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章 終於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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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花錯的臉色已經是極為難看,仿佛楚玉隻要說出半句不中聽的話,他的劍就會閃電般的出鞘。

    為了防著花錯,越捷飛握緊劍柄,閃身擋在楚玉麵前,隔開他們兩人。

    花錯尖銳地盯著越捷飛,麵上浮現出來冷笑,他看不順眼越捷飛很久了,從前他們交手,都是因為他身帶舊傷不能久戰,次次落在下風,這回正好試試劍。

    兩人正劍拔弩張之際,越捷飛感覺肩頭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望,卻見楚玉輕快地笑道:“你們這架勢是做什麽。”

    她目光在花錯麵上飛快地一晃,嘴角翹一下:“邊吃邊說。”

    於是上飯菜。

    上菜期間,楚玉回房換了一套男裝。

    此時天色已暗,幾處燈台上點著蠟燭,微微搖動的燭火照出來周圍的情形。

    屋子裏幾張方形矮幾在各人麵前擺放,案上放著新製的菜肴,除了楚玉外,其他人都沒動飯菜。

    他們吃不下。

    忙碌一天,楚玉早就餓了,先自個吃了三分飽才停下來,笑笑看一眼對麵的花錯越捷飛,兩人左手拿著筷子,右手卻放在劍柄上,目光不時朝對方掃射,而他們的坐姿也不是跪坐,而是蹲據的姿態,隨時都能暴起拔劍。

    楚玉笑了笑便轉頭看身旁的流桑,小男孩低著頭,看著飯菜愁眉苦臉。她忍不住伸手摸摸流桑的腦袋,笑道:“怎麽不吃?”

    流桑的聲音悶悶的:“吃不下。公主你很快又要走了是不是?”方才幼藍讓人上飯菜的時候,他聽到楚玉吩咐幼藍去準備外出的馬車行裝,看意思似乎是打算出去不算短的一段時間。

    楚玉夾了一片鹿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不錯,我確實有事情要外出。你願不願意乖乖待在公主府裏等我?”

    等了一會兒,她聽到流桑悶悶的聲音:“不會,我會想法子跟著公主,公主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就知道會這樣。

    楚玉心裏歎了口氣,麵上卻輕鬆地道:“那麽你就跟著我來吧。”放他在家裏反而會不放心,倒不如一開始就放在身邊。

    其實相比起蕭別,楚玉更加想送走的人是流桑,這個孩子也是因為著山陰公主而依賴著她的。但是她實在找不出理由送走他,更何況,就算她找出理由,流桑也可以賴在她身邊。

    撒嬌是小孩子的特權。

    “你要出去?去哪裏?”花錯敏銳的感覺到了什麽,顧不上與越捷飛用眼神交鋒,急忙望向楚玉。

    楚玉慢慢地又吃了點東西,直磨得花錯不耐煩了,才點了點頭:“你不是想知道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麽事嗎?我告訴你。”

    端著細致的青瓷茶杯,楚玉喝了口熱茶,衝洗去菜肴的味道。才一點一點的,從容止在馬車前出現的那一刻,慢慢地講起。

    時間有限。她說得比較簡單,其間許多曲折和驚心動魄之處都省略了去,但是花錯猶可想像,容止是如何在生死攸關的刀尖上行走。

    越是聽下去,花錯的神情便越是難看,一直到最後,楚玉輕輕的說道:“於是這樣,我便回來了。”她隻說自己被孫立放走。至於路上的事,也沒有多說。

    花錯立即脫口而出:“你就這麽回來了?留容止一個人在那鬼地方受苦?你於心何忍?”他很生氣,很不滿意,為什麽回來的人是她而不是容止?為什麽她在這裏心安理得地享受仆人的服侍,容止卻要在那個鬼地方生死不明的受苦?

    一種難言的刺痛攥住花錯的心髒,他沒有多想,直接將自己的不滿衝楚玉發泄出來。

    聽了他的指責,楚玉神情沒什麽變化。甚至的,她連眉毛也沒有顫抖一下。她十分鎮定地看著花錯,目光穩定而坦然,過了好一會兒,她抿了一口茶。輕聲道:“那麽你要我如何?”

    輕輕巧巧的一句話,花錯被問得一怔。

    “你要我如何?”垂下眼眸。楚玉望著杯中澄碧的茶水,悠悠然地道,“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我留在那裏,對容止有何用處?”原本她以為會很難麵對花錯,可是卻沒想到臨到頭來,她可以如此自如的應對。

    花錯一時語塞,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道:“至少,你不要把他一個人留在那兒……”

    楚玉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好似很有趣地看著花錯:“我從來不曉得,你是這麽天真的一個人,我縱然留在那裏,與容止共進退,我能幫助他做什麽?難道我會配毒藥?還是會武能殺人?”

    她放下茶杯,拿起幾邊疊得整齊的白色絲帕,細細的擦拭嘴唇:“花錯,不要以為隻有你一個人擔憂容止的安危,我的擔憂不下於你,可是倘若我留在那裏,除了成為容止的累贅外,再無別的用處,我隻有回來,才能設法解救他脫身。”

    花錯驚詫的看著楚玉,他隱約能感覺到,這個女子,不一樣了,雖然話語還是那麽的低柔,可是那緩慢的嗓音裏,好像隱藏著一股極為柔韌,又極為堅定的力量,

    她的眼睛裏,多了一些從前沒有的東西,仿佛經曆了遠道上風砂的磨礪,磨去玉石上黯淡的瑕疵,反而顯出了原本的光澤與堅固。

    此時有人來報馬車準備好了,楚玉隨手丟開絲帕,站起來拉拉流桑:“好了,你回去做些準備,想帶什麽上路早些拿好,不過不要帶太多。準備好了便去門口上車等我。”

    兩句話打發了流桑,楚玉又轉向花錯,她走到他麵前,她站著,而他蹲據著,一個仰視,一個俯視。

    燭火的光芒照在楚玉的臉側,柔和的光芒勾勒出她美好的臉容,然而花錯卻看見,那一雙眼睛,沉澱著黑夜的光彩,竟然有了一些讓他捉摸不透的意味。

    楚玉淡淡地道:“我這回出去,是要找一個可能可以幫上容止的人,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人,也不知道此行會不會有危險,甚至不知道這麽做有沒有用,但是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去做。為了安全起見,我想帶上你,隻問你去是不去?”

    花錯正要點頭,卻見楚玉先他一步,擺了擺手,打斷他道:“你先別忙著答應,跟著我去,你我必須約法三章,第一,你不得透露我的身份;第二,除非是他人向我攻擊,否則你不得隨便出手,第三,這一路上都聽從我的吩咐。”

    她麵無表情地望著他:“你若是答應,便跟著我來,否則咱們各走各路。”

    她明明是有求於他,卻是這麽一番從容不迫穩操勝券的態度,反客為主,便是吃準了他一定會因為放不下容止而答應,花錯咬了咬牙:“三章就三章,你也要言而有信,真的想法子去救容止。”

    楚玉微微點頭,轉身朝外走去:“那便跟著來吧。”

    花錯有些發愣的看著她的背影,她穿著一身淺藍色的衣服,夜風吹起來她的衣擺,反而顯出她腳步穩定,不緊不慢。

    前陣子,容止做些什麽,他是知道的,也知道這女子一直被蒙在鼓裏,有時候他心裏會暗暗發笑,笑她身陷容止的指掌而不自知。

    可是現在的楚玉,卻仿佛與一個月前不一樣了。從回來,入宮,回府,再到離開,她的每一個行動,每一個判斷都毫不遲疑毫不猶豫,沒有多餘的徘徊也舍棄了軟弱的憂思——此時的楚玉,有一點像剛剛遣散麵首那陣子的模樣,可是卻又比那時候更清楚,更明確,也更坦然,更強大。

    花錯隱約覺得,在楚玉身體裏,真的生出來了什麽,他無法撼動的東西。

    他不能,容止不能,任何人都不能。

    經曆了死亡和流離,分別與相聚,她正在從無邊無際的迷惘困頓中……

    走出來。

    一步一步地,毫不遲疑地。

    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