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邪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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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愛
初雁從鬼醫穀回到九重天的時候, 已是子時末。
原本答應了老娘今晚回家的, 可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徑直來到了神君閣。
一看寢宮的燈還亮著,初雁就知道靖臨還在等他。
初雁一走進屋內, 靖臨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疾步朝著他走了過去,同時焦急問道:“鬼醫穀出什麽事了?嚴重麽?”
雖然經常對著李鈞坑蒙拐騙,但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靖臨還是很關心小鈞鈞的。
初雁神色嚴肅的說道:“鬼塔被炸了。”
靖臨大驚:“什麽?!”
鬼塔乃鬼醫穀的禁忌之地, 不但內部有重重機關, 外部還有重兵把手, 戒備如此森嚴,皆因塔中封藏著鬼醫穀建成至今所煉製的各種詭譎奇.毒, 甚至有些劇.毒至今未曾煉製出解藥,一旦這些劇毒不慎流.露外界,再被心狠手辣之徒利用, 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有些毒.藥, 甚至能在一夜之間, 滅了一座城。
所以鬼塔, 才會曾為鬼醫穀的禁地, 進出皆需出示穀主的鬼令,硬闖者可按醫穀的穀規就地正.法。
當年建塔的時候,第一代穀主考慮到各種劇.毒的毒性不同, 於是參考了九重天牢的建設方式,將鬼塔分為地上和地下兩部分,每部分有十八層。
也就是說,越往兩級的毒.藥,毒性越是極端,不是至寒便是至炎,所以鬼塔中地上越高的層數和地下越低的層數內的機關越是厲害。
因著和李鈞的關係,靖臨對鬼醫穀還算是比較熟悉,自然能夠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一聽鬼塔被炸了,當即大吃一驚,震驚不已的看向自己男人,等著他給自己詳細解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初雁歎了口氣,道:“經查證是附近山上有幾個野修士在修習法術,失手將鬼塔給炸了,可我總覺得這事沒這麽簡單。”
靖臨也跟著點頭:“鬼醫穀有著起死回生之名望,雖然武力不強,但在六界中卻鮮有人敢得罪,都指望著關鍵時刻靠鬼醫穀救命。所以別說幾個野修士了,就算是名門正派也不敢隨隨便便的在鬼醫穀附近的山上撒野,更何況就憑借著幾個野修士的微末伎倆,還能炸鬼塔麽?那早飛升了,還修什麽煉!”
初雁點頭,繼續說道:“鬼塔被炸,塔內封藏的毒物損失不少,不知是被炸毀了,還是被人趁亂偷竊了。”
靖臨疑道:“地上被炸毀,地下的毒.藥也會被炸毀麽?若是地下的毒.藥也消失了,定是有人刻意為之。”
初雁無奈苦笑:“鬼塔內機關重重,在地上受到震蕩的那一刻,內部所有的機關會在瞬間自行啟動,將整座鬼塔徹底封死了。李鈞說沒個兩三月,機關打不開,所以至今也不清楚到底少了多少毒.物,更無法判定這場爆炸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為了偷竊毒.物而刻意為之。”
靖臨歎了口氣,內心為小鈞鈞默哀了一下下,隨後問道:“鈞兒怎麽樣?”
初雁笑:“好著呢,人還撿了個漂亮姑娘回家呢!”
靖臨雙眼一亮:“呦,李鈞撞桃花了!”
初雁道:“是撿桃花了,鬼塔附近有株千年桃花樹,汲醫穀靈氣而生,如今已經可以幻化為人形了。此番鬼塔爆炸,那個小桃花精收到了波及,幸好被李鈞及時發現然後給救下了,不然早沒命了。”
靖臨搶道:“桃花精要以身相許?”
初雁兩手一攤:“我哪知道?反正看那小眼神,是挺中意咱們鈞兒。”
“呦呦呦,可以可以,趕明要去看看鈞哥撿回來的這朵小桃花。”替自己小弟開心了一番後,靖臨才想起來應該問問醫穀情況:“鬼醫穀內有人員傷亡麽?損失嚴重麽?需要本君幫忙麽?”
初雁回道:“這我也問了,可穀主說損失並不嚴重,所以不需要神君幫忙。但是穀主又說了一句,損失不嚴重並不代表後果不嚴重,若日後造成了什麽不可挽回的嚴重後果,他願一力承擔。”
靖臨擺擺手:“就算是造成了什麽嚴重後果,也不是穀主自願的,沒必要讓他承擔責任。”同時在心裏感慨:“李鈞還真是隨了他爹了,爺倆都夠實在啊!”
初雁略微點頭,道:“我也是這麽告訴他的。”
靖臨先是一怔,隨後伸手捏住了初雁的下巴,眯著眼說道:“愛妃呀,你最近膽子大了啊,都敢代傳聖旨了,你這後宮是要幹政啊!”
初雁垂眸,淡淡的瞥了自己媳婦兒一眼,然後伸手將媳婦兒攬在懷裏了,低頭將額頭抵在了媳婦兒的額頭上,惡狠狠地說道:“我早該幹政了,借職權之便廣結黨羽獨攬朝綱,然後把你架空,挾天子而令諸侯,讓你當一個傀儡神君,白天坐在龍椅上裝裝樣子,晚上就躺在龍床上伺候我,誰敢惹我生氣我就罷了誰,誰敢惹你生氣我就殺了誰,不然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偷偷摸摸的了。”
神衛大人這話,雖然聽起來很大逆不道,但是神君聽了,心裏卻莫名其妙的爽!就很爽!
尤其是那一句“誰敢惹我生氣我就罷了誰,誰敢惹你生氣我就殺了誰”,雖然聽起來很血腥很奸佞很殘暴,但靖臨就是喜歡聽!
靖臨伸手環住了初雁的脖子,仰頭在他唇上印了一下,而後看著他說道:“那你怎麽不早點這麽幹?”
初雁道:“所以老子現在後悔了!悔的腸子都青了!”
靖臨歎了口氣,心疼的看著初雁:“我也後悔了,當初要是不把你留下來,你也不用為了我受這麽多罪了。”
初雁淡淡一笑,道:“那我肯定恨死先君了,也恨死你了。”
這時靖臨突然抱緊了初雁,斬釘截鐵的說道:“你等我,等我把靖鵬教好了,我就和你走,我一定和你走。”
“恩,我知道。”初雁伸手撫了撫靖臨的後背,溫柔的安撫著她,少頃後繼續說道,“靖鵬已經將近千歲,卻還未曾啟蒙,我們那時候,都已經去山海界曆練過一趟了,而且他的玩心太大,性子太活,我覺得他應該比你小時候還淘氣,估計也是個能氣死夫子的好料子,你這以後的路,難啊。”
靖臨抬頭瞪了初雁一眼:“你到底是看不上我還是看不上我弟弟?愛妃,本君勸你不要得寸進尺啊!”
初雁笑:“我這不是提醒你麽,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當年的混世小霸王總有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的時候。”
“呸!”靖臨忿忿不平,“靖鵬年少喪母,我叔叔慣著他也是情有可原,啟蒙晚也是怕他辛苦,可以理解的,而且性子活潑也不是什麽壞事,總比整天死氣沉沉的好。悉心教導總會成才的。”
初雁點頭:“恩,你有經驗,你說的都對。”
“呸!”靖臨再次狠狠瞪著初雁,“別以為我不知道小時候你有多看不上我!那時候肯定天天盤算著怎麽把我踹了自己飛呢吧?”
別說,還真是。
那個時候的雁妃,還真是天天盤算著怎麽擺脫了靖臨這個小紈絝然後獨自去六界闖出個名堂。
但此時的雁妃必定不能也是不敢這麽坦白的,當即義正言辭的回答:“沒有!絕對沒有!”
神君冷哼一聲,表示不信。
明明就是有!
你就是看不上我!
“明天本君就要把你打入冷宮!”
初雁一看媳婦兒生氣了,還挺不好哄,遂決定拿出自己的殺手鐧,將洛玉神後給搬了出來,俯身在靖臨耳畔輕輕說道:“我可是先後親自給你找的男人,你要是把我打入冷宮,先後肯定不願意。”
靖臨一怔,呆呆的看著初雁,不太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
初雁滿目柔情的看著靖臨,道:“洛玉神後燃魂火之前,告訴我你是個小姑娘,她說,她把女兒交給我了,讓我好好照顧你。”
然後,靖臨的眼圈紅了,鼻子也跟著酸了。
她的母後從來就沒有不要她,也沒有狠心拋棄她。
即便是為了神族燃魂火而身死魂散,她也在臨終之前把自己托付給了初雁,讓初雁來照顧她的女兒。
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想的還是自己。
在這一刻,靖臨才算是徹底理解了她的母後。
隨後她的視線一點點的模糊了,母後的音容笑貌清晰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讓她無比的思念,也無比的後悔自責。
她當年不該那樣任性又殘忍的對待自己的母後。
可如今後悔,也沒用了。
初雁伸手輕輕地抹去了靖臨臉上的眼淚,溫聲安慰道:“靖臨,她是你的母後,隻要你一生安好,她就心滿意足。”
靖臨抬眼望著初雁,淚眼模糊的看著他,隨後朝他笑了笑,道:“初雁,你想看看我母後給我做的裙子麽?我穿給你看。”
初雁渾身一僵,幸福來得太突然,令他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還不等初雁答複,靖臨已經從他的懷中鑽了出來,而後屁顛屁顛的跑到了床邊,身子一俯撅著屁股鑽到了龍床底下,爬到了裏側最靠牆的地方。
伸手在床底下摩挲片刻,勾住了一個陷入地中的把手,抬手一提,四尺長的地磚被打開了一條縫。
靖臨將手深入了那條縫中,像開箱子一般將那塊地磚給抬了起來,隨後床底下便露出了一個長寬皆四尺的地洞,三麵垂直,一麵呈斜坡狀。
一個大木箱靜靜的斜躺在斜坡上。
靖臨伸手將木箱順著斜坡拉了上來,帶著箱子一起鑽出了床底,然後當著初雁的麵,將箱子打開了。
箱中裝的全是姑娘穿的裙子,從嬰孩時期到花信年華的樣式皆有。
靖臨從箱子裏拿出了一件小孩穿的裙子,然後翻出領口給初雁看:“這箱子是我當年在鳳棲殿收拾母後遺物的時候發現的,所有的裙子上麵都繡了我的名字,是我母後給我做的衣服。”
初雁看到,那件小衣服的領口,用粉色的細線,整齊又玲瓏的繡著“明珠靖臨”四個字。
隨後靖臨抱著小衣服苦澀一笑,道:“小時候我看姐姐們穿漂亮裙子,心裏可羨慕了,經常會和母後鬧脾氣,說我也想穿漂亮裙子。但那個時候,隻要我一提這事,母後就會板著臉訓斥我,甚至還打過我,可沒想到,她真的給我做了,還做了好多。”
說著話,靖臨的眼圈又紅了,聲音也越來越哽咽了,心頭因為懷念母後而疼得厲害。
初雁伸手將靖臨摟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不哭了,你能體諒神後就好,況且神後也從來沒有怪過你,你是她的女兒,隻要你過得好,她就能安心。”
靖臨在初雁懷中點點頭,隨後仰頭望著他,道:“初雁,那條長裙我從來沒穿過,今天我穿給你看,隻給你一個人看,好不好?”
初雁點頭,心滿意足的笑答:“好。”
……
邪蛛
玄念玉雖然是個驕奢淫逸的浪蕩子弟,卻也是個硬骨頭的浪蕩子弟。
他在刑法殿裏領了五十刑杖,被打個了皮開肉綻,把牙齦都給咬滲血了,卻硬是沒喊一聲。
當他以一副血肉模糊的慘烈模樣被抬出刑法殿的時候,玄瀝這個當爹的看到了,自然是心疼的,雖然恨鐵不成鋼,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皮開肉綻在自己兒子身上,卻也疼在自己心裏。
玄瀝深知自己對不起玄念玉,所以就算他再放肆再胡鬧,毫無底線、毫無節製的給他這個當爹的製造麻煩,他也願意無條件的去原諒去包容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若說他對玄念阮是正常父子之間的寵愛,那對玄念玉就是無條件的溺愛。
隻為了彌補自己心頭永遠無法償還的虧欠。
再看到自己兒子渾身是血的那一刻,一向沉著冷靜的瀛洲帝君從未像此刻這般失態過,他原本犀利精矍的雙眼在瞬間就紅了,霎時間像是蒼老了好幾千歲,所有的儼然氣度與威嚴莊重盡數被自責愧疚與焦急心疼而取代。
隨後玄瀝疾步朝著抬著玄念玉的擔架走了過去,想去摸摸自己那渾身是傷的兒子,卻又不知該如何下手,隻得麵側蒼白的望著自己兒子,顫著聲音心疼的喊了一聲:“玉兒啊……”
玄念阮緊隨玄瀝身後,看向玄念玉的神色中也充斥著焦急與擔心,蹙著眉跟著喊了一聲:“哥……”
原本雙目緊閉的玄念玉在聽到玄瀝和玄念阮的聲音後,突然睜開了雙眼,然後艱難的抬起滿布冷汗的腦袋,用那白的近乎發青的麵龐對著玄瀝,咧開血痕遍布的薄唇,森冷一笑,雖然是氣若遊絲但又咬牙切齒的對玄瀝言道:“我都還沒給你送終呢,怎麽能死,不然我娘死不瞑目。”
他咬牙忍受了五十刑杖,死死的憋了一口氣,隻為了跟自己的爹說這樣一句話,最後一個字話音剛落,他整個人如泄了氣的木偶一般,瞬間生氣全無,在厭惡又怨恨的狠狠剜了一眼玄念阮後,便徹底昏死過去了。
玄念玉的話語雖然給玄瀝造成了極大地傷害與打擊,但是眼看著自己兒子快要不行了,玄瀝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驚慌失措、聲嘶力竭的叫喊著太醫,生怕自己兒子就這麽在自己眼前沒了。
在玄瀝看不到的身後,玄念阮看向玄念玉的神色卻無比陰冷,如霜的眼眸下,閃現著森然殺意。
……
經太醫搶救,玄念玉算是保住了一條命。
而玄瀝在慶幸自己兒子能保命的同時,自然是把所有的怨恨與怒火全記在了初雁的頭上。
瀛洲帝君日後定是要和九重神衛好好算算賬的。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自己的兒子能夠早日從昏迷中清醒最重要。
自從玄念玉陷入昏迷後,玄瀝這個當爹的就一直守在自己兒子床邊,不眠不休的照顧著,凡事親力親為,哪怕是兩個時辰一換藥這等煩瑣事都要自己動手,好似別人來他就不放心一般。
苦苦守了一天一夜,玄念玉終於醒了,玄瀝見狀立即喊來太醫為自己兒子把脈,聽禦醫向他保證“大公子已無生命之憂”後,玄瀝那顆懸著的心才逐漸放下。
禦醫退下後,玄瀝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對著自己兒子斬釘截鐵的說道:“玉兒,你放心,爹不會讓你白白吃苦,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玄念玉不屑一笑,輕鄙道:“報仇?跟誰報仇?雪女還是神衛?”提起這倆人,玄念玉的神色中又閃現了淫.逸之色,隨後對玄瀝言道,“這倆都是我心裏的大美人,千年難遇的貨色,你要是敢動他們,我一定跟你沒完。”
玄念玉吊兒郎當的態度略微激怒了玄瀝,當即低聲嗬斥道:“玉兒!你怎麽就這般沒出息?!他們把你害的還不夠慘麽?”
玄念玉直接被玄瀝逗樂了:“帝君,你可真是能混淆是非啊,我都知道自己挨打活該,你怎麽就這麽不要臉啊。”
玄瀝眉頭緊蹙,隨後無奈歎息,蒼然道:“玉兒,君父知道你恨我,可你沒必要糟蹋自己來報複我!”
玄念玉又被逗樂了:“哎呦喂,您老還真是越活臉皮越厚啊,我要是糟蹋自己,我娘和我弟弟該多心疼啊?我就算不想活了,也把你這個老不死的和那個狗雜種全部親手給埋了才能放心死。”
玄瀝心如刀絞,眉頭深蹙盯了玄念玉良久,最終緩緩閉上了雙目,長歎道:“玉兒……是爹,對不起你。”
玄念玉冷笑,看向玄瀝的雙眸中不斷翻滾著怒火與憤恨:“你最對不起的,是你的結發之妻!是我娘!你為了那個騷.貨和她的狗雜種把我娘和我弟弟殺了!這麽多年,你是怎麽心安理得的活下來的?老天爺怎麽能讓你這種狼心狗肺殺妻弑子的衣冠禽.獸活下來?”
娘親離開他的那年,他才一千多歲。
弟弟出生那天,早上的時候,娘親還親著他的臉頰告訴他等弟弟出生了,就帶著他和弟弟一起去城郊外放風箏,可還沒過一天,娘親難產的噩耗就傳遍了整個府邸。
他的娘親和弟弟,就這麽沒了。
他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娘親和弟弟沒有的。
那天晚上他不聽話,背著照顧他的嬤嬤偷偷跑到了娘親生產的院子裏,十分驚喜的發現院中並無守夜丫鬟和老嬤嬤,沒人可以發現他偷偷來了。
一進院子,他就聽到了弟弟響亮的啼哭聲,他心頭大喜,疾步跑到了娘親的產房門口。
然後,弟弟的哭聲戛然而止。
再然後,他從未關嚴的門縫中看到了自己的娘親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臉色異常蒼白,雙目緊緊地閉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那時的他還想不到,自己的娘親,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
就在他剛要開口喊娘親的時候,他看到自己的君父用手死死地捂著自己剛出生的幼弟的唇鼻。
弟弟的表情是在哭,卻並未發出任何聲音。
不久後,弟弟的神色逐漸趨於平靜,麵色卻一片青紫。
他不哭了,卻永遠也不會哭了。
那一刻,玄念玉驚恐萬分,麵上血色盡褪,腦中一片空白,身體無比僵硬,就像是墜入了風雪遍布的無底深淵一般無助恐懼。
當他恢複意識的時候,君父已經麵色鐵青的出現在了他的,神色冰冷的近乎能結出一層冰霜。
那時他想,或許君父,也要像對待自己弟弟一樣對待自己。
自己也可能會被君父殺死。
被死亡威脅的巨大恐懼令小小的他不堪重負,雖然他的眼前卻突然一黑,便昏迷了過去。
然後他便發了高燒,患了重病,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那是他的娘早已出殯,而弟弟,卻不再是那個被殺死的弟弟。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是誰,因為他在那天晚上,看到了一條狐狸尾巴。
就算自己君父用法術將那條尾巴藏起來了、將這個狗雜種變的如初生嬰兒一般小,他也能清楚地知道,那是條狐狸,他不是自己的弟弟。
他恨這條狐狸,更恨自己的君父。
或者說,從那之後,他的心中就再也沒有君父了。
隻有仇人,殺母弑弟的仇人。
越說,玄念玉的情緒就越激動,到最後近乎是在歇斯底裏的咆哮,在怒恨交織之下,甚至氣急攻心,一口氣沒續上猛然嘔出了一大口血來。
“玉兒……玉兒啊……”玄瀝當即大驚失色,手足無措的看向玄念玉,生怕自己兒子就這麽把自己氣死了,心頭充斥著從未有過的惶恐與自責。
可玄念玉卻毫不領情,一邊伸手擦著自己嘴角的血跡,一邊滿目仇恨與厭惡的看著玄瀝,虛弱卻又咬牙切齒的說道:“滾,趕緊滾。老不死的,你記著,我要是死在你前麵了,一定是你把我害死的,是你自己害的玄家斷子絕孫。”
玄瀝無可奈何,知道自己在這裏隻能讓自己兒子怒上加怒,最終再次滿含無奈的常常歎息,隨後起身離去。
背影與腳步,皆是無比的落寞與蒼涼。
……
玄瀝走了之後,玄念玉的心情才略微暢快了那麽一些,正當他想要閉目養神順順氣的時候,房門又被打開了,然後,進來了一個更給他添堵的人物——他的好“弟弟”,玄念阮。
看到玄念阮後,玄念玉當即咬牙咒罵了一句“狗雜種”,隨後朝著玄念玉冷笑,嘲諷道:“黃鼠狼給雞拜年,從來不安好心,你是什麽人,我心知肚明,少在老子麵前假惺惺的裝好人,老子不需要你的偽善,趕緊給老子滾!別髒了老子的眼。”
玄念阮對玄念玉的話置若罔聞,將房門關上後,步伐平穩的走到了玄念玉床邊,居高臨下、麵色平靜的俯視著他,語氣不慌不忙的開口:“身為弟弟,關心自己的哥哥,怎麽能說是假惺惺?”
一句話,徹底激怒了玄念玉,隨後咬牙忍痛扶著床沿從床上坐了起來,麵色鐵青的看著玄念阮,恨意十足的啟唇:“狗雜種,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就你,還想當我弟弟?你和你那個騷.貨娘投十次胎也沒這個命!”
而玄念玉這句話,也準確無誤的勾起了玄念阮的怒火。
怎麽罵他都無所謂,可是不能侮辱他娘。
他能活下來,是他娘用命換來的機會,所以他不允許任何人詆毀他娘親。
但玄念阮的克製力非常好,即使心頭早已是怒火滔天,但麵上卻看不出任何異常,理智也未受到幹擾。
他麵不改色的看著玄念玉,故作疑惑的言道:“哥哥這句話,我不明白。”
玄念玉冷笑:“你不明白?狐狸,你還挺能裝蒜。”
見玄念玉已經徹底了撕破臉了,玄念阮也不再偽裝,但依舊心平氣和的看著玄念玉,言道:“看來哥哥早就知道真相了,如何?要對神君揭發我麽?那哥哥也會被連累的。”
玄念玉再次冷笑:“狐狸,你渾身上下都是狐臊味,揭發你,連我那死去的娘和弟弟都會被你的狐臊連累了,你想的倒是美。”
收留白氏孽障,一旦被揭發,玄瀝必定會被株連九族,甚至連早已入土的瀛洲帝後都會被再次挖出來鞭屍。
玄念阮輕笑,啟唇道:“那哥哥就是想在九重天犯下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氣的神君下令誅你九族,然後就能把我除掉了?還是你想借機挑撥君父和神君之間的關係,令君父日後倍受九重打壓,令我在朝堂之中步履維艱、寸步難行?”
被一語戳破心思的玄念玉默然不語,死死地瞪著玄念阮,雙目之中的翻滾著滔天怒火。
“那哥哥可就打錯算盤了,神君與君父之間,是互相挾製,不然,你早死了。”玄念阮勾唇一笑,略帶輕鄙地說道:“哥哥的腦子,似乎從小就不太夠用。”
而就在玄念玉怒火節節攀升的時候,玄念阮再次火上澆油,“不過這也沒辦法,女隨父,兒隨母,可見你娘也不是多聰明,不然就不會枉死了。”
玄念玉神色陰沉的咬牙怒道:“你還真是隨了你那個騷.貨娘了。”
眼看著玄念玉被自己激怒的差不多了,玄念阮從袖口中拿出來了一方小小的白瓶,輕輕地放在了玄念玉的床邊,無奈道:“雖然你視我為仇敵,可你終究是我哥哥,這裏是白氏祖傳的金瘡藥,對治療皮肉之傷極有效用,希望能幫助哥哥少受些皮肉之苦。”
怒火中燒之下的玄念玉猛然抓起那方白瓶狠狠地砸到了地上,隻聽清脆一聲響,小白瓶當即被他砸的四分五裂。
隨後他目眥欲裂的瞪著玄念阮,剛想開口咒罵發泄自己的怒火,一道急遽黑影頃刻間從地上竄了起來,直直的鎖住了玄念玉的喉嚨。
玄念玉隻覺得自己喉頭一涼,一緊,一個冰冷軟物爬進了自己的肌膚,然後便再也發不出任何言語。
巨大的痛楚在瞬間由喉頭遍布全身,玄念玉雙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喉嚨,雙目暴突、不可思議的瞪著玄念阮,整張臉因窒息而被憋得通紅。
玄念阮麵不改色的盯著玄念玉,再看到他的指縫中不斷滲出的粘稠鮮血由紅變黑後,輕輕地放下了一直攥在手中的佛珠,隨後雲淡風輕的言道:“那是邪蛛,劇.毒之物,見血封喉。”
“但你是我哥哥,我怎麽能殺死你?這樣的話,君父該多傷心難過?所以我好好地改進了一番那隻邪蛛,它不但不會殺死你,更會讓你永遠活著。”
直到我,不想讓你活下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