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分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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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一聲震天巨響, 在昆侖山前樹立了二十萬年的初氏忠心碑在頃刻間化為灰燼。

    漢白玉碑上銘記的赤膽忠誠與傲然英魂, 也在頃刻間被炸得蕩然無存。

    雖相隔甚遠,但昆侖下那碑傾石蹦的轟然之聲依舊可以清清楚楚的傳遍整個九重,乃至整個神界。

    神衛一脈二十萬年屹立不倒的曆史, 在今天被迫止步了。

    石碑崩塌的那一刻,靖臨不敢重負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目,腦中一片空白。

    她無顏麵對初雁,更無顏麵對九重之上初氏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

    神衛一脈,終究是毀在她手裏了。

    她對不起初氏, 對不起初瑜, 甚至對不起始祖靖軒, 更對不起,初雁。

    被抽了神筋的初雁更是不堪重負。

    在初雁的心中, 那不隻是一塊碑,更是初氏的榮耀與世代赤膽忠心的見證。

    那上麵附有初氏各代神衛的殘魂,其中就飽含他爹的魂魄。

    他爹的殘魂與魔物拚死抵抗了一萬年, 在極度的痛苦中掙紮了一萬年,他所有的堅持為的不是再見自己妻兒最後一麵, 而是為了神君, 為了九重。

    臨死之前, 他在那塊令世代初氏神衛引以為傲的忠心碑下, 耗盡最後一口氣將護君大陣的謎語告訴了靖臨;絕氣之後,他那飽受折磨的殘魂依舊選擇忠誠,附於忠心碑上用另外一種方式守護九重。

    無論生死, 他都無怨無悔。

    而如今,初氏世代的忠誠和無悔付出竟然在頃刻間被徹底否決,而否決它的,竟然是自己最愛的女人,初雁怎麽能不傷,不痛,不恨?

    在轟響聲傳入耳中的那一刻,初雁心頭氣血翻湧,悲怒交加,看向靖臨的雙眼目眥欲裂,仿若能噴出火!

    急火攻心之下,初雁猛然噴出來了一口心頭血,隨後兩眼一黑,徹底昏死在了誅仙台上。

    那一刻,靖臨再也堅持不下去了,胸膛像是被萬箭穿心一般疼。

    她覺得自己罪虐深重。

    她毀了初氏,更毀了初雁。

    她毀了初雁的愛,更毀了他的希望與信仰。

    而在這時,瀛洲帝君卻長歎了一口氣,語氣蒼然的歎道:“玉兒,君父為你討回公道了。”

    靖臨卻笑了,笑的悲戚,隨後她滿含同情的看著玄瀝,道:“帝君,無論是你和我,都是可憐人。”

    都是被玄念阮玩弄於手掌中的可憐蟲。

    而玄瀝不明靖臨話中深意,反而覺地靖臨是為了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男寵而傷心,心頭不由湧起了一股輕蔑和怒火,隨之毫不留情的說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老夫留他一條狗命,已經是天大的仁慈了。”

    仁慈?

    靖臨在心頭冷笑。

    這和殺了初雁,又有什麽區別?

    剝奪了他的信仰,覆滅了他的希望,這是讓他生不如死。

    想都不用想,這一定是玄念阮的好主意。

    這大概是她提拔過的,最有本事的一位狀元郎了!

    靖臨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與恨、悲與痛,隨後語氣無比冷漠的開口:“明日寅時,於洗濯流放罪神初雁,親朋好友,一律不準相送,違令者,就和他一起走吧。”

    言畢靖臨猛然起身,再也不複上一刻的冷靜與無情,麵色如紙蒼白,步履急切又踉蹌的離開了誅仙台,在眾目睽睽中落荒而逃,離開了這個讓初雁對她恨之入骨的地方。

    失魂落魄的回到神君閣後,靖臨再次將自己反鎖在了櫃子裏,緊緊地抱著那串平安珠,嚎啕大哭。

    而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把她從深淵中拉出來了。

    ……

    在櫃子裏狠狠地痛哭一場之後,靖臨才略微尋回了些許的理智,雖然心口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疼,但她不能再像上次一樣放任自己悲傷沉淪了。

    因為她還要去救初雁。

    當年是初雁給了她理由去堅強,這一次,她是為了初雁去學會堅強,或者說,為了初雁而逼著自己去堅強。

    初雁無怨無悔的保護了她那麽多年,這一次,換她來保護他。

    強逼著自己從櫃子裏鑽了出來,靖臨立即以身體不適的理由讓小總召李鈞來神君閣。

    鈞哥這邊剛剛換下劊子手的黑袍,那邊就被小總給叫走了,立即背上藥箱急匆匆的跑去了神君閣。

    當李鈞到達神君閣之後,靖臨屏退了所有的宮人,隨後一把關上了房門,死死地扣上了門栓之後,靖臨猛地轉身,用那哭得紅腫的雙眼盯著李鈞,一字一句的說道:“抽我的筋給初雁。”

    當初雁的神筋被突然冒出的大雕一口吞掉的那一刻,靖臨確實絕望了,但是很快,她便想到了這個辦法。

    想要害死她的初雁,沒門!

    誰都別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害死初雁!

    李鈞抱著藥箱,瞠目結舌的瞪著靖臨。

    靖臨道:“不說別的,你就告訴我,一人一半神筋夠不夠用?”

    鈞哥依舊,處於震驚之中。

    這麽多年了,鈞哥這是第一次反應過來自己這兩位好兄弟之間的關係可能真的有點,不正常……

    靖臨急了,對著李鈞咆哮:“說話!初雁要死了!”

    李鈞瞬間回神,坑坑巴巴的說道:“行,啊不,初雁吃過不死花,應該是行的,但你就不一定了。”

    靖臨問道:“不一定生還是不一定死?”

    李鈞皺眉躊躇了一瞬,最後決定實話實說:“以前沒有過這樣的病例,所以我也不清楚。”

    靖臨言簡意賅:“那就抽,現在就抽!抽完就給初雁接上!”

    言畢靖臨轉身大步走向龍床,可走到床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麽,隨後她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回身,看著李鈞,語重心長的開口:“鈞兒啊,我跟你說件事。”

    李鈞自認為自己已經經曆過了大風大浪,已經成長為了可以獨立混社會的男子漢了,所以此時此刻無論靖臨說什麽他都是可以接受的,於是平靜又鎮定的說道:“你說,我聽著。”

    “我是個女人。”

    砰!

    鈞哥手裏的藥箱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

    雖然對靖臨沒有非分之想,但是男女授受不親的概念在李鈞的腦子裏根深蒂固,對著靖臨那一絲不掛的後背,李鈞總是有些不自在,甚至還有些,怕怕的。

    這麽多年了,隻要自己一跟靖臨勾肩搭背初雁就揍他,天知道以後初雁會不會揍死他?

    直到靖臨開口說了一句:“你要是再不動手,初雁就死了。”李鈞才回神,摒棄了會被初雁打死的恐懼感,下手又穩又準地從靖臨的脊椎上抽出了半條神筋。

    說實在的,李鈞真的挺佩服靖臨的。

    雖然沒被抽過神筋,但李鈞是個醫者,清楚抽筋會有多疼,更何況就在剛才,他還為初雁抽了神筋,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初雁是受到了一番怎麽樣的痛苦折磨。

    初雁剛才有多疼,現在的靖臨,就有多疼。

    但是自始至終,即使被疼痛折磨的渾身顫抖,靖臨就沒吭一聲,甚至沒動彈一下,一直在咬牙忍著。

    她雖然是個女人,卻比男人還堅強不屈。

    神筋被抽出一半的時候,李鈞立即將其剪斷,隨後將那半條筋放入了早就準備好的小玉瓶中。

    神筋離體後依然閃著金光,但光澤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弱,大約一天之後,金光會徹底消散,這就說明,這條筋死了。

    所以時間緊迫,他必須盡快將神筋接入初雁體內,不然等寅時一到,初雁被流放了,就來不及了。

    而此時的靖臨已經疼得虛脫了,像是死人一般趴在床上一動不動,渾身上下都是冷汗,麵色蒼白的簡直不像話。

    李鈞還真是挺心疼她和初雁的。

    苦命鴛鴦啊,明明那麽愛彼此,卻要遭那麽多的罪。

    遭罪就算了,卻還不能好好地在一起,並且很有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在一起了。

    想到這裏,李鈞就替自己的兩位摯友難受,隨後李鈞歎了口氣,細心的為靖臨披上了被子,溫聲安慰道:“小臨子,你放心,我一定會救好初雁的。”

    靖臨虛弱的點了點頭,憔悴的麵龐上露出了些許頑劣又得意的笑:“走了也連著我的筋,他這輩子注定了甩不掉我。”

    聽完這話,李鈞的鼻子莫名一酸,看著靖臨這兩日迅速消瘦的麵龐,他心裏就特難受。

    隨後他再次對著靖臨保證:“放心吧,初雁死不了,隻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他忘了你。”

    靖臨又笑了,這次卻笑得無比的苦澀:“讓他忘了我吧,讓他好好地活著。”

    ……

    李鈞背著藥箱,從靖臨房中出來的時候,心裏難受的不行不行,可剛一轉身,更讓他憋屈糟心的人就出現了。

    靖嫣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也不知道剛才的話她聽見了多少。

    李鈞是真不喜歡,啊不,是真煩她,裝作沒看見她的樣子拔腿就走。

    可靖嫣卻沒打算這麽痛痛快快的放李鈞過去,橫跨一步攔到了李鈞的身前,瞪著李鈞質問道:“我哥是不是把自己的神筋抽出來了?”

    真正的經曆過大風大浪的鈞哥這次是無比的鎮定:“沒有,她就是不舒服,讓我來給她看看。”

    靖嫣怒,柳眉倒豎:“我都聽見了!他說要讓雁哥哥走了也帶著他的筋走!不要臉!”

    玄念阮做這一切之前,都和靖嫣商量了,雖然靖嫣不滿意玄念阮如此狠心的折磨初雁,但是他答應了她,隻要配合他完成一切,就能讓她和初雁遠走高飛。

    於是靖嫣妥協了,但是她萬萬想不到,初雁的神筋竟然會被吞掉,這是玄念阮沒有告訴她的,所以行刑結束後她立即怒氣衝衝的去找玄念阮算賬,但是玄念阮已經不在九重天了,隨著玄瀝去了昆侖山,不知是故意逃避她還是為了別的什麽原因。

    所以她隻能來找靖臨,因為她覺得靖臨會有辦法。

    果然,剛一走到靖臨的門口,她就聽到了辦法。

    聽完靖嫣的話後,李鈞比她還怒:“你嘴巴放幹淨點!她是你哥!”

    同時一個爹媽生的,怎麽就這麽大差距?

    李鈞覺得,靖臨這輩子,最大的敗筆,就是她這個妹妹!

    當年怎麽就沒一把掐死在搖籃裏?!

    靖嫣不屑一笑:“李鈞,你還真是把自己當東西了?你是誰啊,竟然還舔著臉教育本帝姬了?”

    李鈞心裏著急,懶得跟她磨磨唧唧,一把推開了靖嫣:“滾開!”

    靖嫣也不生氣,慢慢悠悠的轉身,抱著胳膊對著李鈞匆忙離去的背影得意洋洋的說道:“你走啊,走了我就去昆侖山問問玄念阮和玄瀝斷了的筋還能不能接上。”

    李鈞步伐猛然一頓,怒不可遏的回身瞪著靖嫣。

    靖嫣勾唇一笑,抱著胳膊慢慢悠悠的踱到了李鈞身邊,威脅道:“帶我去。帶我去我就不告訴玄念阮。”

    這給李鈞氣的啊!修養再好也被逼的罵人了:“狼心狗肺的東西!”

    被罵了的靖嫣一點也不生氣,因為她知道,李鈞這表現是因為被她逼到了絕境,狗急跳牆了,所以他必須帶她去。

    但李鈞是真不想帶她去,他知道靖嫣想幹什麽,所以他不甘心!

    就在他和靖嫣兩廂僵持的時候,身後的屋門突然被打開了,靖臨麵側蒼白的走了出來。

    短短三天,靖臨身上原本合體的龍袍就大了整整一圈,整個人形銷骨立的,虛弱的簡直不像話。

    從屋內走出來之後,靖臨沒看靖嫣一眼,而是看著李鈞說道:“帶她去。”

    因為剛經曆了抽筋之苦,靖臨的聲音很低,語氣很虛弱,就是像是風吹出來的三個字。

    靖臨的現狀使得李鈞心裏更加不甘心了,又氣又憋屈,但是又無可奈何。

    靖嫣是什麽人他再清楚不過,真的做趕出來去跟玄念阮告密的事情。

    ……

    懷揣著滿心的憋屈,李鈞帶著靖嫣來到了天牢。

    帝姬親臨天牢,牢頭尊敬得很,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可是還沒等獻幾句殷勤,就被帝姬給當作閑雜人等屏退了。

    初雁的牢室位於地下二層,李鈞和靖嫣兩人走到地牢的入口時,靖嫣突然陰沉沉的說道:“我要你跟雁哥哥說這半根筋是我分給他的。”

    這個結果,李鈞早就預料到了,所以此時此刻他真是一點也不意外,甚至都被氣樂了:“靖嫣啊,高貴的帝姬啊,這個世道還真不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你就是個帝姬,不是我爹。”

    靖嫣不屑一笑:“李鈞,你少跟我來這套,既然靖臨讓我來了,他能想不到這點麽?我隨時都能改變主意,從這裏出去,會會玄念阮。”

    李鈞氣急敗壞:“就算我這麽說,初雁他會信麽?就你這樣,威脅人不帶含糊的,哪像個剛被抽了筋的樣子?初雁被抽的是筋,不是腦子!”

    靖嫣又笑,不慌不忙的說道:“那就看李神醫的本事了。”

    李鈞是被氣的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了,臉色鐵青的瞪著靖嫣,少頃後,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麽,倏爾冷笑,問道:“靖嫣,你是不是覺得初雁接了你的筋就會帶你走啊?那你還真是想多了,別說這是靖臨的筋,就算真是你的,他也不會帶你走。”

    被戳到了痛楚的靖嫣勃然大怒,瞪著李鈞惡狠狠地說道:“狗東西!我們走著瞧!”說完甩下李鈞快步下了地牢,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滔天的怒火和委屈。

    李鈞在原地冷笑,不屑道:“切,走著瞧就走著瞧。”

    ……

    在神君殺人立威之後,初雁在牢中的待遇著實好了不少,最起碼,添了一張木床和桌子,床上還有一層厚厚的被褥。

    初雁從被押回牢房至今,就一直昏迷不醒。

    雖然是個要被流放的神衛,但也是神衛,神君上心的神衛,牢頭害怕神衛大人在這個節骨眼上死自己手裏了,特意搬了張小凳子坐在床邊伺候神衛大人,不僅用棉被給裹得嚴嚴實實的,而且還時不時的用羽毛探探神衛大人的鼻息,看看是不是還活著,直至被靖嫣帝姬被無情的趕了出去。

    李鈞和靖嫣來的時候,初雁的傷情一直沒有好轉,隨後李鈞立即將藥箱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拿出裝有靖臨半根神筋的玉瓶為初雁接神筋。

    神筋抽得快,接的慢,靖嫣在一邊又心疼又著急卻又不敢催促李鈞。

    足足用了兩個時辰,短短的半條神筋才被完全接入初雁的脊椎上,然後李鈞又喂了初雁幾顆靈藥,剩下就是等初雁醒過來了。

    在等待初雁清醒的時候,幾乎每隔半個時辰,靖嫣就會怒氣衝衝的質問李鈞雁哥哥怎麽還不醒?

    李鈞真是煩她,索性直接搬著凳子去牢室外麵等,拒絕這靖嫣這個女人同一屋簷下。

    焦急又擔憂的等了幾個時辰,外麵的天色都已經黑了,初雁才有了轉醒的跡象,而就在這時,靖嫣再一次的威脅李鈞,壓低了嗓門惡狠狠地說道:“李鈞,你要記好了,是誰給了他半根神筋!不然就等著瀛洲帝君去和靖臨興師問罪吧!”

    李鈞怒不可遏,卻又不得不忍氣吞聲。

    少頃之後,初雁緩緩睜開了雙眼,靖嫣立即抓住了他的手,激動又焦急的喚了聲:“雁哥哥。”

    聽聞靖嫣的聲音之後李鈞立即跑到了初雁的床邊,從靖嫣手裏搶過了初雁的手開始給他把脈,探得脈象平穩,李鈞才鬆了一口氣。

    這時初雁的意識還不太清楚,模模糊糊間將靖嫣看做了靖臨,甚至還恍恍惚惚的輕喊了聲:“靖臨?”

    靖嫣渾身一僵,心口猛然一疼,隨後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裏的難過與怒火,急切的對初雁說道:“雁哥哥,是我,我是嫣兒。”

    初雁這才徹底清醒,意外又驚訝的看著靖嫣。

    靖嫣立即說道:“是我給了你半條神筋!我怕你死,才讓鈞哥哥抽了我的半條筋給了你。”說著說著,靖嫣的眼圈還紅了,看著楚楚可憐,純潔無辜,“抽筋可疼了,幸好鈞哥哥是神醫,有靈丹妙藥,不然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李鈞在一旁不停地翻白眼,肺都要氣炸了!

    編!

    真能編!

    聽完靖嫣的話後,初雁眉頭一簇,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心裏既震驚又錯愕。

    靖嫣伸手擦了擦眼淚,而後吸著鼻子,可憐巴巴的看著初雁,哽咽道:“我怕你死,隻要能救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哥哥要抽你的筋,我去求他,他還打我,打的可疼了。今早我和初夫人被趕出誅仙台後,哥哥還讓人我們囚禁了起來,初夫人年紀那麽大了,最近一段時間身體還不好,哥哥還囚禁她,我求他,他還罵我。”靖嫣是越說越委屈,聲音也越來越哽咽,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樣。

    靖嫣的話語,準確的抓住了初雁心頭的軟肋——他娘、初夫人。

    然後初雁猛地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擔憂又急切地問道:“我娘現在怎麽樣了?”

    這回李鈞是徹底看不下去了,上前扶著初雁的肩頭,搶先回道:“你娘沒事,你別激動,先躺著。初夫人看著靖臨長大,她怎麽可能會虐待初夫人?又怎麽會囚禁她?誅仙台四周盡數是玄瀝的衛兵,難保不會傷害到初夫人,靖臨也是在變相護著你娘。”

    初雁沉默不語,一時間心煩意亂。

    如今的他,在九重天唯一掛念的,就是他娘了。

    靖臨都已經這麽絕情的對他了,還能好好對待他娘麽?

    計劃被李鈞打亂了,靖嫣怒不可遏,但是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得繼續楚楚可憐的望著李鈞說道:“鈞哥哥,我想和雁哥哥說幾句話,你能,回避一下麽?”

    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李鈞:“這,初雁身受重傷,身體虛弱,我這個當大夫的不能走太遠。”

    靖嫣心中憤恨,但當著初雁的麵,又不能和李鈞撕破臉,實在是憋屈至極,於是隻得默默地低下了頭,表現出一副受了拒絕後委屈又可憐的模樣。

    孰知就在李鈞心裏洋洋得意的時候,初雁卻突然對他說了一句:“鈞兒,我沒事。”

    無論自己喜不喜歡靖嫣,但這個女人終究是給了他半根筋,初雁都不忍讓她太失望。

    靖嫣猛地抬起頭,滿目驚喜的看向初雁。

    這給李鈞氣的,在心裏暗罵初雁是個沒腦子的蠢貨,靖臨就是瞎了眼了才會看上你!同時甩手就走,眼不見為淨!狗男女!

    李鈞走後,靖嫣深吸了一口氣,滿含哀求的望著初雁,鼓足了勇氣說道:“雁哥哥,你帶我走吧。”

    初雁有預感靖嫣想要做什麽,所以才將李鈞支走了,因為他要和靖嫣說清楚這件事。

    他不喜歡她,更不能帶她走。

    於是初雁伸手摸了摸靖嫣的腦袋,像長輩對小輩講話那樣說道:“嫣兒,你還小,就別跟著我去吃苦了,老老實實地在九重天當……”

    “你把我當成他!”初雁的話還未說完,靖嫣就急不可耐的打斷了他,“我知道你喜歡靖臨,可他不愛你!他要殺了你!可我愛你,我跟他長得像,你把我當成他!而且我是個女人,我可以為你生兒育女!”

    靖嫣曾以和靖臨長得像為恥辱,但如今,隻要能讓初雁帶她走,她心該情願的放下一切尊嚴,哪怕是,做靖臨的替身。

    初雁被靖嫣的話給驚到了,但同時,這句話也如有魔力一般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心,尤其是看著靖嫣那雙與靖臨一模一樣的眼睛,初雁開始動搖了。

    他恨靖臨麽?

    恨!

    入骨入心的恨!

    可是他有多恨她,就有多愛她。

    他從小就喜歡她,她甚至已經成了他心頭的執念。

    這麽多年下來,他早已將自己對靖臨的愛當做了習慣,早已將她刻在了自己的心頭,過往的歲月中他每天都把她揣在自己的心裏,當寶貝似的捧著,而如今她卻突然的毀滅了自己所有的愛與希望,他接受不了,無法麵對,更無力承受。

    所以靖嫣的話,深深的抓住了初雁的心,讓他著魔了。

    靖嫣看出了初雁的心動,雖然心頭極度悲憤痛苦,但是隻要初雁能帶她走,能在未來的歲月中將她當做唯一,她就願意忍受一些屈辱與不公,她甚至願意改變自己,將自己變成第二個靖臨。

    這時靖嫣突然揚起了自己的臉,將唇貼在了初雁的唇上。

    冰冷綿軟的薄唇貼上來的那一刻,初雁的心徹底亂了。

    因為那雙眼,太像靖臨了。

    她為什麽不能是靖臨?

    刹那間,一股衝動湧上了初雁的心頭,使得他的理智隨時處於崩潰的邊緣,而就在初雁即將沉淪於那雙眼睛的那一刻,牢房外突然響起了李鈞的聲音:“雁兒啊,你說兩味長得差不多的草藥,能當一樣的東西用麽?就比如斷腸和忍冬,那能一樣麽?”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感覺,經曆過大風大浪的鈞哥,已經可以獨立混社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