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2月4日，農曆大年三十，上午

    孫大海吃完早飯就出門了。

    他轉了一大圈，先去了梁晶晶家，給他們全家拜早年。鐵路係統過年是不放假的，梁阿姨要上晚班，下班後才能回家過年。梁叔叔就更慘了，下午他要照常出車，初三才能回來。

    這幾年，梁家的年夜飯，幾乎都是到孫大海家吃的。因為火車站售票處是雙班倒，早班是七點到下午三點，晚班是下午三點，到夜裏十一點。像今年這樣，輪到梁阿姨上晚班，等她下班回到家，就快能聽新年鍾聲了。

    離開梁家，孫大海本想順路去蘇佳家，後來琢磨了一下，還是繞路，先去了張玉潔家吧。

    張玉潔住在一個大雜院，家裏地兒不大，就三間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其中一間，還是私自搭建的違章建築。她家贍養著奶奶，所以是五口人過日子。

    張家爸爸媽媽都在街道辦的小五金廠工作，張爸爸懂點機械維修技術，算是技師吧，張媽媽是會計兼出納兼辦公室文員兼，反正這麽說吧，在這家不到20人的小廠裏，除了領導、技師和工人的工作，剩下工作都是她的，非常能幹。

    孫大海還沒有走到門口，張玉潔就從旁邊蹦了出來。

    她小臉凍得發紅，卻開心地拉著孫大海，走進了家門。

    “你這是在外麵等了多久呀？耳朵都凍壞了吧。我不是說上午來嗎？你還怕我不認識路？”孫大海揉著張玉潔的腦袋。

    “你沒看到我的新衣服嗎？我早上在家試新衣服，覺得又漂亮又暖和，想讓你早點看到嘛。”倆人的關注點不在一個頻道上，張玉潔一番良苦用心，注定是白費的。

    “哦，我看看。”

    孫大海定睛一看，笑噴了。

    張玉潔的新衣服，是件紅底白花的新棉襖，看起來厚厚軟軟的，還很合體。別說，穿在張玉潔身上，還真好看。隻不過，這件棉襖，孫大海怎麽看怎麽覺得眼熟，他仔細一想，我去，這不就是電影秋菊打官司裏，鞏大明星穿的那款嘛。這都能撞衫？孫大海笑出聲來。

    張玉潔不開心了：“哼，臭大海，就知道笑話我，我不跟你好了。”她扭過頭去，噘著嘴，耳朵卻豎了起來。

    “好了，我不是笑話你，我是想到了一個笑話。你的新衣服很漂亮，和你挺般配的。”孫大海哄著她，腦海裏卻是在想，如果她再穿上黑棉褲，圍上條綠頭巾噝，那一定美滴很！

    張奶奶進來了，她遞給孫大海一碗糖水，笑著對他說：“大海，你也有一陣子沒來了。今年過年，你還去你姥爺家嗎？”

    “是呀，張奶奶，我們家打算初二走，在那邊住上兩天。所以今天，我給您拜個早年，祝您雞年大吉，身體健康，闔家美滿，萬事如意。”

    張奶奶笑得合不攏嘴，她從兜裏拿出一毛錢，遞給孫大海，嘴裏說：“我也祝你新的一年學習進步，一起都好。來，這是奶奶給你的壓歲錢。”

    “謝謝張奶奶。”孫大海接過壓歲錢，順口問：“張奶奶，國政哥去哪兒了？”

    “他呀，他去替我交貨去了。”張奶奶沒有工作，她又閑不住，就跑到居委會接散活，在家糊信封和火柴盒，貼補家用。

    “那成，我就不等他了，我還要去老師和同學家轉轉呢。叔叔、阿姨晚上下班才回來，您中午也別做飯了，等國政哥回來，讓他去我家吃午飯。吃完給您帶份午飯回來，正好家裏給您這兒準備了點年貨，讓他一起帶回來。張奶奶，我先走了。”孫大海準備告辭。

    “等等我，我也去。奶奶，我中午在大海家吃飯，和我哥一起回來。”

    幸好沒有先去別人家，不然張玉潔又要叫喚了。

    隨著孫大海的拜訪，他的隊伍很快就擴大了。薑朋、王歡、蘇佳和吳言，一個個的跟了出來。

    看到人多，孫大海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低聲對小夥伴們交代了一下，大家一起去了林老師家。

    在林老師那兒，大家總共也沒有超過一分鍾。他們敲開林老師房門後，集體向辛苦了半年的老師鞠躬拜年，並立刻告別離去。弄得心情激動的林老師，不知所措。

    大家到了外麵，互相擊掌慶祝。孫大海也十分滿意自己臨時策劃，並組織實施的這次快閃行動。

    去完今天計劃中的最後一戶，三班楊旭飛家以後，大家相約雞年再見，就此作鳥獸散。

    孫大海帶著小尾巴張玉潔，坐公交車到了幼兒園，接出孫圓圓，一起回了家。

    進了院子，聽到飯堂傳來陣陣說話聲，孫大海就帶著張玉潔和孫圓圓，走進了飯堂。

    咦，家裏怎麽人多了？

    孫圓圓還在辨認陌生人，孫大海大叫一聲“小舅”，然後就撲上去抱住了李小龍。

    李小龍也非常高興，他抱住孫大海，一下子將他拋空中，然後再接住，連續幾次以後，才結束。這是小時候的孫大海，最喜歡和李小龍玩的遊戲，隻是看得旁邊的李翠鳳，心驚膽戰的。

    好單位就是不一樣，這個年代，大年三十，單位是不放假的。銀行和國營商店，晚上會提早一小時下班。李翠鳳和孫衛國的單位，都是中午就放假，領導輪流值班。

    這不，李翠鳳中午一進家們，就被瞞著她，希望給她驚喜的弟弟李小龍，給“驚喜”到了。

    交代完正事以後，愁眉苦臉的李小龍，正被姐姐擰著耳朵教訓，看到孫大海，就像看到大救星一樣，他借著和孫大海遊戲，逃脫了姐姐的魔掌。

    李小龍向唐天做介紹：“小天，這是我外甥孫大海，這是我外甥女孫圓圓？”

    李小龍從來沒有見過孫圓圓。部隊的探親假是四年一次，上次李小龍回來還是在1977年，那時孫圓圓還沒有出生呢。

    他介紹完孫大海，本以為後麵跟著的就是孫圓圓，結果說到一半才發現，這閨女好像大了點，不太像三歲的小女孩。

    張玉潔連忙說：“叔叔好，我是孫大海的同學張玉潔，這才是孫圓圓。”說著話，她把躲在自己身後的孫圓圓拽了出來。

    李翠鳳沒好氣地說：“圓圓，這是你小舅李小龍，這是你小舅的戰友，也是他的好朋友唐天，你和大海叫他唐叔叔吧。”

    “小舅好，唐叔叔好。”孫圓圓也不認生。

    “唐叔叔好。”

    “哥哥好，姐姐好。”

    ？

    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正在互相打招呼的時候，一個陌生的，奶聲奶氣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孫大海回頭一看，奶奶薑秀萍麵帶喜色地拉著一個小男孩，站在門口。小男孩虎頭虎腦的，穿著孫大海小時候的衣服，看起來和孫圓圓差不多大。

    “奶奶，他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孫大海心中有了個猜測。

    “這是你弟弟孫大河，你叔叔的兒子。圓圓，他比你還小兩個月，也是你弟弟。”

    孫大海的猜測，被奶奶證實了，心中卻是一緊。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