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章 鳥為貪食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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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坐在被嚴嚴實實的遮蓋住的馬車中,身前不遠處是孫立,與他們一道坐在車中的,還有商隊的任老板,隻不過現在任老板的商隊已經化為烏有。
被孫立一直盯著,楚玉也不敢造次,老老實實的做俘虜,馬車足足行駛了一天後,孫立才掀開車簾讓他們下車休息。
如此又過了三日,當馬車行駛上一條平地上較為寬敞的道路,孫立命令負責趕車的馬賊停下馬車。
孫立自己先跳下馬車,與另外一個馬賊卸下兩匹拉車的駿馬,卻不忙騎上,隻取出兩隻錢袋,分別交給楚玉和任老板:“兩位,我就送到這裏了,這裏有一袋錢,留作兩位路上花用。”送完了盤纏,他又遞過來兩把短劍,與錢一樣,也是她和任老板人手一份,“這留給兩位路上防身用。”
雖然他贈送的金錢不過是贖金中極少的一部分,而贈送短劍是在兩人被他們搶劫了之後,但是,也勉強能算是盜亦有道,至少比什麽都不給強。
任老板哆嗦的接過來,連聲向孫立道謝,楚玉卻猶豫了一下,沒有伸出手,她望著孫立,嘴唇微動,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你們不會傷害於容,是吧?”
雖然她很想相信容止,但是之前容止托付信物的行為讓她一直深感不安,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尤其她現在看不到容止,更加加深了這種不安。
孫立看了楚玉一眼,雖然身份同樣是姓於的士族子弟,但是在孫立看來,容止就好像一粒熠熠生輝的細致珍珠,而相較之下,楚玉頂多算一塊劣質的玉石。兩人的風度,才能,教養天差地別,這不單是容止刻意表現的結果,也是二人本身的才能差距使然。
其實差遣人打探了江陵於家的具體消息後,孫立原本是想直接殺掉容止楚玉二人的,因為於家是所謂的次等士族,這樣的家族並不是以深厚的文化底蘊和高貴的地位做基礎,而是以武勳快速提升地位。用一個粗俗的名詞去形容,那便是——暴發戶。
這樣的暴發戶,雖然名氣上不如正統士族,但是倘若出兵交戰,卻是他們較為強一些,孫立等人是不願意惹上這樣的對頭的,更別說前去敲詐。沒有多少錢,反而容易惹來麻煩,所以在得知於家的底細後,孫立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殺了二人。
可是那時候他已經舍不得殺容止了。最開始送毒藥是第一次試探,之後的時日讓他越來越不舍:容止太罕有了,每次與他交談。都感覺好像打開了一個全新的寶庫,山河地理,諸子百家,大至排兵布陣,小至民俗風情,容止竟然少有不知道的,這讓孫立難得的動了惜才之心,想留下容止為己用。
這也正是容止的謀算。他知道自己假托的於家身份會孫立產生殺機,便使用另一種辦法保存二人,他與孫立談條件,表示願意留下來,但是條件是他們必須放楚玉安然無恙的離開,容止表現得越出眾,便將楚玉襯托得越暗淡無光,因此孫立並不在乎放走一個楚玉。隻要容止願意聽話便好。
完全將楚玉看成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孫立勉強的點了點頭,敷衍她道:“我自然不會害他。”說完便丟下短劍,上馬離去。
楚玉拾起短劍的時候,任老板已經打開了裝錢的口袋。那口袋比他料想的沉重不少,打開一看。隻見在錢幣之外,還放著一根金燦燦的金條,兩粒龍眼大小的珍珠。
沒有想到孫立送的盤纏竟然如此豐厚,任老板呼吸急促起來,他的商隊遭劫,家裏又付了一大筆的贖金,已經是一貧如洗,可是有了這些,他就能拿來做本,繼續做生意。這時候,他看到楚玉也打開了錢袋,頓時想起來,假如那一份錢袋也是自己的,該有多麽好?
任老板下意識的抓緊了孫立贈送的短劍。
楚玉沒有注意到身旁人的異動,因為與容止的分別,她現在依然有些迷惘,下意識的撿起來短劍,她忽然感到身後一陣勁風,敏銳的直覺告訴她有危險,幾乎沒有怎麽多想,她橫劍朝身後一擋,正好擋在任老板砍過來的短劍前。
慢半拍的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楚玉才有些慌張,她轉身後退兩步,警戒的看著神情凶狠的中年男子:“你要做什麽?”
怎地才出虎穴,又遇豺狼?
楚玉自認為並沒有與任老板結怨,很奇怪他為什麽攻擊自己,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錢袋,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貪婪作祟。
緊接著她也想到孫立留下錢財和短劍,其實是不懷好意,他故意將他們兩人放在一起送走,給他們每人一把短劍,一筆不算少的錢財,假如其中有一個人有貪欲,便會殺死另一個人以求獲得錢財,即便兩人都沒死,也會彼此結下仇恨。
這樣一來,他們對馬賊的仇恨便會分散不少,轉嫁到同樣落難的同伴身上。
這一手不可謂不陰毒。
楚玉心中暗暗的歎了口氣,隨手將自己拿著的錢袋丟在地上,道:“你既然想要,就拿去吧。”以她公主府的身家,還不至於在乎這點金錢,因此楚玉第一個想法便是破財消災,盡量不想與人發生爭鬥,然而才丟下錢袋,楚玉便意識到自己錯了。
任老板的眼睛微微發紅,他沒有去揀那錢袋,而是幾步衝過來,要砍殺楚玉,楚玉慌忙的逃跑,也想明白了任老板這麽做的用意:他既然搶了她的錢,害怕她今後報複,便想幹脆殺人滅口,楚玉先前息事寧人的想法,卻是大錯特錯了,不但不能給自己帶來平安,反而讓對方認為她軟弱可欺,想要得寸進尺。
貪欲足以令人變成魔鬼。
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跑,楚玉沒有舉起劍和任老板硬拚,她沒有學過劍術,倘若跟人對砍,難免身上會少什麽零件,倒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任老板飛快的撿起被楚玉丟棄的錢袋,連同自己的一同塞進懷裏,便舉著短劍朝楚玉追了過去。
楚玉是女孩子,天生體力較弱,但是任老板在馬賊村裏被關得十分憔悴,雖然放出來時路上補了一些,可身體依舊是虛了,加上他揣著兩個不算輕的錢袋,更增加了他的負擔,兩人一前一後,短時間內竟然沒有拉近距離。
楚玉很想停下來休息,可是她每次腳步慢下的時候,回頭一看,任老板一臉仇恨的在身後追著,便又不得不強打精神往前跑。
這條道上很是冷清,兩人跑了許久,都沒有見到人煙,到了後來都是氣喘籲籲,全身乏力,楚玉眼看著任老板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心中有些絕望,她的短劍早就在上一次摔倒的時候掉落,忘記撿起來,此時就算想跟人對砍,也沒有能用的兵器。
腳下一軟,楚玉倒在道旁的一棵樹下,她翻身坐起來,背靠著樹幹,望著越來越近的任老板,也許是因為太疲憊了,此時她竟然不覺得害怕,隻感到有些荒謬和諷刺。
容止好不容易才讓她離開的,大概他也沒想到,孫立會玩這一手,而任老板會如此貪婪吧?
閉上眼睛準備等死,可是等了一會沒等到預期之中的疼痛,反而聽到了重物倒地的聲音,伴隨著一聲悶哼,楚玉疑惑的睜開眼,卻見任老板仰麵倒在她身前五六布外,雙目圓瞪,而他的心窩處,插著半截羽箭,一大片深色的液體從箭杆插入的地方慢慢洇開。
箭從何處而來?
楚玉轉頭朝身後方看去,卻見在四五十米外立著一人一馬,馬上騎士手握長弓,顯示這一箭是他所發,騎士的臉容看不清楚,但單看身姿便極是颯爽。
那騎士慢慢的策馬走得近了,楚玉才看清他已經三十多歲年紀,一身衣衫華貴,眼角有細細的皺紋,但是依然十分的英俊,富有成熟魅力,他見到楚玉,翻身下馬來到她麵前,和氣地問道:“請問閣下,你一路行來,有沒有見到一個叫自稱於容,相貌很是秀美的少年人?”
頓了一頓,他想起自己似乎是忘了自我介紹,歉然一笑道:“敢問閣下名姓?在下姓於,名叫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