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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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要購買比例超過30%就可正常閱讀!  趙如誨賣了半天的關子, 等安實老娘與如玉兩個都等的不耐煩了,才將那在空中繞了半天的手指奪到桌子上敲了兩敲:“渭河縣首富,金滿堂!”

    如玉起身就瞪了趙如誨一眼,罵道:“呸!那金滿堂今年都快五十了, 我小時候去他家他都是個老人,更何況如今?”

    金滿堂, 家有良田千傾家財萬貫,兼還養著一隻走南販北的商隊,是渭河縣的首富。本文由  首發但那人比如玉的父親還要大著幾歲, 家裏有正頭夫人又有不知多少個小妾,怎堪為夫?

    趙如誨本來是等著妹妹的讚歎, 那知自家妹妹竟生起氣來,連連辯道:“男子不比女人易老,況他是個財主, 老一點又如何?人家可是聽聞安實死了,親自到柏香鎮上與我相談,說想要納了你的。”

    “納?”如玉又挑起了眉頭一聲低喝, 隨即卻又斂下眉鋒, 壓低了聲兒道:“納這字兒, 隻能用在妾身上, 哥哥你自打我嫁到陳家村頭一回上門, 竟是想要賣我個第二回?”

    頭一回被哥哥趙如誨賣掉的時候,如玉也才十二歲,因為家裏漸貧而跟著個老嬤嬤學做針線。大嫂焦氏慣是個甜嘴, 手浪腳浪,待她也算好,所以那怕如玉自己手裏那點首飾田地契都叫他倆借走,她亦未曾多說過什麽。

    但誰知有一回趙如誨出去賭了回大的,連那座住了三五輩人的大宅都給輸掉了,又借了上千兩的印子錢滾著還不上,叫債主押住了剁手剁腳。焦氏跪在如玉麵前哭求,要拿她抵那一千兩的印子錢債。

    才十二歲的小姑娘,又無外家依靠,父母長輩俱失。如玉叫那放印子錢一個五十多歲油頭肥腦的男人立逼著,雖虛以委蛇的答應,卻也在老嬤嬤的幫助下從自家裏逃了出來。那是恰逢過年時節,那一年還是個大寒年,整個渭河縣四野茫茫,未掃的雪足有一尺後,如玉一雙纖足還穿著繡鞋,逃出來之後幾天的日子,到如今都不敢再去想它。

    後來還是走商隊的公公陳貴將她自雪裏翻出來送回了柏香鎮趙家。她逃的時候還是高宅大戶,再回去的時候,宅子被人收走,哥嫂屈居於鎮上一處大雜院裏一間隻有一張床的小寒屋裏。陳貴當時提出要與趙如誨做親,趙如誨因不知何時又欠了筆債,連想都沒想就跟焦氏兩個一口答應下來了。

    如玉便是這樣,叫趙如誨與焦氏兩個賣到了陳家村。

    有那樣一回,如玉自然不信這哥哥。她這些年到鎮上趕集,常聽聞哥哥的荒唐事兒,今日再聽他又準備把自己賣給那金滿堂作妾,要想指望他的那點心兒,也就全沒了。

    趙如誨一點餅子還沒吃完,如玉已經站了起來。她一邊收拾著婆婆的碗,一邊端了碟子道:“趁著天早,哥哥早些回鎮上唄,如今正值春耕,妹妹這裏活兒多,就不陪你了。”

    “今兒不是安實頭七?我與你同去給他燒兩張紙!”趙如誨以為妹妹是當著自家婆婆的麵展不開,還欲要將她拉出去,在外細細說一番那金滿堂的好兒。如玉卻已經打著簾子出了門,跳步往廚房走著:“紙我早起已經燒過了,我即刻就得下地去,你若無事,陪我婆婆坐會兒也使得。”

    她才衝進廚房,迎門便見一襲白衣。

    如認順了門的小狗一般,張君非但認準了如玉家的門路,連湯都替自己盛好了,此時正坐在那小紮子上默默的吃著。他吃相好,吃的慢,吃飯的時候從不說話。

    如玉挑頭看了看外頭,見趙如誨還在廳屋簷下的台子上站著,湊近了張君低聲道:“裏正大人,廚房不該是男子們來的地方,你往後記得往廳屋裏吃飯,好不好!”

    張君吃飯的時候不說話,咽完了那口湯,主動把碗遞到了案台上,才起身道:“是前任裏正安排我到你家來吃飯的,至於在那屋吃飯,他倒沒有刻意交待過,我覺得這屋就很好,不想去那廳屋。好了,我吃完了,該走了。”

    如玉見他起身就要出門,一把攔住了道:“那你再等等,等我送走了我哥再出門,否則他那個冒性兒吵嚷起來,又要給我鬧難堪。”

    她出門了廚房幾步跳到廳屋台階上,一手往趙如誨肩上放著搭璉,一邊虛以尾蛇的勸道:“哥哥,如今安實的頭七都還沒過,咱們就私下議這種話,鬧到陳氏族裏,隻怕人家要說我如玉輕狂,連安實的百天都熬不過去。我不想倡這個壞名聲,你也再忍一忍,回鎮上靜靜兒等著消息,等我往鎮上趕集的時候,咱們再說,好不好?”

    趙如誨聽這話兒的意思,如玉像是答應了。早晨的陽光投過來,自家妹妹如今才出落成個俏生生的大姑娘,粉□□白的臉兒,含著秋水的杏眼兒,鼻兒懸懸一點緋紅的唇,再兼身段兒挺挺修長,他歎了一聲,有些悔當年饞銀子,將她發賣的太早,要是能忍著再養幾年,養到長開眉眼兒,如今的樣子,黃花大姑娘,整個秦州城也沒有的好姿色,肯定能賣一大筆。

    他背著手感慨道:“金滿堂那些妻妾我都見過,可沒有一個能有你的相貌你的身段兒,你又是個心靈嘴巧的,一去必能討了他的歡心,隻要他能寵你,咱們趙家,可就能重新在柏香鎮上立起來了。”

    “那也得除徐徐而圖。哥哥你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急忍不住事兒,這一點兒就叫你總是壞了大事。”如玉一把說著一邊把趙如誨兩把推出了大門,再回來,張君也已經走了。

    *

    三月正值春種,她昨天才灑上了菜籽,算是了了一樁心病,今日早起卻是要一直到村頭上去。大伯陳傳在出村子往柏香鎮大路畔的大塊田裏種糜子,她要搭他家的驢,仍還是背著籽種挎著廚,出門一路出村子,就是往那裏去。

    一路上村頭各家的牆頭綻出枝枝桃芽子來,圈裏還有豬在哼哼,雞在咕咕,炊煙才熄,正值上地下田的功夫兒,人人見了如玉,都要笑嘻嘻的問上兩句。她雖是個新寡,但安實癆病的太久,便是死了,大家也隻當順其自然而已,並無太多的悲痛。

    今日田間地頭比昨日還要熱鬧,這分了家的三家,因為二房陳金是個瘸子,所以三家子的地要春耕起來,全要仰賴大伯陳傳一人。二房的魏氏帶著二妮與三妮兒,大房的馮氏帶著圓姐兒,也已經早早就在地裏忙碌起來了。

    “二嫂本該是個最勤快的,這兩日卻都來的晚,可是家裏有什麽人將你絆住了?”三妮兒單手接過如玉的籽種,覷著眼兒問道。

    如玉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指著遠遠行在大路上的趙如誨背影道:“早起給安實燒了幾張紙,又兼我哥哥來了,招待他吃了碗飯,就晚了。”

    魏氏湊了過來笑嘻嘻問道:“你娘家哥哥,是為了你要再嫁而來的吧?這是好事兒,你哥哥若是出麵要將你接回娘家去,族長大老爺都無話說的。如玉你還年輕,可要替自己想好再嫁的路子。”

    如玉應道:“二伯娘說笑了,我既進了安實家的門,一輩子就是安實的媳婦,從未想過再嫁的事情,這些話兒,往後你們也不準再提。”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本正經,臉色粉□□白似春海棠一般,卻又不是十分的親熱。魏氏看看幾家二妮和三妮,二妮個頭矮的跟隻地老鼠一般,細眼撮撮臉,但既有了人家她就不操心。三妮膀大腰圓隨她,卻沒她的好膚色,眼看到了說親年級,也是她一重操心。

    如玉專心在自家地裏刨著土坎拉並去年的草串子,刨集結成了一堆兒搭在梗上,至晚還要抱回家去當柴燒。圓姐兒忽而環抱住如玉,遙遙指著遠處在她耳畔道:“你瞧瞧,那是新來的裏正大人唄,他竟未走,今日還下地來了。”

    如玉抬頭,果見張君在前走著,身後跟著幾個本村的男子們,就連前任裏正,調到柏香鎮去巡街的陳寶兒亦在裏頭。張君站在這群灰頭土臉的農人群中,身長玉立,輕簇眉頭,此時冷著臉,不知在聽陳寶兒說些什麽,微微的點頭沉吟著。

    魏氏卻是另一種罵法,她慢絲條理,甜言細語,仿佛是在跟你嘮家長,卻有本事將你前三輩的老底兒全兜出來。罵著罵著,自然騷/貨來賤貨去,日破天的話也就出來了。

    如玉聽她們也罵的差不多了,吩咐圓姐兒道:“這也罵的太難聽,把虎哥放進來,我得挑了他這個膿瘡。”

    圓姐兒聽幾家子長輩的破爛事兒還未聽夠,皺了眉頭嬌聲道:“嫂了,虎哥進來若是欺侮你怎麽辦?讓我娘他們罵出去就完了,你再不必攙和的。”

    如玉笑著搖頭,推著圓姐兒:“我自有我的主張,你快去給我傳話兒。”

    她央動二房和三房一齊來此,可不單單是叫魏氏和馮氏吵個痛快,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果然圓姐兒出門不久,虎哥便跟著圓姐兒進了門。

    若是離了他娘,虎哥也還算個懂事的孩子。進門來先躬身叫了聲三娘,接著便低聲叫道:“如玉!”

    這愣頭青的漢子,白長了一幅有力氣的好身板兒,腦子又直又聽他娘的話。但這會兒娘不在跟前兒,他夜夜炕頭上咬牙想著的漂亮小媳婦兒此時那嬌俏俏的臉上一層寒霜,鵝蛋臉上緋紅的唇因怒火而嘟著,站在廳屋簷下,低頭冷冷俯視著他,見他進門,隨即問道:“虎哥,你娘這樣罵我,你覺得對麽?”

    虎哥沒反應過來,摸了把臉直愣愣望著如玉,半天才道:“那是我娘。”

    “你是不是想娶我?”

    虎哥當然想,做夢都想,瘋了一樣的想,可如玉臉色變的太快,那含著挑釁的小眼神兒,與這鄉裏姑娘們完全不同的水白嫩皮子,此時竟看的他腦子都昏了,他仍還盯著如玉,口水都快下來了。

    如玉手本來在身後,此時拎著把菜刀拍給虎哥,隨即道:“你娘罵我婆婆,這是我不能忍的。你此時出去,一刀抹了你娘,我就嫁給你。”

    這話一出,非但虎哥,便是圓姐兒都嚇得一跳。虎哥摸了摸頭:“那怎麽行?”

    如玉仍還仰著脖子,隨即又變了臉色冷笑:“虎哥你記著,你娘這一回是惹到我了,我如玉最記仇恨栽贓我的人,往後果真嫁到你家去,也要先宰了你娘。若你還想娶我,趁早兒自己結果了那老貨,隻怕還有點盼頭。”

    農村漢子的直性,虎哥又還是個半憨,此時已叫如玉翻書一樣的臉色給繞懵了,再他是個純的不能純的孝子,一聽想娶如玉還得先結果了老娘,雖還垂涎,但這事兒肯定就不肯再往下幹了。

    “我不能殺我娘,寧可不娶你,我也要我娘。”虎哥果斷道。

    如玉等的就是這句,她隨即高聲對他們說道:“大伯二伯也聽著了,虎哥說他沒有要娶我的意思,這話你們得給我作證兒,防著下回虎哥娘賴了帳,再來鬧。”

    “有我作主,誰也娶不走你。”陳傳拉著張臉,陰聲說道。

    如玉暗鬆一口氣,心想著解決了虎哥這個難題,便聽院外一個嚴厲的聲音響起:“陳傳,你這是仗著自己在村裏家大勢重,故意欺侮我家虎哥與他娘這一對孤兒寡母是不是?”

    隨著這一聲喝,門外一陣沉沉的腳步聲,陳貢臉大脖子粗,雙層下巴,臉色醬赤,下拉著的人中線下薄薄的嘴唇往下撇著,負著兩手大搖大擺,撩著袍子進了門,左右四顧,眼皮下搭的眼晴尋到如玉,也是盯著看了許久,才緩緩收回眼神。

    要說一房的人,卻還得數魏氏有本事。她緩緩走到族長陳貢麵前,飛著媚眼兒道:“族長大老爺,奴家們那裏敢欺負虎哥娘倆?你瞧虎哥小孩子家家的,還是那點可愛可疼的憨樣,虎哥娘又是個再善不過的性子,隻是因著些誤會,我們兩妯娌替她寬懷著,您恰就來了。”

    既然魏氏交遊廣闊,陳貢自然必不可少。有當年的情分,再魏氏一雙眼笑眯眯的瞧著,陳貢便是家有美妾,回到了老家,竟也饞一口這家鄉的老味道,他本自性風流,也從不避諱於人,清了清嗓音笑問魏氏:“既難得見,怎不見你到我家浪來?”

    這一村的人們齊刷刷目光盯著,可魏氏要跟人調起情來,簡直無所畏懼。她道:“奴家倒有心晚上替族長大老爺端碗菜去,可就怕您不肯賞臉吃。”

    “你都未曾端來,怎知我不會賞臉吃?”陳貢臉色陰晴莫辯,就在陳傳與如玉等人皆鬆了一口氣,以為陳貢會就此罷休時,誰知他在院子裏走了兩圈,忽而停在如玉身邊,直接盯著如玉問道:“你說,虎哥若是手刃了他娘,你就嫁給虎哥?”

    如玉這才知道陳貢隻怕來的早了,也許一直在外聽著。她□□本來是繞虎哥的,到陳貢麵前,這話兒就成了她不講理。當著眾人的麵,如玉落落大方斂了一禮,肅著張臉聲調極其平靜的答道:“那不過是我們這些婦人們氣極了吵架說的解氣話兒,族長大老爺若真較起真兒來,方才外頭幾位嬸娘們說的才叫新鮮,就像虎哥家大娘說我二伯娘能把天那個了,難道她果真能把天那個了去?”

    如玉本想說句髒話,但畢竟自幼讀書識儀,那個日字始終是說不出口。

    她這話說的又老實本分,又荒唐可笑,許多人都輕聲笑了起來。尤其魏氏,這個給如玉捅起事端又賣力替如玉罵人的,笑的聲音最大。

    陳貢氣的麵如醬豬肝,甩袖指著如玉罵道:“你是我陳家村的婦人,我叫你嫁誰你便得嫁誰。我再問你,嫁不嫁?”

    一村的人啞雀般噤聲,齊盯著如玉。就聽外頭一人說道:“陳氏族長!”

    如玉聽這聲音字正腔圓溫醇綿厚,除了張君再沒別人,回頭果真見張君自門外疾步走了進來,迎上陳貢便抱拳,將陳貢堵在門上。

    陳貢滿臉已經堆起了笑,方才還挺的老高的肚子此時也縮了回去,下垂的眼皮笑起褶子能夾色蒼蠅。連連笑道:“竟是裏正大人來了,稀客稀客!”

    如玉覺得張君當有兩張臉。麵對著她的時候,討草紙討浴缶的時候,端地像隻沒人要的小狗兒一樣。可是麵對著本村的這些男子們時,他卻自有一種能震懾全場的氣勢,鋒眉下一雙厲目,此時冷冷掃過族長陳貢,收了手擦過陳貢的肩直接進了院子,幾步上了台階,雙目緩緩自這一院子看熱鬧的,吵架的男男女女身上打量過,才道:“本朝對於寡婦再嫁,有明律:其一、丈夫外出三年無音訊者,其婦即可到縣衙報備,而後自行改嫁。其二、丈夫新死者,自夫亡之日起,百日之後才可重談嫁娶之事。其三就是,為族中宗婦者,永不能再嫁。”

    陳氏族長,本官說的可對?”

    陳貢兩手圈著個肥肥的肚子,連忙點頭:“裏正大人說的極對,極對!”

    張君幾步下了台階,一步步走到陳貢對麵,他本瘦而修挺的個子,一件鬆綠的錦袍,與麵前那穿黑綢衣矮矮胖胖的老族長,猶如枯木對著新枝,此時一字一句,語氣極其嚴厲:“身為一族之長,您的族規難道能大於國法?於一個寡婦丈夫新死二七之日,就要強行逼她再嫁?”

    如玉聽了這話,雖知張君是替自己說話,可也替他擔心不已。要知道,他在此間做個裏正,天高皇帝遠,也不知道要做多少日子,那怕是朝廷的官兒,強龍也不能壓陳貢這條地頭蛇的。他敢如此當著一村人的麵給陳貢沒臉,隻怕以陳貢那小心眼兒,將來也要找他的麻煩。

    他道:“我記得安康說過,你曾讀過學堂,認得字兒,還能讀劉禹錫的詩。這樣說來,且不說京城,便是普通的縣城之中,也算識禮的女子了。就算當初你哥哥將你賣掉,你理當可以到縣衙申冤,解除婚事重回柏香鎮家裏的,為何要一直呆在這種地方?”

    如玉暗道這種隻知讀書不識民生疾苦的翰林們可真是天真,但彼此間的地位天別,她便是說了他也不一定能懂。想到此如玉起身道:“我的來曆也就這樣,簡單不過。既裏正大人都知道,我也該回去洗碗了。”

    “如玉。”張君緩緩起身,仍還是堵著她的去路。他指著那凳子道:“我的話還未問完,問完了你再走。”

    如玉隻得又坐下,無聲揉捏著手中那方帕子。

    “我想知道,你一個大戶人家的姑娘,怎麽能安心就呆在這窮鄉癖壤的山村子裏。”就張君自己來說,若不是為了追查沈歸究竟把玉璽藏到了何處,這種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呆。

    如玉騰得站起身,一雙杏眼含怒盯著張君,盡量壓製著胸中的怒意疾聲問道:“裏正大人是否覺得這村子不好?”

    不等他答言,如玉隨即又道:“可您這些日子所吃的,能叫您活命的食物,皆是這窮山惡土裏一點點長了來的。既陳家村的人都能呆著,我為何不能?”

    張君也不起身,仰目望著如玉,卻也不說話。

    如玉發完了火氣,隨即又想起今日陳貢一力威逼著,那圍還是他替她解的。遂又坐下來:“我來的時候恰值過年,我記得從柏香鎮出來的時候是臘月二十七,下了好大一場雪。我公公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纏著我的兩隻腳,要我將凍僵的手捂在他脖子窩兒裏,於那漫天大雪裏,七八裏路上,一步步將我背回陳家村來。安實那會兒也還沒生病,安康還是個小孩子,齊齊兒站在地上看著我,都樂的什麽一樣。

    我自打進了村子就發了燒,連著燒了七八天,夜夜掙開眼皮子醒來片刻,都是我婆婆抱著我。後來我嫌院子裏雞多不敢下地,出門進門但凡遠一點兒的路,都是安實背著我。我婆婆自己舍不得穿一雙新鞋,卻也攢錢替我買浴缶,買草紙。

    記得那會兒但凡我要出門,安康都要扛著隻棍子走在前頭,替我趕雞趕狗。過了好一陣子,村裏的狗但凡見著我都要躲了,就因怕安康的棍子。天下間或者有好地方,可好地方不一定就有好人,我公公一家是再好沒有的好心人,與他們在一起,我倒不覺得委屈。”

    如玉說完,隨即陷入於往事的回憶之中。她憶起安實與安康兩個,一個背著她走在後頭,一個扛著棍子在前,兩兄弟威武的什麽一樣,安康小腦袋揚的高高的,逢人便要說:“這是我嫂子,鎮裏來的嫂子。”

    *

    想起陳安實,如玉心頭又是一陣傷心:“天可憐見的,我相公那麽好的人,竟就生了癆病,瘦成一把骨頭死了。”

    無論是辦喪事的時候,還是之後的日子裏,如玉因為兩年又要照顧病人又要顧全老小的生活而未感覺到過傷心。畢竟於一個瘦成幹柴的病人來說,死於他或者如玉都是一份解脫。所以在陳安實死後,如玉幾乎是十分強硬的撐了半個月。卻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刻她竟有些撐不下去了,想起安實死的時候看她那不舍的,綿羊羔一樣的眼神,心中宛如受了重重一擊,支撐不住便坐到了椅子上。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一直在嚐試讓情節快起來,所以你們曉得的,我又刪了很多,但是怎麽說了,牽一發而動全身,情節不能改,我隻能盡力讓文字精減再精減一點,一個字一個字的扣,希望能把廢字全扣掉。

    明天的一章開始,咱們著手挑大嫂這顆從少年時候就埋在張君腰上的青春痘!

    不過怎麽說了,大嫂其實也挺可憐的,死了丈夫,還是被兩個蠢兄弟害死的,她已經很有涵養了。

    張君兄弟空有野心,永國一府人心不齊,什麽事都做不成。

    區氏死的挺冤,但說實話,像她這種偏心偏到肋條外的老娘,才是兄弟們不合的根源。

    如玉會讓他們兄弟團結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