在不這麽想了。

    流浪樂團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死神故意讓一個臭名昭著的商人去找葛霖，然後又“不小心”讓進城采買食物的南希看見。

    塔夏越看越急，連格蘭特也有些不安。

    事情再發展下去，南希一定會找個理由讓葛霖離開樂團。

    格蘭特祭司下意識地望向伊羅卡，忽然想到他們進入潘森德爾之前，伊羅卡對葛霖說的話。現在再看戰神，發現伊羅卡仍然保持著平靜冷淡的神情。

    ……這就是人類，他們很容易因為一些小事互相懷疑，無論經曆過多少危險，有過怎樣的情義，隻要出現一個汙點，這個人從前所付出的一切，都變成了別有用心。”死神陰森森地開口，他的聲音像迷霧一般，在幻境外飄蕩。

    塔夏暴怒，老庫薩與格蘭特一人拽住一邊，總算把他摁住了。

    看著自己的朋友互相猜疑，自相殘殺，這感覺怎麽樣？”死神低聲怪笑。

    塔夏一個激靈，這才想起貝蒂的脾氣，如果她真的動了殺心……

    吾神！”塔夏焦急地喊。

    幻境不同於現實，如果幻境的主人受到影響，她偏向於相信某個事實，那麽這件事就真的有可能會發生。更不要說死神還在幻境裏搞鬼，就算葛霖沒有做過，也會出現許多對葛霖不利的證據。

    幻境裏的葛霖確實被一連串的變故折騰得焦頭爛額。

    他看起來很憔悴。

    貝蒂雖然沒說什麽，但是南希與琴師傑夫都不是善於隱藏的人，他們改變了的態度，都在說明樂團對葛霖的排斥。

    葛霖不認識來找他的商人，更不可能知道那些忽然出現的“證據”。

    因為不清楚問題出在哪裏，所以他顯得十分被動，又無法改變現狀。

    不信任的目光，莫須有的懷疑，葛霖內心深處的陰影被激發了。

    死神為了不讓幻境外麵的人采取措施，他加快了整個幻境的進程，於是在伊羅卡眼裏，前一秒貝蒂還隻是懷疑葛霖，下一秒流浪樂團內部爆發了衝突。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是請你離開！”南希崩潰地大喊。

    傑夫狠狠地盯著葛霖，他手裏還拿著武器。

    葛霖神情茫然，他不信任遊戲主線劇情，他在西萊大陸舉目無親，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同伴。他可以離開，但是不能接受這樣稀裏糊塗地被趕走。

    葛霖被南希連續推了好幾下，他垂著頭，什麽也沒說。

    貝蒂迅速把南希推到後方，她走到葛霖麵前，冰冷地說：“你想要出賣我們。”

    ……”

    南方的海神殿給了一個好價格，你嫌棄太少，沒有答應，你覺得科赫王國的通緝賞賜也不錯，足夠你過幾個月享樂的生活，我還知道，科赫王國的一位九級魔法師，想要收你做學徒。”

    葛霖抬頭看貝蒂，忽然發現她的右手背在身後。

    幻境外的人清晰地看到貝蒂藏在紗裙裏的手，出現了一抹寒光。

    向南希道歉，然後離開。”貝蒂的手臂慢慢挪動。

    葛霖忽然知道了她手裏拿的是什麽，他安靜地問：“你認為我是背叛者？”

    ……背叛者都該死！”

    貝蒂手持彎刀，她與葛霖之間的距離很近，這一下爆發，除非葛霖仰麵倒地，否則絕對躲不開。

    讓眾人感到恐懼的是，葛霖居然沒有要躲的意思，他直直地看著貝蒂，目光呆滯。

    這呆滯可以理解為傷心絕望，也能理解成反應不過來的驚愕。

    哈哈哈！”

    死神放聲大笑。

    葛霖眼睜睜地看著彎刀砍在了自己身上。

    一滴血都沒有流，鋒利的刀刃變成了枝葉纏繞的金色花束，同時幻境整個搖晃起來，死神的笑聲戛然而止。

    幻境外的眾人同時上前一步，亞戈隆更是震驚萬分。

    不！你的靈魂……你的靈魂已經蘇醒了？你在做什麽？你想要控製一位神？”死神又驚又怒。

    葛霖向幻境邊緣衝了過來，他距離伊羅卡隻有一道無形的屏障。

    現在這道屏障也在伊羅卡的神力與嘉弗艾的爪子下迸裂，化為烏有。

    貝蒂……這是怎麽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麽？”塔夏一頭霧水。

    死神咆哮的聲音越來越響。

    迷霧裏出現了貝蒂的影子，她用手臂死死纏繞著一個男人脖頸，她的身影閃爍著微光，是半透明

    的。

    狄希斯。”貝蒂戴希爾望著這個方向微笑，“我認識了你的新朋友，他真可愛。”

    葛霖原地一個踉蹌。

    他信任我，我卻讓南希與傑夫給了他一段不好的回憶，我感到十分抱歉。”貝蒂笑著，手臂卻猛地收緊，她對狄希斯說，“我在死神的思維裏看到了很多事情，謝謝你的信任，無論對我，還是對葛霖。”

    伊羅卡扶住葛霖，他看著貝蒂，又像在看著受困的死神，緩緩說：“亞尼斯不該讓你跳舞。”

    我喜歡鮮血的顏色，我喜歡剝奪生命。我知道複仇女神心中的怒火，知道她摧毀毀滅古神的願望，正因為我懂得生與死的真正區別，所以我能踏上奧南朵的無形神殿，展現死亡之舞。”貝蒂貼在死神亞尼斯的耳邊說，“你讓我在記憶裏一遍遍跳舞，是你喚醒了我的靈魂，你以為我會連自己是生是死都分不清？我的靈魂是你的武器，現在你想要離開這柄武器的控製……不可能，我尊敬的死神，誰能真正掌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