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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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按照傳統的平安時代的婚俗來說, 男方遞交求愛信隻是最初始的那個階段, 在收到男方派侍從送來的和歌之後——在整個婚禮過程中, 雙方的信件來往都必須以和歌形式作答——便應由女方的家人或女官或侍女代筆回信。在經曆若幹次這樣的信件來往後,如果雙方對彼此都沒有什麽不好的印象,才可由女方本人親自寫信給男方, 雙方得以更進一步交流感情。

    但是大天狗實在不想多等一分一秒了。他幾乎是催著姑獲鳥立刻遞交了和歌給賀茂千鳥, 然後開始以似乎並沒有什麽破綻的頻率, 五分鍾一次地路過賀茂千鳥的門口等待著回信。

    賀茂千鳥在看到他不知第幾次路過之後覺得不笑一笑都對不起這人有些傻氣的行為,畢竟能看到素來穩重自持的大天狗失態的模樣的確很是罕見,而且這種狀況之下的這人竟然顯了一點莫名的可愛出來,不過還好她忍住了,並且在姑獲鳥和櫻花妖兩人的殷切注視下拆開了這份寫在熏香的唐式信箋上的來書,純白的信箋上用濃淡得當、看上去十分淡雅妥帖的墨字寫了一首和歌:

    兩處相思苦, 風雨早滿城。舍身終不悔, 猶盼與君逢。

    賀茂千鳥終於“噗”一聲笑了出來, 她拿著這封信,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搖頭道:“至於嗎, 畢竟眼下我們都在白峰上,他想見我也就是分分鍾的事而已,他這麽說可著實讓我受寵若驚了。”

    ——她的這句受寵若驚, 和大天狗之前說的那句話簡直形成了個完美的呼應。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不是一家人, 不進一家門啊,互相把彼此都放在手心上來捧著,生怕對方受半點委屈的人, 恐怕遍尋整個平安時代也就白峰上的這對未婚夫婦了。

    “恐怕是至於的。”櫻花妖決定徇私枉法一次,給自家主君說點好話:“琉璃姬大人見過熱戀中的男女麽?他們一分鍾都舍不得離開對方,如膠似漆,難分難離,對他們來說,就連分秒之久的離別都能讓他們飽嚐相思之苦,更何況一直無法與您對麵的大天狗大人呢。”

    “……有理。”賀茂千鳥一拍手:“那我這就回信。”

    她從抽屜裏找了張用金粉繪著茶花和金盞的緋色信箋,想了想又把信箋放在了熏爐上,想給這封信增加一點香氣。在熏香的空當,櫻花妖起身接了個新麵孔的妖怪進來,梳著高高的發髻團子頭,插著人骨發簪,在臉上塗著厚厚白/粉的女妖怪對著賀茂千鳥躬身行禮道:

    “琉璃姬,我是大天狗大人派來為您量體裁衣的人,我叫骨女。請問您現在有空麽?”

    “……浪湧住江岸,更深夜靜時。相逢唯夢裏,猶恐被人知。好啦!”賀茂千鳥把筆一擱,對著骨女伸開雙臂:“我之前沒見過你誒,你一直在白峰上麽?”

    骨女一點頭,冷淡而不失禮:“是的,隻不過我們不和天狗們住在一起而已,我們整個族群都在山腳下——右手量完了,現在換左手,順便請您轉過來。”

    賀茂千鳥十分聽話地抬起了左手,轉了個身:“那麽婚禮當天我該穿什麽顏色的衣服?”

    骨女終於量完了上身尺寸,她的雙腿開始發出哢哢哢的聲音,瞬間就把自己拆了一半下來,要是換做在這裏的是個普通人,八成會被嚇暈過去的,畢竟一個隻有上半身的女人還在操縱著那些拆下來的森森白骨去外麵搬布料的畫麵著實有點美到讓人不想看,而剩下的她的高度正好能讓她不用彎腰就可以量賀茂千的下半身的數據了:“走婚之日會有三天,您大可隨意選擇。”

    賀茂千鳥看著眼前這一堆被不停搬運進來的布料,頓覺頭大如鬥:“……先放著吧,我過會挑。”

    再說那邊。大天狗在看完賀茂千鳥的信後,把那份信箋往袖子裏一揣,就準備去和賀茂千鳥說話了,畢竟在雙方書信來往過之後是要男女對麵的,一番促膝共談,兩人更加近距離互相了解之後,才能進行最後一步結婚。而正在大天狗準備往賀茂千鳥的暫時居住處去的時候,木葉天狗和姑獲鳥攔住了他:

    “大天狗大人請您不要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求您批準一下我的婚事啊!而且您說實話吧是不是自從開始籌備您跟琉璃姬的婚事之後您在審閱要事的時候就隻看大事不看小事好節省時間了!”

    “大天狗大人!男女對麵會談應該在晚上進行,您瞅著這太陽還有多高了嗎?認真幹活不好嗎?”

    大天狗還真的正兒八經地看了看太陽的位置,不無遺憾地歎了口氣:“那好吧……你要跟誰締結婚姻?我看看。”

    木葉天狗二話不說把婚書從袖子裏掏了出來,可見其恨嫁之心多強烈:“鴉天狗!”

    大天狗瞄了一眼婚書,發現大致沒什麽問題,正好他今天心情也不錯,對這位常年兢兢業業負責管事和吐槽的下屬來說,打了這麽久的棒子,該給顆甜棗吃了:“準了。你去和琉璃姬一起裁衣服吧,畢竟全白峰的骨女剛剛都被我派過去了。”

    木葉天狗反而有些退縮起來了:“雖然我很喜歡琉璃姬,但是她那麽好看那麽溫柔……我是個粗人,怕嚇著她,忒不好意思過去。”

    大天狗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你是沒見過她開天眼握符咒除鬼捉妖的樣子。

    可是一念至此,他的心裏又有著隱隱的高興的情緒,畢竟這個跟外界傳言大不符的賀茂千鳥隻有他一人見過,除他之外,再無人能有幸得知。這個念頭隻是在他腦子裏淡淡地打了個轉,他就開心得不得了了,就連常年抿緊的嘴角也有些放平的征兆。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姑獲鳥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握住木葉天狗的肩膀就把她往後院推去,言辭十二萬分的誠懇:“相信我,她跟你是一樣的人。”

    ——都是外表與內心完全成反比的人!

    而賀茂千鳥在見到木葉天狗的第一眼,著實有些懷疑她的身份:“你是……?”

    麵前的女子雖然說也穿著白峰天狗們常見的深藍色外衣,可是她的容貌十分嬌豔出色,足以讓人忽略她身上那一身頗為辣眼的裝扮,那雙似乎永遠含著水光的杏眼是明亮瑩潤的紅色,一頭白發梳了個跟骨女幾乎如出一轍的發髻,上麵插著牛角和玳瑁的梳子,在深藍色外衣的裏麵穿了一件蓮花白色的小對襟,很好地中和了這件衣服過分中性的地方。

    按照常理來說,這種長的一副天生可憐樣的、還是總boss左膀右臂人物之一的女性,在一般的話本的配備裏不是白蓮花就是綠茶婊,然而木葉天狗很顯然跟以上兩種東西都完全絕緣。她先是貌似很熟門熟路地湊上去,探頭看了看賀茂千鳥正在挑著的衣服刺繡圖案,然而說話的時候,那一口鄉音不僅暴露了她很緊張的事實,而且成功讓空氣都靜止了:

    “擱這兒幹哈呢大妹砸!”

    後來賀茂千鳥對這一刻印象頗深,還專門寫了首現代詩送給木葉天狗,以表示自己對這個在白蓮加綠茶的外表下藏著一顆關東女漢子的心靈的女中豪傑的景仰之情: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你在萬籟俱靜之際,突然出現的鄉音。

    總之大天狗從來沒覺得這一天這麽漫長過。等他好不容易盼到太陽下山,終於能去賀茂千鳥那裏和她麵對麵交談的時候,結果一進大門就是撲麵而來的關東話的氣息:

    “哎呀媽呀我還尋思著你是個善茬子呢,結果咋地,這不來一瞅,跟我樣兒樣兒的!”

    “好說好說,不過善茬子這個詞兒……我一直覺得我還是個好人哦?”

    “哎呀這和你們嗦的不是一碼事兒,善茬子就四嗦你這人好欺負。”

    正當賀茂千鳥和木葉天狗一人說官話一人說關東話聊的天南海北不亦樂乎的時候,木葉天狗好容易逮住了自家頂頭上司不在的空,開始對未來的上司夫人進讒言了,畢竟職場一大定律就是上司夫人說的話一定比上司本人說的要管用。之前白峰上可沒有女主人這個職業,一不小心就開始飆土話的木葉天狗最慘的一次是被活活扣了十年的月錢進去,簡直就等於給白峰打了十年的工啊,苦的她苦水隻能往肚子裏吞,眼下賀茂千鳥來了,她頓時覺得這位新來的上司夫人真是人美心善,便迫不及待地告起狀來:

    “大妹砸我跟你港啊,老大他賊壞賊壞了,不準我在他麵前港方言,嗦他聽不懂,港一次要扣好多好多錢嘞!這次在你這裏港的賊解嘎吱。”

    賀茂千鳥連蒙帶猜:“……既然在我這裏你能說的過癮,那歡迎你天天都來跟我說話呀。”

    “要得要得!”

    大天狗實在忍無可忍了,他大步走進第二道門,拍了拍門,隔著那層薄薄的油紙對賀茂千鳥說:

    “我以後不扣她月錢了。”

    結果木葉天狗還沒來得及痛哭流涕感謝未來的白峰之主夫人的大恩大德,就又聽見大天狗滿是醋味的下一句話:

    “不過以後木葉天狗,你閑的沒事別老來打擾千鳥。她有我跟她說話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傾情為大家翻譯一下木天狗最後那個詞兒啥意思,解嘎吱,過癮【。

    大狗子幹脆改名白峰小醋王算了……

    熬夜第二更嗚嗚嗚嗚嗚嗚我這個周末都幹嘛去了【持續崩潰】我愛學習學習讓我快樂,上學真的是世界上最輕鬆最愉快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