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姻緣無我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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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你相信掌管眾生紅線的姻緣石嗎?傳說, 姻緣石上刻有名字的戀人, 生生世世, 永不分離。
六界之上,親眼見過姻緣石的上仙不在少數,相信的, 也不在少數,姻緣石上集天地靈氣,化為一抹淺淡朱砂色, 悄無聲息地書寫著芸芸眾生的姻緣。
仙者, 也不例外。
值得一提的是, 那些結為道侶的仙君仙子, 他們的情感曆程平平淡淡也好,經曆波折也好,最終都會和姻緣石上自己名字旁的另一半牽到一起,就像有一根無形的紅線, 冥冥之中牽引。
姻緣石從沒出過差錯。
仙界之中,不信的有三個人, 也許更多,但這三人實在有些特別, 一個是上古鳳凰化形的君衹上神,他竟然逆改天命取了凡人女子為妻,還育有一女,小名阿匪。
原本姻緣石上,與君衹上神名字挨著的, 是名叫七藏的女子,可他娶的,卻是一位名叫葉蘭若的凡間女子,凡人的壽命極短,那女子生下小女阿匪後,未過多久就離世了,君衹上神上窮地獄下黃泉,苦追亡妻轉世,甚至疏忽了對女兒君匪的關照,從小就交由好友無山仙君代為管教。
雖說無山仙君與君祗上神是一段忘年交,但對生為上古鳳凰的後裔,有著一半“人類”血統的君匪而言,也是叔叔輩的人物了,好在無山仙君在仙界雖然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翹楚,為人卻一點也不恃才傲物,他性格溫潤,喜歡花草,對誰都是一副如沐春風的模樣,除了...三天闖小禍,五天闖大禍的徒弟。
作為無山仙君唯一的弟子,君匪實在有些丟臉,也許是母係那一半“凡人”血統拖了後腿,她的資質實在有些欠缺,欠缺得就像被那凡人血統封印了一樣。
隻是對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而言,君匪才不在乎這些呢,反正天塌下來了,還有師傅頂著。
十六年,君匪始終相信,她的師傅,是世界上最好的師傅。
除了——
太能招惹女仙。
多半是因為出眾的好相貌,無山仙君眉眼生得極其細膩,線條柔和溫雅,再著一身飄逸的月白長袍,饒是號稱追求大道,孤芳自賞的某些女仙,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皎皎如明月,大概說的就是這種人吧。
然而這樣好的人,姻緣石上卻沒有名字,這是君匪怎麽也想不通的,按理說,掌世間姻緣的那塊破石頭在任何種族的人成年後,都會相應給出姻緣。
仙者的話,以十六算,君匪即將成年,她的名字還沒有出現在姻緣石上很正常,可師傅無山仙君不一樣,他雖然年少成名,如今年紀也不算小了,姻緣早該天定了。
自然,無山仙君也是那不信姻緣石的三人之一,除去君匪的生父君祗上神,還有一位,他的名字卻被仙界眾人避而不談。
幾萬年前墮仙下界的一位上神,曾是仙界的傳奇,如今卻杳無音信,似乎一世世經曆輪回神格早已消磨殆盡。
君匪年幼,對這位上神更是知之甚少,隻是偶爾聽說,他也和師傅一樣,在姻緣石上沒有名字,也許是這個原因,這位上神才寧願受盡輪回之苦,在人間追尋吧。
她搖搖頭,又往樹枝前坐了些,這棵無山殿前的古樹是仙界位置最高的桃花樹,站在上麵望得很遠,甚至能看到凡間。
君匪晃動著腳丫,底下的雲層慢慢散開,她如往常般盯著一個地方,似乎是一處隱士之地,這是君匪無聊時偶然發現的。
靈氣充沛,適合調理經脈。
可惜她不能下界,望著望著,一抹已不算陌生的身影如時出現,每天清晨,這隱士之地的一位小道士就早起鍛煉身體,他似乎也有經脈問題,君匪聽這小道士唯一的師父曾對他說,“天生異香,活不過二十。”
凡間遙遠,君匪隻能看見和聽見,還不能聞見,並不太懂那位隱士高人話語裏的意思,她能記住的,就是這小道士生得特別漂亮,死了多可惜啊。
不一會兒,竹屋外的小道士又回了房間,君匪知他是去讀那些枯燥的書籍,什麽機關術,醫典雲雲,她無心再看,拂開雲層把手枕在後頸,翹著腿眯了起來。
“阿匪。”清冽如玉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卻嚇得君匪一個激靈,眼看著就要翻身下樹,空氣中的虛影忽然一凝,實打實接住了這不省心的小姑娘。
“師父...”君匪抬眸望著皎若明月的男子,漾起討好的笑容。
“你呀。”無山仙君小心放下這唯一的徒兒,點了點她圓潤白皙的額頭,“又貪玩,修為何時能有長進啊?”
“這不有師父您嗎?”君匪拉住他的手撒嬌道,“再說了,到了凡間,我這樣的,還算高手呢。”
“我無山的徒弟,就這點出息?”俊美的男人低頭一笑,寵溺道:“等你及笄了,師父帶你下凡。”
“喏,拉鉤。”君匪伸出小指。
“一諾千金。”無山仙君修長的指尖緊緊扣上,“好了,回去吧。”
“走不動了。”清麗的少女又開始撒潑耍無賴。
“多大了,還跟個孩子一樣。”無山仙君無奈地蹲下身,“上來吧。”
“小心。”
“知道了。”君匪笑著攀上男子的背,熟悉的清香撲麵而來,她像貓兒一樣笑得狡黠:“謝謝阿眠。”
“你真是...”沒大沒小,無山仙君還是不忍心說重話,隻循循善誘道:“無山是字,眠是名,字可以同輩,甚至師徒間叫,眠卻是夫妻之間相喚,你明白了嗎?”
“可你不是叫我阿匪嗎?”伏在他背後的少女似懂非懂。
“我是你師父。”
“哦。”
......
凡間,設有機關術結界的隱士之地,水中竹林圍繞的屋舍前。
一身煙青道服的漂亮少年跪在聯係著岸邊的長廊上,純粹幹淨的桃花眸裏滿是不舍。
屋舍內,臨窗的老者始終未回過頭來,隻低沉道:“若水,你決定好了...真的要走?”
少年狠狠嗑了三個響頭,花瓣般瑰麗的唇緊咬,一字一句道:“師父,這兩年...徒兒想賭一賭,即便逃不開命運,能一覽山河也不枉虛度此生。”
“孽緣呐,”老者悄悄抹了把眼淚,“若水,你要記住,不要輕易受傷,當你全身的血液都散發出濃烈的奇香後,離死也不遠了,而每一次受傷流血,你的經脈就會亂一次,血液裏的香味就會更濃,不由自主吸引妖魔,切記小心!”
“師傅。”少年桃花眼濕潤,連連點頭,卻見老者始終不肯回頭,隻好含著淚轉身,三步一回眸。
“等等!”老者收斂好離別的愁緒,笑著轉身走上前,“這就走了,真是無情啊。”
“師傅...我,”
“別說了,這是乾坤袋,你需要的東西都在裏麵。續命的藥,止血的藥,還有其他別的。”
“對了,要記住這旨婚書,”老者語重心長:“若水啊,這是你的父母曾為你定下的姻緣,隻可惜他們都不在了,如今你命數已定,還是...”
“師傅,我明白的。”少年隱起淚光,粲然一笑:“此次下山,徒兒會去退婚的。”
“好,好,好。”老者無奈又心疼道,這小徒兒生來早慧,人又善良,隻可惜...命不好。
“若水啊,師傅希望你...能找到辦法,對了,我替你算了一卦,你雖一生孤獨,命裏卻有兩位貴人,師傅不要臉地算是一位,還有一位,你這一路...會遇見的。”
“徒兒謹記。”少年深深鞠躬,拿好包袱,“再見師傅。”
“走吧,走吧。”
“走了,我就清淨了。”
唉......
【002命定初見】
九天之上,無山殿迎來了大亂,今日是花朝節,亦是君匪及笄的日子,滿院的紅綢此刻卻盡是頹然——
無山仙君突然病倒了。
昨夜還好好的,今晨再見卻昏迷不醒。
望著床塌上麵色蒼白的男子,君匪再無暇顧及姻緣石上的名字,雖說仙者成年後就會顯現命定姻緣,她也終於能在今日知曉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可什麽比師傅的安危更重要呢?
君匪決定去找司命那個家夥。
雖然他吊兒郎當,不務正業,卻覽盡世間事,什麽奇門歪道都有所涉及,一定可以救師傅。
雲霧繚繞,四麵臨水的蓮花塢裏,停著一隻小船,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司命和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就住在這裏麵,他也是仙界唯一一個不設殿宇的仙君。
君匪禦劍停在岸邊,將師傅所賜子虛劍納入袖中後,卻不敢再向前半步,身為上古鳳凰後裔,她一並繼承了生父君祗上神怕水的弱點,隻是鮮為人知。
捧起雙手,她朝蓮花塢裏喊道:“司命,司靈均,你在不在?”
主業掌凡間生死,副業掌姻緣的司命仙君人如其名,字靈均,他從一堆奇怪文字的典籍裏抬起頭,穿過被自己那些玩意堵得狹窄的走道,從船頭探了出來。
身形修長,麵若芙蓉。
“呦,貴客啊。”眉目間靈氣流轉的青年男子笑了起來,“阿匪,想我了?”
“司靈均!”君匪跺腳道:“你這個老不正經,我師傅出事了。”
“無山那小子?”司靈均睨了岸邊一身紅衣也難掩絕色的少女,仿佛並不意外,他輕點腳尖飛至岸邊,點了點君匪微翹的鼻尖道:“傻丫頭,不就是昏迷嘛,等個十年百年自然就醒了,你急什麽?”
“他是我師傅啊,我不急誰急。”君匪瞪了他一眼,水潤的杏眼卻沒有什麽殺傷力,反倒嬌媚可人。
司靈均眸光微閃,“那你來找我做什麽?這事得問你爹。”
“我爹回來了?”君匪漾起笑意,頰邊的梨渦微陷,麵容燦若玫瑰。
司靈均負手身後,點了點頭。
“不過又走了。”
“這算什麽呀?”君匪有些失落道:“不說這些了,司靈均,你告訴我...師傅到底怎麽了?”
“喏,想要答案自己找。”年輕的司命指了指被雜七雜八各種書籍堆得滿滿的小船。這小船類似於芥子空間,看似很小卻衍生萬千,君匪真的有一通好找。
“司命...”她怔了怔,“是不是...你不想讓我找到。”
“哎,”司靈均反駁道:“我倒是希望你找到,但有人啊...肯定不希望。”
君匪一時半會沒聽懂他話裏的深意,到底是誰不希望她找救師傅的方法啊?此刻她萬萬沒想到,那個人出乎意料。
畢竟哪有人攔著別人,不讓別人救他自己呢?
“好了,走。”司靈均一手攬過君匪的腰,躍過水麵踏入船內,把她扔到一旁道:“阿匪,隨便翻,不用客氣,反正這些年,這裏沒少受過你的荼毒。”
君匪難得沒懟回去,她憂心師傅無山仙君,竟真的沉住氣,不眠不休地翻找起來。
“司靈均,師傅他是不是做了什麽...才仙力大減?”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後,君匪半眯著幹澀的杏眼問道。
回應她的是淺淺的呼吸聲,枕在一堆書裏的司靈均好像真的睡著了,等君匪無奈偏過頭,年輕男子又悄悄往她那邊瞥了一眼,繼續裝睡。
沒有人比司靈均和上神君祗更清楚昨夜子時過後,無山仙君身上發生了什麽,既然那是他的選擇,司命也無話可說。
甚至隱隱覺得嫉妒。
他壓下這種感覺,又悄悄打量了君匪一眼,卻沒想到,正好對上她清麗的眼眸。
“司靈均,”她低低喚了一聲,“求求你。”
“你可別。”司命不自然地別開眼,不忍心道:“阿匪,靜下心,等著無山醒來,以前他渡劫,閉關,不也是十年幾十年嗎?”
“那不一樣。”豔若桃李的少女眼眶微濕,“我隻知道,從出生起,這十六年來,師傅與我朝夕相處,早已勝似親人了,如今他莫名其妙昏迷......”
她吸了吸鼻子,小聲抽泣道:“司靈均,如果你是我,你就會願意告訴我了。”
“小哭包。”司命收起吊兒郎當的神色,取出懷中的錦帕扔了過去,把君匪的小臉遮得嚴嚴實實,好在此刻隻有他們兩人,若被仙界其他人知道,一向冷心冷情,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司靈均有這麽溫柔的一麵,那豈不是要被笑掉大牙了。輕撫額頭,他妥協道:“阿匪,我告訴你。”
“三樣東西——”
以虛彌劍燃為真火,以渾元鼎為丹爐,十種奇花,十種奇草為藥引,最後加上特殊血液...即可丹成。
“虛彌劍?”君匪臉色微變,她在仙界多年從未聽過,倒是渾元鼎易得,本就為師傅無山仙君所有,至於十種奇花奇草,司靈均一定有辦法,那麽就剩下特殊血液了。
“阿匪...”司命知她所想,解釋道:“虛彌劍其實不是一柄劍,它原是兩柄劍交融而成,是百年前墮仙那位上神的本命法器,如今一分為二,一是你手中的子虛劍,一是散入凡間的彌生劍。”
“至於那特殊血液,”司靈均頓了頓,“其實是一種奇香,以凡人軀體為容器,可遇不可求,你恐怕得下界去找了。”
“下界?”君匪重複道,多年相識,她自然聽出了司靈均咬這兩字的微微變化。
“阿匪,無山那小子要醒著,肯定不希望你下界的。”司靈均又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不過因果這東西,有人信,也有人哪怕知曉,還要逆天改命。”
“那你呢?”君匪定定望著他,師傅的性子定然是要逆天改命,“司靈均,你是哪一種呢?”
“阿匪...”年輕男子微挑的鳳眸有些黯淡,“我本是司命,如何能不信命。”
“那如果不做司命呢?”君匪抬頭,清亮的眸光裏盡是不諳世事的無暇,“司靈均,千萬年的時光,難道還不足以讓你為了某些人或事義無反顧嗎?”
似乎已決定下界,君匪靜下心來,輕歎道:“司命司命,你們司家代代都是這樣,不動心,不動情,故不傷不滅,永存天地...”
“賞萬裏河山,享無邊孤單。”司靈均接道:“阿匪,你可是想這樣說?”
君匪點點頭,又搖搖頭,“司靈均,那是司命的結局,不是你的結局。”
“在我眼裏,你做不做司命,都是司靈均。”
“你真的這樣想?”男子唇角淺淺勾起,一笑傾城。
“那當然。”君匪眨了眨眼睛,“咱倆誰跟誰,那可是有過命的交情啊。”
“得了吧。”司靈均嫌棄地掃了她一眼,“你還是下界去禍害別人吧。”
【003當我徒弟】
青山綠水,背著行囊的白衣少年行至溪邊,彎腰掬水。
清涼的溪水順著白皙修長的指尖流下後,若水提袖擦了擦唇角,卻在這時,他麵前的溪水突然濺起了水花。
“唔...我、”我不會水啊,一身紅衣的少女沉浮在水中,本能地掙紮,一張小臉已嚇得煞白。
“別怕。”若水輕輕說出這兩字,行動卻重若千金,他翻身下水,禮貌性地攬過君匪,一齊上岸,“姑娘,沒事了。”
君匪恍惚地點點頭,她怎麽也想不到,下界的方位出了偏差,好死不死被送到了水裏。
她怕水,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淺淺山風吹拂而過,望著濕漉漉的一身衣裳,她的臉不禁紅了起來,“喂,你轉過去。”
這一聲嬌喝,若水如玉的耳根也悄然染紅,他低垂著眉眼,轉過去,摸了摸腰側的乾坤袋。
下一刻,君匪身上就一暖。
“這披風驅寒的。”
少年的聲音很輕,像他整個人一般,如清風明月,淡到恰到好處,卻不顯得單薄。
皎潔若水,溫潤如玉。
“謝謝。”君匪低低回了他,唇角不經意輕揚。
她抬眸,轉到若水身前,細細打量後,才驚呼道:“小道士。”
在九天之上時,她就見過他,處在凡間靈氣充沛的結界裏,此刻再一看,少年褪去寬大的道袍,如墨的發輕輕放了下來,哪裏還是清清冷冷的道士,分明是年紀輕輕的漂亮少年。
“姑娘,你見過我?”若水不好意思地眨了眨長睫,第一次一個女孩子靠得這樣近,他白皙如玉的臉頰已偷偷薄紅。
“你發燒了嗎?”君匪注意到,想伸出手探在他的額頭。
“沒有,沒有。”少年連連後撤,隻道:“姑娘,你家在何處,我送你回去。”
“我回不去了。”君匪未察覺若水的窘迫,落寞說道。她既然下界,必須遵守規則,三月後才可回天界,而天上一月,凡間一年。
“回不去了?”若水幹淨剔透的眸怔了怔,“姑娘,可是偷偷離家?”
“算是吧,”君匪心虛地牽了牽唇角,“小道士,不然我收你做徒弟,以後你照顧師傅我,好不好?”
“姑娘,我有師傅了。”若水歉疚一笑,“如果沒有,我會答應拜姑娘為師的。”
“真的?”君匪開懷地笑了起來,“那你收我當徒弟吧,好不好?”她沒想到這凡間的傻小子人這麽好,初來乍到,她總得找個理由賴住他。
“這...”若水皺了皺眉頭,想到自己身體的隱疾,他望著少女期待的神色,抿了抿唇角:“好吧,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話。”
“那太好了。”君匪想了想,說:“便宜師傅,我叫君匪,你喚我阿匪就好了。”
“好,”少年清風明月般的眉眼微微彎了彎,“阿匪。”
九天之上,蓮花塢裏的烏蓬船上,司靈均拂開水麵,不禁搖了搖頭:“無山啊無山,你若知道阿匪終究還是和他相遇,會不會後悔做出那樣一個決定?”
——
傍晚時分。
京城,繁華熱鬧的大街。
推車小販的叫賣聲混合著特色小吃的飄香,輕而易舉讓君匪的五感被牽走。
她從沒來過凡間,這樣的熱鬧與鮮豔還是頭一次見。
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君匪那張未施粉黛的臉引來不少垂涎,有想法的不由朝她靠近了些。
“阿匪,過來。”
清清淺淺的少音年自身後傳來,一身梨花白,眉目如水墨的少年漾起溫潤淺笑,含星般的眸輕輕掃過那些欲行不軌的登徒子。
沒有情緒,卻讓人不寒而栗。
人群從身邊散開,君匪不解地回眸喚了聲:“若水師傅,怎麽了?”
“沒什麽,給你。”
若水手負在身後走近,變戲法般拿出一個糖人。
“你先前不是想要嗎?”
“謝謝。”君匪接過,臉上的情緒卻掩藏不住,她望著栩栩如生的糖人,小聲道:“還是把她送回去吧,一對兒分散了多不好。”
“這樣不就好了。”若水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另一隻手拿出成對的那隻糖人,“阿匪,也給你。”
“哇...”她忍不住驚訝出聲,眼底全是孩子氣的歡喜,“謝謝師傅。”
下一秒,若水就被清淺女兒香的懷抱猝不及防擁住了,他睜圓雙眸,心漏跳了一拍,“阿匪,放手。”
“我抱疼你了?”君匪抬起頭,一張小臉盡是懵懂,她和師傅無山仙君,和父親君祗上神,哪怕是司靈均那個假正經,都是這樣表示喜歡啊。
“沒什麽,沒事。”若水低頭摸了摸紅透的耳根,他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想了想,伸出了一片純白無暇的衣袖:“握住,別走散了。”
“好。”君匪越過那片衣袖,自然地扣住了少年的五指,“走吧,師傅。”
“不是,我...”若水的聲音越來越小,她隻怕誤解了自己的意思是拉衣袖。
手心莫名多了一片溫熱,若水卻難得的,不覺得排斥。
他無奈一笑,任由君匪拉著,穿梭在天色漸暗,華燈初上的街。
紅衣的少女,白衣的少年,一前一後,所過之處,都似入畫。
臨近湖堤邊時,君匪忽然鬆開了手,指著波光粼粼湖麵上的花燈船,漾起兩個小梨渦:“好漂亮啊。”
“是啊,像我小時候見過的。”若水悄悄走到君匪身側,生怕她又不小心跌入水裏。
“其實,我很小的時候,是生活在京城的。”他靜靜望著少女的側臉,關於在京城的婚約之事,關於自己活不過二十的事,想坦誠,卻沒能說出口。
而君匪,其實也有事情瞞著若水,她不屬於這裏任何地方,她下界是為了尋找師傅無山仙君所需的特殊血液...
說到底,他們不過才認識一天,哪怕心裏感覺相處的很舒服,也不會輕易卸下本能的防備。
也許是夜色正好,也許是花燈船上光影微醺,君匪暫時放下所有的包袱,偏過頭笑道:“若水師傅,我們過去看看吧。”
“你不怕?”他故作驚訝。
“我是怕水,可是有師傅你在啊。”君匪認真望著若水,露出潔白的貝齒,“你帶我過去,好不好?”
少年有些羞赧,輕咳了幾聲,這才閉著眼禮貌地伸出手,小心一攬少女纖腰,足尖輕點掠水而過,穩穩停在湖中央的花船尾上。
那隻挨了一點的手,又很快收回。
可指尖的餘熱,還是讓若水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好在君匪並沒有察覺他的異樣,隻一心往船頭走去。
那裏圍了一群人,公子小姐,個個錦衣玉帶,似乎聚在一起玩著什麽消遣。
隻見人群重圍中,一位輕紗遮麵的少女正在提筆點墨,她身後的花燈上,幾乎都寫上了燈謎語。
原來是以燈謎會友,若水輕輕頷首,回應了少女打量過來的目光。
卻在這時,悄悄盯著君匪看的一位公子出言道:“這位姑娘,這是我猜燈謎中的彩頭,送給你了。”
君匪望過去,是一串糖葫蘆,她眼睛一亮,伸手接了過去,“謝謝。”
下一刻,手上的糖葫蘆又被人握著接了過去,君匪不解,卻見若水的眸光微變,他伸手輕輕一扔,糖葫蘆就落水了,“阿匪,你想要,我們自己買。”
“你...”那對君匪存著心思的公子當即發難,伸手就朝若水襲來,少年橫腕一擋,靈巧地化解了攻勢,隨即提膝輕掃,將那人踹入了水中。
撲騰聲中,若水淡淡道:
“下次想迷暈姑娘,別再用如此拙略的手段,既糟蹋了食物,也汙了別人的眼。”
話落,人群都望了過來。
漂亮的少年本就引人注目,何況若水氣質皎潔幹淨,不由被人多打量了幾眼。
連一直伏案書寫的尹思爾也不由抬頭望去,她攏了攏麵紗,問道:“容小女子冒犯,這位公子怎知那人在糖葫蘆上動了手腳?”
“這位姑娘,我從小隨師傅學醫,定不會看錯的。”若水如實道來,他望著君匪隱有失落的神色,又對尹思爾的道:“敢問姑娘,不知我可否猜燈謎?”
“來者皆是客,公子請。”
若水清淺一笑,指了指她身後最為精致的鳳凰花燈,“我猜這個。”
“早不說,晚不說,請猜一字。”尹思爾念出謎麵,靜候少年回答。
君匪不禁扯了扯若水的衣角,他回眸,“阿匪可是知道了?”
“師傅...”君匪點點頭,“我不要糖葫蘆了,我們走吧。”她隱約覺得,越來越重的殺氣,在悄然靠近這艘花船。
“別擔心。”若水隻以為她怕自己不會,略一沉吟,便答道:“早不說,晚不說,那便中午說。”
“姑娘,若我所料不錯,是一個許字。”午說,午言,交換一下位置,便是許,即是許字。
“思爾,我也猜是許字。”遠遠有人輕點湖麵飛躍而來,落定後,笑意盈盈的走近說道。
來人一身黑色錦袍,袖口繡以金線,非富即貴,若非王公貴族,也定是門閥子弟。他如墨的發高高束起,僅用一根深紅的錦帶,極簡極雅。
不少矜持的小姐悄然開口道:“見過小王爺。”
小王爺?我看是小災星吧...君匪悄悄收回眸光,她的五感本就比凡人敏銳許多,隨著這家夥的到來,先前那隱約的殺氣更加濃重,越來越逼近船心。
她扯了扯若水的衣袖,“師傅,我們走吧。”
“走?”尹鈺從一堆簇擁中抬起頭來,望向君匪:“小丫頭有意思的很呢,既然你師傅答對了舍妹的燈謎,自然要拿了彩頭再走。”
“思爾,你說是不是?”
“是啊,郡主。”有人附和道,尹思爾亦點點頭,麵紗外的杏眸清亮,定定望向若水:“公子請留步,這花燈便送予你了。”
若水搖搖頭,望向君匪。
“多謝。”君匪一把替他接過鳳凰花燈,可還是來不及了。
她眉目一凝,手中花燈便脫手,直直朝湖心射去,刹那間,潛伏在船底的數十黑衣死士便破水而出。
人群一時慌亂,船身也搖晃起來,尹思爾最靠近船沿,一個不防就往外傾去。
電光火石間,一柄古樸長劍抵在了她的後腰,若水轉腕一提,就用劍身扶起了尹思爾。
再回眸望去,紅衣黑發的少女已與尹鈺並肩而戰,她手中多了一柄長劍,一邊禦敵一邊怒罵:“喂,你離我遠一點好不好。”
“還小王爺呢?真不要臉。”
“丫頭,小小年紀,別這麽凶,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尹鈺遊刃有餘地破圍,還不忘損君匪兩句,“再說我過來,本來是想保護你,誰知道啊,有人不領情...”還這麽剽悍。
“你真是夠了。”君匪清喝一聲,手中長劍已淩空一擲,同時輕挽結印,霎那間,劍身一分為十,帶著淺淺月色的鋒芒,淩厲地向周圍打去。
隻見層層激蕩的水光中,黑衣死士的陣被破開,一個個落入水中,恰在這時,岸上又來了一批錦衣衛,撿漏後連忙向尹昱請罪:
“臣等來遲,請小王爺責罰。”
“不必了。”尹昱輕瞥一眼,帶著十足的興味靠近收劍於無形的君匪,“丫頭,你師從何門何派啊?”
君匪懶得理他,要不是尹昱,她也不會被牽扯起來,又憶及無山仙君所教不能沒禮貌,索性看也不看,隻隨手指向若水。
“你不聽見我叫他師傅嗎?”
被這輕輕一指,若水也著實愣了愣,他收起手中正欲出鞘的彌生劍,腦海裏卻仍然在想君匪那柄隱隱相似的長劍,彌生、子虛,她用的,莫非是師傅所說...彌生劍的另一半子虛劍?
難道,這從天而降的姑娘,正是他命裏的貴人?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沒能一次性碼完,爭取盡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