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霖不再說話, 他要做的是阻止夏萊，防止事態變得更加惡劣，而不是做心理導師跟他討論人生意義。

    許多人都有他們信奉的一套“真理”。誰能代表正義呢？葛霖不認為自己是，對方就更不沾邊了。

    在死神祭司夏萊的眼裏，葛霖顯然是非常愚蠢可笑的。

    葛霖才多大？二十多歲！

    夏萊呢？他到異世大陸都一百年了，地球人類的生命總共才多長？按照葛霖家鄉地球的壞習慣, 隻要年紀長對方一輩, 就喜歡擺出“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的架勢了。這一百年, 差了多少輩？

    更不要說夏萊的實力已經達到法聖級別, 而葛霖大概隻能考到二級武者徽章（最往上要會魔法, 不然就加入戰神殿, 施展驅逐魔法的能力）, 兩者的實力乍看天差地別。

    聖階不是那麽容易達成的，在“係統”的幫助下，“玩家”可以很快地成為“鑒定家”、“藥劑師”，甚至是低級魔法師, 但是想要一直提升實力, 隻依賴係統是不可能的。

    巴雷狡猾殘忍, 暗中坑害了很多冒險者, 他不停地爭搶資源與機遇, 在數年之內就成為了六級魔法師。可是這條路走不長，六級是頂天了，他必須投靠西萊大陸的上層階級或者某個勢力, 否則就隻是一個“有天賦”的年輕魔法師。

    葛霖相信，再給巴雷五十年，他也不一定能夠成為聖階強者。

    不過巴雷沒希望的話，喬安、艾威這些人就更不可能了。前者好歹還有野心，膽子又大，對係統的依賴程度也不高。喬安有什麽呢？一個暗殺之神，也是一個黑暗係的武者神靈，依附在喬安身上，結果他卻跑去做了貴族的家庭教師與顧問。

    與他們相比，聖煉金師奧維薩的創造力與死神祭司夏萊影響獸人部落與金堇帝國對抗的事跡，十個巴雷捆在一起也比不上。

    夏萊沒有把葛霖看做威脅，他埋伏在這裏，也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除了藍葉草之外，他還帶上了很多煉金術道具。

    雖然老庫薩與兩個八級武者一起衝過來，但是對付不了夏萊，葛霖剛才那一刀是純粹的誤打誤撞，當一位法聖不需要隱藏自己的蹤跡，毫無顧忌地施展魔法時，格蘭特與塔夏都無法突破夏萊的防禦。

    這位死神祭司，實力在法聖之中也是頂尖的。

    因為腦中神念的存在，身為降神術傀儡，無法像安默思那樣踏入神之領域，所以不能成神。否則星辰神殿主祭司安默思的聖階第一人的位置，可能屬於夏萊。

    越是比拚魔咒，老庫薩這方麵的感受越深，他已經滿頭大汗，全力催動咒語了，夏萊還很輕鬆地跟葛霖說話。

    潘森德爾的魔法元素分布狀態不太正常，這是眾神的傑作，因為神靈的脾氣很暴躁，他們又擁有強大的力量，很容易破壞東西，所以神殿在建造時，必須堅固可靠，但是這樣也不行，沒有人想要天天修神殿，於是他們布置魔法陣，刻意更改了魔法元素的濃度。如果對潘森德爾不熟悉，魔法師就很難使用威力強大的咒語。”

    夏萊抬起法杖一揮，精神魔法的幾個符文疊加出現。

    紫色的符文懸浮在他四周，顯得他布滿細紋的眼角，卻又保持年輕姿態的麵容格外詭異。

    這個法杖……”伊羅卡盯著法杖頂端的骷髏。

    葛霖已經後退到了安全區域，他注意到法杖不僅有個眼睛冒著藍火的骷髏，杖身的材質也很奇怪，好像是某種生物的骨頭。

    巨龍的一段脛骨，風神的頭骨。”

    伊羅卡的眼中怒意累積。

    葛霖聽到一個陌生的神靈名字，看情況應該跟眾神不是一夥的。

    ……風神穆爾？”夏萊似乎也有點驚訝，他看了看自己的法杖，“亞尼斯隻告訴我這是一位神的頭骨，在他的收藏裏也是極品，卻始終沒有告訴我這位神靈的名字，原來如此。”

    放下這根法杖。”伊羅卡瞳孔收縮。

    夏萊微微一笑，從容地說：“尊敬的戰神，這有什麽值得憤怒呢？根據西萊世代相傳的神典，風神穆爾是風族唯一出現過的神靈，風族與西格羅確實有親緣關係，但這也不值得你在意。風神不是與你同時代的神，據我所知，風神還曾經因為感情問題，與你有過小小的糾紛，他隕落得也很早，跟潘森德爾的神戰扯不上半點關係。”

    放下法杖！”伊羅卡再次重複，眸光危險。

    夏萊沒有驚慌失措，雖然他沒能把嘉弗艾引入裂縫，但是嘉弗艾卻在貓薄荷攻勢下失去了神智，戰神抱著貓根本不能鬆手。

    剩下的人裏麵，葛霖都不算戰鬥力，其他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其實我很奇怪，風神的頭骨為什麽有精神係魔法增幅的功效……看來這裏麵另有秘密。”夏萊歎了口氣，他不是很想跟伊羅卡動手，也許別的地球人對戰神沒有概念，可是常年蹲在潘森德爾的死神祭司，又有一個喜歡製造幻境放“紀錄電影”的死神住在腦子裏，夏萊對眾神時代發生的事件很了解。

    現在他拖延時間，隻是希望亞尼斯能夠盡快趕回來。

    葛霖發現伊羅卡抱著嘉弗艾一動不動時，就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嘉弗艾是一隻吸了貓薄荷之後不會瘋狂搞破壞隻會睡覺的貓，就算之前是巨貓，吸完之後也會變小，伊羅卡根本沒必要擔心嘉弗艾。

    怎麽回事？

    葛霖隱晦地用眼神詢問伊羅卡，

    戰神微微搖頭，瞄了一眼身後的裂縫。

    葛霖心中一凜，是裂縫出了問題？還是西格羅那邊也有情況？

    這時，廢墟一角忽然出現人影，剛才跑掉的亞戈隆竟然一步步後退，狼狽地重新踏入了戰圈範圍。

    讓巨龍害怕的正是死神亞尼斯，他穿過洶湧狂暴的魔法元素亂流，眼睛發紅，半邊臉帶著諷刺的笑容，半邊臉神情凝重。

    亞尼斯？”夏萊很快意識到死神的精神體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作為一位精神係法聖，他的眼力與判斷力都很毒辣。

    夏萊瞬間變得憤怒，那股怒意看起來就像是為死神擔心，不過他的情緒變化騙得過葛霖，瞞不過活了兩千年的伊羅卡。

    戰神深深地看了夏萊一眼，他沒想到眾神真的在地球撿到寶了，除了一個聖煉金師奧維薩，竟然還有一個想要反噬神靈的傀儡。

    夏萊是聖階強者，他的靈魂之火是什麽模樣，伊羅卡看不到，但是夏萊剛才的反應，與其說憤怒，不如說是失望，就像一隻“食物”被搶的魔獸。

    如果換一個時候，換一個背景，伊羅卡可能不會管這件事，他很想知道是死神自食惡果，還是這個人類陰謀敗露被殺死。

    是誰的靈魂在影響你？”夏萊急忙扔過去一個攻擊靈魂的魔法。

    死神虛無的身體搖搖晃晃，得到這一次援助，他才算勉強壓製住了貝蒂。

    我為你準備好的戰場在西格羅，怎麽樣？站在裂縫前麵，卻不敢回去了？燃燒在故鄉的戰火，才是最美的景色。”死神聲音尖銳地說，他伸出手，想要把神力抽回去，返回神念寄托的傀儡身上，結果幾次掙紮都沒有成功，反而是貝蒂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出現了。

    葛霖猛地回頭，他看到裂縫那一頭的景象變了。

    天空被陰雲籠罩，草葉染上了白霜，好像瞬間就從春天轉為了深秋。、

    石堡也有了動靜，拂動的金紅長幡下，似乎有人拿起了長長的號角，吹出警告的聲音。

    ——石堡佇立在山坡上，而那道山坡的後方是大海。

    海蜥！”葛霖脫口而出。

    伊羅卡把嘉弗艾塞進了葛霖懷裏，短促地說了一聲：“走！”

    葛霖不知道怎麽喊醒一隻醉貓草狀態的貓，可是他對伊羅卡有全然的、毫無保留地信任，他想也不想，直接跑向裂縫。

    夏萊隻覺得眼前一花，身體四周懸浮的符文全部破裂，一隻手把自己的領口揪住，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臉部就挨了重重地一拳。鼻梁劇痛，酸楚的感覺連同眼淚一起冒了出來。

    同時夏萊聽到了自己身上的煉金術魔法防具爆裂破碎的聲音。

    帶上他！”

    伊羅卡把人丟給格蘭特，又轉身麵向死神亞尼斯。

    舞者已經沒有完整的靈魂與意識，她纏在死神的精神體上，下意識地對自己的名字報以微笑，低聲哼唱著模糊的歌謠。死神終於意識到他這樣到了西格羅也無法對付伊羅卡，狠心剮掉了被貝蒂侵占的神力，核心神念化為一道銀光，衝向夏萊。

    啊！”

    夏萊忽然發出一聲慘叫，可是這聲音確實屬於亞尼斯的。

    滿臉是血的死神祭司，麵容扭曲，似乎在慘叫，又像在瘋狂大笑。

    格蘭特嚇了一跳，伊羅卡直接用神力給夏萊額頭施加了一個封印，神念無法逃離這個軀體了，於是死神最後的路被堵死，他又一次遭到了反噬，夏萊一時無法將它吞下，卻擊潰了虛弱的死神精神體。

    夏萊大口喘氣，嘴角露出笑容。

    啪。”塔夏看不順眼給了夏萊一巴掌，把他臉都打歪了。

    走！”伊羅卡還帶上了老庫薩，亞戈隆則是身不由己地被裂縫處忽然爆發的吸力拽了過去。原本止步的魔法元素風暴忽然湧動，氣勢洶洶地衝向神殿廢墟。除了先走一步的葛霖，其他人都狼狽地抱著腦袋，跌進了裂縫之中。

    他們最後對潘森德爾的印象，是渾身散發著光芒的貝蒂。

    人類的靈魂得到了死神的神力，模糊的歌聲飄蕩著，隨著光點逐漸衰弱。

    我流下的眼淚，是墓園前的花朵。”

    手持利刃的奧南朵啊，在生與死之間選擇……”

    舞者舒展手臂，仿佛跪在神像前祈禱的少女，做了一個舞蹈結束的動作，然後她的雙手合抱在胸前，脖頸微垂，美麗而優雅。

    ——隨後被魔法風暴吞沒，化為無數閃光的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