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女兒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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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飯之後,天空月明星稀,一群烏鵲正往南飛去,我看著那群發出我聽不懂聲音的烏鵲,心裏莫名的失落!難道正是曹孟德《短歌行》寫的一樣“繞樹三匝,何枝可依”?我此刻的心情,也似乎有點如此。
    我呆呆的站在老板住的房屋前麵老荔枝樹下,等著雪兒,我想她們回來必經這裏。也許我必須對雪兒解釋一下,我與阿貞的關係,不是她想像的那麽複雜。事實上,我與阿貞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我想,隻要與雪兒解釋一下,也就會消除不必要的誤會。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在這裏等雪兒?難道我真的需要解釋什麽?我也覺得我根本沒做錯什麽?也許,是想見雪兒的原因吧?才使我在這裏苦等,受盡蚊蟲叮咬。畢竟,雪兒在我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我如果沒有雪兒,我也沒有機會來到她舅舅這裏打工,也就不可能認識阿貞。從初中到現在,從雪兒來我們學校看我做黑板報開始,從第一次在雪兒的課桌上塞紙條開始,雪兒就是我的至愛!她在我心中的地位,無人可以替代!雪兒從那時候,也就一路扶持著我,一路同行。
    等人的滋味並不好受,我來回踱步,清涼的夜晚競出了一身汗。我不時往二樓望,在這種情況下,我才理解阿貞那晚等我的那份耐心,那份想見到她心上人的焦急心情。
    也許她們早就回來?但我沒有勇氣進去,我也從未上過這棟樓的二樓,見到阿貞洗頭那晚,是唯一一次到這裏,而且隻是在門口。因為我認為這裏住的人有點複雜,老板、林小姐、丹丹還有阿貞,這些人與我這極普通的打工仔,現階段並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所以平時我見到他(她)們時,都有點自慚形穢,也難怪,自己出身悲微。……一陣胡思亂想之後,依然未見雪兒出來,反而是丹丹下樓來了。
    “都回來了?一整天你跑哪了?我想找你說句話都找不到你。”
    我迎了上去,問丹丹。
    “是,都回來了,雪兒姐好像心情很不好,我看是你惹的禍,她也不願下來見你。她今天一整天,幾乎不說話兒,一直悶悶不樂,在沙頭角中英街什麽東西也沒買。看來你很傷她的心,你要想辦法解釋解釋一下才行。”丹丹這話,說的讓我目瞪口呆!她見我不說話,繼續說:“你上二樓吧,我大姑媽叫你上樓,她們有話問你。”
    丹丹說後,卻不上樓,反而走了開去,她分明不願摻和,心情也顯得不那麽愉快。
    我鼓起勇氣上了二樓,暖色的燈光有些昏暗,客廳裏紅木沙發上,坐著雪兒媽媽姐妹倆,我並沒見雪兒,也未見阿貞,丹丹也沒跟我上來,不知溜哪去了。我略感不祥,氣氛有點凝重,而雪兒的舅舅也不在二樓,我估計老板與林小姐是住在三樓。隻見二樓三間房間,有一間房門並沒全關,虛掩著,但房間裏並沒開燈,漆黑一片。似乎裏麵有人有意在聽著外麵的對話?我心裏就嘀咕:房間裏是雪兒還是阿貞?抑或是她們倆都在裏麵?
    我略作鎮定,然後對著雪兒媽媽和阿貞媽媽,尊敬地叫了聲:
    “兩位姨姨好。”
    我說後就呆若木雞地站在廳中央,心裏就想:雪兒怎麽不見我了?我要解釋的對象是雪兒,而不是兩位姨姨,如果是這兩位姨姨,我卻怎麽說呢?她們也未招呼我坐下,一時氣氛和場麵十分尷尬,幾乎令人窒息了,因為兩位姨姨都不說話,隻是一臉黑麵色。
    我的到來分明也是惹她們不高興,或者是想到我要來,心情早就不高興。我的心跳也開始加劇,臉也熱辣辣。似乎回到學生時代,自己沒有完成作業,讓老師罰站一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受批評,感覺周邊好像圍著一大群人,在用異樣的眼光看熱鬧。
    我竟也一時再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來打破僵局。客廳裏一時靜寂,隻聽見牆上老式時鍾裏秒針的響聲。
    過了一會,她們姐妹倆終於都同時上下打量著我,好像要在我身上,找出什麽她們想要的答案一樣?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像箭一樣,射在我的身上,看得人怪不自在的了。我心裏嘀咕著:雙胞胎難道行為也是同步的?我這時為了打破這凝固了的氣氛又說:
    “兩位姨姨今天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我還要去加班。”
    我說後便準備離開,正轉身時,阿貞的媽媽突然開口說:
    “小夥子,別急,我大姐有話跟你說呢,你坐下吧。”
    阿貞的媽媽,我在和阿貞約會回公司時碰見過,因為她的頭發是燙過的短發,我是從這頭發分辨出來的。這對雙胞胎姐妹倆長得太像了,都四十多快五十歲了,身材還都保養得很好,雖是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甚至都比林總還耐看,不知道雪兒的舅舅,怎麽會喜歡上林小姐。這姐妹倆年輕時,一定也都是極端美麗的人。姐妹倆聲音也幾乎一樣,阿貞的媽媽,說話的聲音也極像阿貞。
    這時雪兒的媽媽也跟著冷冷地說:
    “瀚哲,你離開這裏吧,離開雪兒,雪兒需要讀書。你在這裏,雪兒說要跟著來,不上大學,我心裏受不了,我不能容忍讓你給毀了她的前程,我們家庭,不需要她現在出來掙錢,你離開她吧。”
    這冷冷的語氣,有如寒風刺骨,我不禁打了個冷顫,此時我的心裏,已經恢複平靜,認真地聽著雪兒媽媽說的每一句話。隻見她越說越來氣:
    “看你就沒安好心,初三那年,我就心太軟,讓她爸給你慣的,沒將你們拆開,還把你安排到我弟弟這邊來,害得雪兒藕斷絲連,學習成績一落千丈,現在居然鬧著不考大學,想來鵬城與你在一起。真把我給氣得...都是你...你究竟給雪兒吃了什麽藥?能讓她這麽死心踏地地愛你,甚至不怕與我鬧翻!我都快給你們倆,給氣死了。”
    雪兒媽說到這裏,眼睛就往虛掩著門的那間房裏,望了一下,我心裏就確定,雪兒與阿貞肯定就在裏麵,這些話說給我聽,也是說給所有人聽。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阿貞媽媽這時也接上話說:
    “瀚...哲是吧?你看你這小夥,長得確實精神,我弟弟前天還在我麵前誇你,說你人品不錯,有擔當負責任,也有上進心,還想著把你培養一下,然後派你和阿貞到珠海分廠,你來當廠長呢。但我說瀚哲,怎麽你有了雪兒,還跟阿貞約會呢?這不腳踩兩條船嗎?這樣就是你的不對,你不僅會傷害雪兒,傷害阿貞,更會傷害你自已。你可千萬不要害我阿貞,她還從沒與男人拖過手呢,她受不起刺激。你離開阿貞,今後不要找她,不然你們幾個,我看都沒好下場,太可怕了!小夥子。你不要說你沒有,我可是親眼見到的。”
    阿貞媽這席話,讓雪兒媽一聽,更是氣得七竅生煙,坐在沙發上胸部還一起一落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那情形,恨不得就過來抽我兩耳光,她雙眼狠狠地盯著我,直盯得我羞得無地自容!特別是阿貞媽媽說到,我與阿貞約會,雪兒媽媽更是咬牙切齒的,那表情,就像是要把我吃了。
    姐妹倆好像是法庭上的法官,仿佛在審著犯人。我注意著虛掩著們的房裏,隱隱地傳出哭泣聲。
    雪兒媽媽死盯著我,那眼神裏似是在質問我:你怎麽解釋?對雪兒好,我還嚐試容忍,隻要你日後對雪兒好就行。可是你,現在還弄出個阿貞來,你這小子簡直欺人太甚!把我家雪兒不放眼裏,我家雪兒可是為了你,為了你的家庭,父母,幾乎付出她的一切,甚至想犧牲她的學業跟著你,為了你,雪兒真的獻出了自己的一切!可是你,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你叫我如何放心?放心把我的寶貝女兒,交給你?你真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枉我雪兒對你死心踏地的愛。
    這兩姐妹的話讓我一時語塞,雖然說的有點過,但基本也是事實。我忽然覺得還真像阿貞媽說的:這樣真的會害了雪兒和阿貞兩個,我自己也不好受。我臉上一時熱一時冷,一時紅一時白,不知如何回答,汗流如下雨,羞愧難當,恨不得地下這時有個洞,讓我鑽了進去。
    這時我真的不知如何麵對,這兩位姨姨的問題,我記得在公社服裝廠那時,雪兒她媽十分反對雪兒和我談戀愛。但也像她說的,心太軟沒把我倆硬是拆開,事實也是這樣。而來到這裏之後,阿貞對我有好感,也是事實,我不應該與阿貞出去約會,更不應該心裏對阿貞也動了念想。如果我繼續在這裏工作,雪兒萬一真的過來鵬城,我怎麽麵對雪兒和阿貞?雖然阿貞極有可能讓她舅舅派往珠海分廠,但也與公司分不開,何況業務來往我也經常會跑珠海,等於也沒分開,這種局麵,一定會出現。那麽,我沒可能麵對雪兒與阿貞姐妹倆,我也不可能一下子不與阿貞說話,形同陌路人。
    雪兒如果來了,會把她與阿貞姐妹倆的關係,讓我給搞壞了!我越想越覺得也許離開是我最好的選擇。但問題是:如果我離開這裏,離開雪兒,離開阿貞,難道就能解決問題?如果能解決問題,那麽我可以這樣做。但我離開之後,雪兒與阿貞就能開心?雪兒就能安心讀書?就不來鵬城了?而我能一下子就忘掉雪兒?忘掉阿貞?我在公司出來後,又能往哪去?我腦子裏一下子亂得很,浮想聯篇,不知如何是好?霎時也沒法回應兩位姨姨的話。
    這時虛掩著門的房裏,隱約傳出女子的哭泣聲更清析了,分明是雪兒的聲音,她已經泣不成聲,我心一緊,好像心要跳出來一樣,怦怦亂跳。這兩位姨姨的話,有如給我當頭一捧,驟然把我打醒,令我無地自容。
    我恨不得立即離開這棟樓,更希望雪兒與阿貞不要再出現,如果雪兒與阿貞這時出來,我更沒法麵對。我稍為隱定自己的情緒,正想回話,雪兒媽媽這時就說:
    “你自己明天去寫辭職書,三天內離開公司吧,從現在起不要再見雪兒了,我一定要看著你離開這裏,我才放心。”
    “不,不要,媽媽,等舅舅從香港回來再說,我不要瀚哲走,媽媽,求你不要讓瀚哲走。”
    雪兒這時從房裏衝了出來,她沒理會所有人的眼光或想法,從房裏一出來,就衝到我的身邊,把我抱緊。她已經哭成淚人,口裏一直說著,叫我不要離開她。
    阿貞這時也站在房門口了,她臉上也灑滿晶瑩的淚光,但她沒有說話,那一臉深沉的憂鬱,和一雙失去靈秀的眼晴,正緊緊盯著我與雪兒。她此刻看著雪兒過來抱緊了我,眼,隻能遠遠地看著,心,隻能是暗暗地痛著。在這種場合,她不適合說什麽話,也不適合做出什麽行動,雪兒已經過來抱住著我,她不可能再也過來湊熱鬧,就隻能倚在門口,痛苦的垂淚。
    女兒心,不知情為何物?怎一個痛字了得!
    我抱著雪兒,眼卻看著阿貞,我從她眼裏讀出悲哀,讀出無助,讀出重重的傷感!我心裏想著:她與我還沒有像我與雪兒一樣,擁抱過,接吻過,就這樣我將離她而去了!而這個男人是她主動向他表白過,她愛著的男人。阿貞臉上沒半點第一次與我約會的神釆飛揚,她這一刻定格留給我的是,有如精神病人呆滯的目光,她看著我和雪兒的眼光,令我渾身起了雞皮圪塔,毛骨刺然!不禁讓我渾身哆嗦!我不敢看她。
    我這時情不自禁地撫著雪兒的秀發,用隻有我倆聽得見的、極低的聲音悄悄跟她說:
    “雪兒乖,好雪兒,你回你媽那邊沙發坐,這樣你媽更氣憤,阿貞看著也不好受,你二姨媽心裏也難受,乖,雪兒,你過去吧。”
    雪兒聽我這一說,用手在我背後捶了幾下,邊哭邊說著:“你還說和阿貞沒什麽,你和她都約會了,還說沒關係,你根本就沒把我放心裏。你還說阿貞看了心裏不好受,你就是心裏愛著她,關心她。我恨你!”雪兒這些話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阿貞,她姨媽,她媽媽肯定也可以清晰聽到。雪兒說後,又用手在我背上打我。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看看雪兒,又看看阿貞,一副無助的表情,再一次對著雪兒說:“雪兒聽話,過去你媽那邊,我求你了。”雪兒說:“不,我要抱著你,我就不讓你走,我不要你離開我,我愛你。”雪兒這時把我抱得更緊,她大聲地說著,就是有意讓所有人都聽見,特別是說到“我愛你”三個字。
    阿貞這時競也忍不住哭出聲來,她一邊哭,一邊掩麵跑下樓。阿貞媽媽便立即在沙發蹦地一下子跳起來,口裏直叫:
    “貞兒,你去哪?回來。”便快速跟著阿貞跑下樓去。
    這時雪兒媽媽看著雪兒和我擁抱在一起,更加怨恨,狠狠地說:
    “就是你,把雪兒害的!如果你真是對她好,你就離開雪兒,走的遠遠的,今後永遠不要再來見她。本來你已經害苦了我家雪兒,現在還來害阿貞,你就是一個小流氓,朝三暮四的,你叫我怎麽放心把雪兒交給你?!你自己走吧,一定要走,就算我弟弟明天回來,也沒有用,沒有回旋的餘地。”
    雪兒媽媽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說後,走過來硬是把一直在哭泣的雪兒,強行把她從我身邊拉開,然後接著說:“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走得越遠越好,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
    雪兒還死拉著我的手,不願放手。她一邊哭泣一邊說:“媽媽,求您了,不要讓瀚哲走,我愛他,我的心裏隻有他,媽媽,雪兒求您了。”
    “雪兒,我也愛你,你聽媽媽的,我走就是。”我說後拿開雪兒的手,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雪兒讓她媽媽給拉著,沒辦法追我,隻能是攤坐在地下,邊哭邊喊著我的名字,這一幕,讓我一生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