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演技比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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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在自家狡猾無比的親舅舅麵前, 自己實在是隱瞞不了多少東西, 謝清華索性不再繼續偽裝。
層層疊疊的麵具套在她臉上, 自從入了建康城, 連謝清華自己也分不清楚, 自己究竟戴了多少層這樣無形的麵具,隨時切換, 這樣的麵具換多了,外人看謝家宗女,自然神秘莫測,無從揣度, 可有些時候,謝清華自己看自己, 都有些糊塗。
心中任是再思緒紛飛, 也影響不到臉上,隨著時間的流逝, 謝清華這門遮掩情緒的政治基礎功,堪稱是進步神速。
從棋盤中抬起眼來, 她微笑著一挑眉,少年意氣,恣意飛揚,她瑰麗無暇的眉目間笑意款款流淌,宛如名劍出鞘,鋒芒畢露。
而原先眉目之間存在的那若有若無的、惹人憐惜的柔弱氣息霎時間,已經是蕩然無存。
嘖嘖, 謝清華暗歎一聲,心下遺憾,本想裝裝可憐,降低阿舅對她的警戒線,好為接下來的談判鋪墊鋪墊。
所以自見麵起,她的一言一行,表情動作,都經過的嚴格的考量,謝清華敢以謝清珺心機狗的名譽保證,絕對完全是符合她原本的人設,而其中又含著淡淡、不引人注意的小小示弱,最大程度降低他人的防備之心。
隻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阿舅的段數太高,即使是這樣,也還是打動不了陸徵的鐵石心腸。
不過柔弱玩不了,謝清華也無所謂,本就是她一時興起的想法,試探試探,成不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從棋盤上討回來也一樣。
那時候,阿舅的臉色,一定極好看。
心裏懷著這樣充滿惡趣味的想法,謝清華仿佛是故意挑釁陸徵一般,微笑回應陸徵道:“那又如何,阿舅,您不是自詡棋藝高超,無人能敵嗎?阿珠可還記得,您親手教我下棋的時候,一天連著幾十局,即使我最後求助了二兄,我和二兄兩個人二對一,還是一局都沒能贏過您,想想那時的沮喪和欣悅,如今還覺得懷念,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圍棋之美。”
說到最後,謝清華心下不禁怔然,這時候,謝清華才發現,無論她願與不願,總會不自覺的提起謝清珺,因為從她一出生,她與謝清珺,就是那麽密不可分,她的成長與生活,處處留有謝清珺的影子。
她信任他,從一開始,就已經種下了因果。
收斂自己遊蕩的心神,謝清華纖手把玩著手中的棋子,輕笑一聲,又道:“那就請吧,讓侄女兒我,看看阿舅您運籌帷幄的風采,是否依舊是不減當年。”
謝清華的挑釁專往人的在意之處下手,總能輕易引發人的怒火,極少失手。
可陸徵是何等樣人,假如他怎麽容易就被謝清華的激將法所激怒,早就卸下鹿鳴書院山長這個職位,回家喝茶逗鳥去了。
陸徵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嚴肅的麵容上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他看著謝清華,眼裏含著的不僅僅是長輩對晚輩的慈愛,更多的,仿佛是一位雕刻大師,在欣賞一件自己一手雕刻出來的完美作品一般。
“這才像是我陸徵的好侄女!”陸徵非但沒有因為她的挑釁生氣,反而讚歎了謝清華一句,“方才的避讓轉移,不是不能用,但那些,都是一時的小手段,唯有此刻,在我麵前,阿珠你才真正算有幾分謝家宗女該有的樣子。”
說到最後,陸徵頗有幾分教育弟子的意味含在其間。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本就是天下每一位長輩對晚輩的期盼,每一位老師對弟子的寄托。
身兼二職的陸徵,如何會因為謝清華這小小的挑戰而生氣呢!
隻是小狐狸剛剛長成,就想要張牙舞爪,大人還是得讓她知道知道,世事艱險這四個字,究竟該如何寫?
這樣想著,陸徵撚起一粒黑子落在棋盤上,他的神色自若,似乎壓根沒有看到棋盤上他所執的黑子,遭遇到的艱難情境一般,動作依舊是不緊不慢,不疾不徐,道:“阿珠,該你了?”
謝清華懷疑的看了陸徵一眼,隨著陸徵的話,看著棋盤上的局勢,沉思了一會兒,跟著也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以謝清華對自家舅舅的了解,陸徵如此作態,定然在棋局之中埋有陷阱,隻是埋得隱晦,或者要接下來串聯下去,才能發揮作用。
不過謝清華心裏除卻些微的疑惑以外,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之感。
更多的,卻是躍躍欲試,昔日屢戰屢敗的記錄或許曾經給她留下過些許陰影,但當她能把這件事微笑著調侃一般說出來,那些陰影,就再也成不了她的阻礙。
——何況,有陷阱又如何,千頭萬緒,終究還是要回到下棋之人本身的棋力之上,而且以謝清華的驕傲而言,唯有迎難而上,披荊斬棘得來的勝利果實,才更加的甘甜,有被她謝清華銘記的價值!
陸徵接著又落下一子,他的思維速度極快,一點也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樣子,仿佛隻有刹那,就將棋盤上的一切算計了然於胸。
與之相反,謝清華落子的速度卻越來越慢,倘若不是她那從容不迫的姿態,恐怕讓人有種錯覺,此刻在棋盤上占據上風的不是謝清華,而是陸徵,因為無論是在戰場,還是在這棋盤上,往往隻有勝利者,方才有咄咄逼人的資格。
可惜眼下的兩個人,都打破了這常規的定律。
棋盤之上經緯縱橫,黑白棋子宛如謝清華和陸徵手下最忠心的士兵,代替他們征伐廝殺,無聲無息之間,就交手了好幾回。
棋局上的情勢,隨著陸徵漸漸發力蠶食,各種招數頻頻拋出,棋局又回到了僵持狀態,可謝清華本人,卻沒有一點兒沮喪緊張之感。
隻見她靠著石桌,一手支頤,另一隻手拋著棋子,微微一笑,打破沉默道:“阿舅,您的棋力依舊不減當年,可我,已經不是當年在圍棋上稚嫩無比的小阿珠了!”
一語雙關,棋是這局棋,更是這宏大的天下棋局。
話雖然說的隱晦,可謝清華知道,陸徵一定聽得懂。
從陸徵一開始擺出的嚴厲陣勢,和後來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語重心長,一言一行,無不從長輩的角度出發,而不是以陸家家主、鹿鳴書院山長的身份,正式接下謝清華的話。
避而不談的,不隻是謝清華,更是陸徵。
隻是謝清華想閉口的,是關於自己與兄長之間的家庭瑣事,而陸徵想閉口的,卻是陸家所擁有的鹿鳴書院,與她所代表的改革派聯合的朝堂大事。
謝清華始終牢牢記得自己冒著被反對派彈壓的風險,提前來拜訪陸徵,究竟是為了什麽?
可顯然,陸徵卻希望她忘記,隻乖乖把自己當做關心阿舅的好侄女。
陸徵沒有回答,而是又落下了一子,棋局之上,黑子步步緊逼,隱約有包圍之勢,眼看著,勝負就已經要被定下。
陸徵嚴厲的麵容上露出一絲遺憾之色,這時,他才道:“即使你有了長進,可看這局勢,還是你阿舅我的手下敗將,既然是手下敗將,你又要我如何相信阿珠你,在此次退居安城以後,依舊能東山再起呢!”
謝清華來尋他,他心知肚明謝清華的目的,卻始終避而不談,還頻頻打壓,隻因為在謝清華退居安城的消息傳來之後,無論書院的先生,府中的幕僚,乃至他的枕邊人如何勸說,他都已然決定,絕不會把鹿鳴書院輕易牽扯進大晉的朝堂鬥爭之中。
謝清華給出的選官令,陸徵不是不動心,鹿鳴書院的學子,太多人需要這一枚小小的選官令,點亮他們的前程。
隻是陸家祖訓,書院不沾政事,他陸徵身為陸家家主,隻因為繼承了鹿鳴書院,就必須推卸朝廷一切爵位職務,由二弟入朝為官,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為了保證鹿鳴書院的超然地位嗎?
失去了獨立超然地位的鹿鳴書院,就猶如一塊大肥肉,任由群狼環顧,虎視眈眈,即使陸家實力不弱,可陸家一家的保護,也不可能對抗得了那麽多覬覦鹿鳴書院勢力的聯合。
陸家支持改革派,和他陸徵代表鹿鳴書院利益的山長支持改革派,完完全全是兩回事。
再如何疼愛獨生女兒陸晴,陸徵也不允許陸晴進入鹿鳴書院的請求,同樣的道理,再放縱侄女謝清華,陸徵也不可能把陸家真正的基業托付給連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都無法保住的謝家繼承人。
比起陸家,很多時候,鹿鳴書院,才是陸徵真正的責任所在,涉及到它,每一步,陸徵都必須慎重再慎重,思慮再思慮。
為了求穩,陸徵在沒有完全的信心與把握之前,保持書院現狀,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兒女都是債,這句話對陸徵而言,實在說得再正確不過了,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小輩,陸徵還是不忍心,於是就借著這局棋局,想要留給謝清華最後一縷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
舅舅和侄女,一家人,都是演技帝(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