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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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雁來到醫穀已經三天了, 他時時刻刻都陪伴在靖臨身邊, 但是,靖臨感覺不到。

    就像李鈞說的那樣,靖臨的身體, 每況愈下,或者說,每毒發一次,她的生命力就被封神奪去幾分。

    一月前剛剛毒發的時候,疼痛間歇, 靖臨還有體力下山去等初雁, 大約七八天之後, 她就沒有上下山的體力了,隻能在山頂等他, 又過了幾天,她連門都出不了了,但那個時候, 她的意識還是清醒的。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靖臨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迅速的由一天醒來兩三次變成了兩三天醒來一次, 可每次一張開眼, 等待她的都不是初雁, 而是即將襲擊她的封神毒發時帶來的激烈疼痛。

    毫無意識的昏睡,就不會疼,有時靖臨甚至想就這麽一直睡下去再也不起來了, 可如果這樣的話,她就見不到初雁了,所以就算是疼,她也要睜開眼看看初雁來了沒有。

    雖然結果總是令人失望,可是靖臨相信,初雁一定會來的。

    最終,初雁來了,雖沒有來遲,卻來晚了。

    在靖臨床邊守著的那三天,初雁無時無刻不在後悔自責,心疼如刀絞。

    他想不到靖臨會變得那麽消瘦,甚至不敢去握她的手,生怕自己不小心多用了點力就把她的手握碎了。

    這三天裏他像是想了很多,卻又像是什麽都沒有想,腦子裏時而一片空白,時而紛繁雜亂,不過無論是那種狀態,初雁都是害怕又茫然的。

    萬一,靖臨再也醒不了了怎麽辦?

    靖臨是他的信仰與希望,從他懂事開始,所有的感情幾乎都係在靖臨一個人身上了,萬一靖臨不在了,他怎麽辦?

    在恐懼中煎熬了四天,靖臨終於醒了,那一刻初雁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初醒的恍惚朦朧之中,靖臨感覺到有人突然握緊了自己的手,同時她聽到了聲色沙啞顫抖,卻又飽滿激動的:“靖臨!”

    靖臨一下子就清醒了,原本茫然的雙目如同被突然點亮的蠟燭般明亮,在她看到初雁後,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初雁?真的初雁?”

    初雁把靖臨的手捧在臉上,一邊點頭一邊答應:“恩,真的,真的。”

    “把手給我!”靖臨拚了命的把初雁的手往自己這邊拉,但是力氣太小了,拉不動,初雁聽到靖臨的話後立即順著靖臨的力道把手伸了過去,然後靖臨就跟捧著寶貝一般把他的手捧在自己懷裏,好像這樣才能證明初雁是真的,不是她一直以來所做的夢,確認了好長時間,她才看著初雁,委屈十足的說道,“我等了你可長時間了,你一直不來,我都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給初雁心疼的啊:“我不對,都是我不對,你以後怎麽罰我都行。”

    “那你抱抱我。”靖臨的聲音很虛,像是一開口就散在了風中一樣。

    “好。”初雁連人帶被子將靖臨抱了起來,這才真正的意識到,靖臨有多瘦,懷中的她像是沒有了重量一般,脆弱的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傷了她。

    初雁抱著靖臨坐在了床邊,像是抱著剛出生的小孩一樣小心翼翼,而靖臨則是將耳朵緊貼著初雁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真實的感覺又確定了一次。

    這時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仰頭看著初雁,著急忙慌的說道:“我是你媳婦兒,你不能不要我。”

    初雁的心又開始疼了,立即說道:“我沒有不要你,我走了就後悔了,然後回去找你了。”

    靖臨眉頭一蹙,微微埋怨道:“那你怎麽才來?”

    “我去神界找火棲珠了,火棲珠能救你。”初雁將額頭抵在了靖臨的額頭上,不隻是對自己說,還是對靖臨說道,“靖臨,沒事了,李鈞說解藥快調好了,一定會沒事的。”

    初雁說話的時候,靖臨感覺到自己身體上的微微刺痛,每次毒發之前,這種刺痛都會準時來到,像是向她預告無法忍受的疼痛即將來臨一樣。

    靖臨清楚自己毒發時是什麽樣子,可初雁不清楚,她也不想讓初雁清楚,一是怕初雁承受不住,二是不想讓初雁看到自己毒發時的醜陋模樣。

    於是靖臨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平靜的對初雁說道:“初雁,你去把李鈞叫來,我頭疼,好像有點著涼了。”

    一聽靖臨頭疼,初雁立即把她抱回了床上,然後仔仔細細的掖了被角。

    初雁的動作很快,但是靖臨身上的刺痛卻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深入骨髓,封神是一如既往的毫不留情,如快刀般淩遲著她渾身的血脈,就在她即將達到忍耐的極限時,初雁終於掖好了被角,迅速轉身離開。

    靖臨長舒了一口氣,她的心剛落下去了一半,初雁卻突然回頭:“靖臨我……靖臨?”

    在初雁回頭的那一瞬,靖臨猛地將被子往上一拉,徹頭徹尾的將自己藏在了被子裏:“沒事,你去找李鈞吧。”

    初雁半信半疑,腳步往外邁出了一步後卻又猛然回頭返回到了床邊,然後他看到了被子邊緣露出來的血跡。

    “靖臨?!”初雁伸手去扯被子,本以為被子會被靖臨扯得很嚴實,所以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去掀被子,可是他忘記了靖臨的力氣很小,整床被子被他一下子給掀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他這輩子看過的最恐怖的畫麵——靖臨渾身是血的蜷曲在他的視線裏,不隻是因疼痛還是刺骨寒冷,渾身上下在止不住的顫抖著,就連牙關都在打顫。

    這時,他聽見靖臨氣若遊絲的說道:“初雁,你別看我……”

    靖臨那滿是哀求的語氣使得初雁瞬間崩潰了,一把將靖臨從床上抱了起來,瘋了一樣的往外跑,同時歇斯底裏的大喊:“李鈞!李鈞!”

    李鈞在藥房裏調製解藥,一時間聽不到初雁的呼喊,門外的小桃花倒是聽到了,立即想到是靖臨毒發了,衝到初雁麵前對他說道:“跟我來!”

    小桃花帶著初雁來到了別苑的最北麵,那裏溫度極高,霧氣氤氳,在繚繞白霧之下,是一方不大不小的溫泉。

    小桃花指著滾滾泉水說道:“快把她放裏麵!”

    封神性寒,靖臨每次毒發都要靠溫泉的熱量來抵禦毒性,雖然這樣做有些微不足道,但是最起碼可以保證不會被凍死,而且溫泉中被李鈞加入了特質的草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護靖臨那被封神破壞的岌岌可危的血管。

    初雁聽後直接抱著靖臨跳下去了,對於正常人來說,這方溫泉的水很燙,但是初雁已經感覺不到燙了,他現在什麽也感覺不到了,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懷中的靖臨。

    此時此刻的靖臨像是冰塊一樣冷,再高溫度的泉水也化不開的冷,他甚至能看到靖臨的眉毛和眼睫毛上凝結的一層薄薄的血霜。

    伴隨著靖臨不斷顫抖的身體,初雁的心也一直在顫,他又開始茫然又開始害怕了,手足無措的像是個無助的孩子,不知道怎麽說不知道怎麽做,甚至突然有了想哭的衝動。

    他到底,能為靖臨做什麽?

    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好。

    可是此時此刻,他什麽也做不了,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人痛苦不堪的活受罪。

    這時,站在岸邊白霧中的小桃花突然喊了一句:“你愣著幹什麽?!跟她說話!毒發的時候不能讓她昏過去!不然很有可能就醒不了了!”

    初雁聽後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即低頭大喊:“靖臨!靖臨!醒醒!”

    小桃花極度不滿意:“你光喊她有什麽用?你跟她說話!”

    “靖臨!靖臨!”靖臨一直不見醒,情急之下初雁喊了一句,“靖臨!不能睡!再不醒我就走了!我真的走了!”

    靖臨的眉頭突然微微一蹙,初雁見狀繼續說道:“你不能有事,我就你這麽一個媳婦兒,你出事了我怎麽辦?我找誰給我當媳婦兒?”

    靖臨的眉頭再次蹙了一蹙,眼皮微微滾動了一下,而後吃力的掙開了眼,虛弱委屈又痛苦不堪的對初雁說道:“初雁,我疼。”

    初雁怔了一下,眼圈一下子紅了,嗓子也哽住了,深吸了幾口氣才能夠再次開口:“再忍一下,就這一次了,解藥馬上就調好了,快沒事了,就快好了。”

    靖臨沒有說話,沉默已經是她此時最大的體諒了。

    為了不讓靖臨疼昏過去,初雁一直在跟她說話,雖然說十句二十句靖臨也可能隻是點點頭或者“嗯”兩聲,但最起碼,她還是醒著的,神智沒有被封神的毒性壓製。

    直至這一陣毒發過去後,小桃花才讓初雁停下來,讓靖臨好好的休息。

    把靖臨從溫泉中抱出來後,小桃花幫著初雁一起為靖臨換下了身上那身被血和溫泉水浸透了的衣服,擦幹身體的時候,初雁才發現靖臨的右手小臂上纏有一圈厚厚的紗布,他先是給靖臨蓋上了被子,然後握著靖臨的右手問道:“這怎麽回事?”

    小桃花就當沒初雁不存在,自顧自的忙著準備東西,然後端了個托盤走到了床邊,沒好氣的對初雁吼道:“讓開!”

    初雁愣了一下,然後默默地讓開了,站起身的時候,他看到托盤裏放有一卷幹淨的白紗布和一盒膏狀藥物,還有換藥用的其餘物品。

    小桃花將東西放在床頭的桌子上,輕輕地拿起靖臨的右手,小心翼翼的結下了原來的舊紗布,紗布掉落的那一刻,初雁看到,靖臨的手臂上有一大塊血肉模糊的傷口,甚至能看到骨頭,而傷口的邊緣已經被溫泉水泡白了的跡象。

    初雁著急的喊了一聲:“這到底怎麽回事?!”

    小桃花也怒了,火山爆發似的朝著初雁大喊:“你問誰那!要不是你把她扔在那個鬼地方,她能變成這樣麽?我們要是再晚一點她就被食人雕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