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對泣(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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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好,我什麽都沒有了。我沒有任何牽絆,沒有任何掣肘,所有人都離我而去,而我現在所需要考慮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如何全身而退。
    u盤還不能交出去。她們既然在搜查了房間後一無所獲,那麽我現在持有這個u盤,就可以暫時作為保障安全的屏障了。
    我和爸媽的關係已經破冰了,他們雖絕口不談這件事情,但讓我欣慰也愧疚的是,他們願意接受一切有瑕疵的我。所有人都能離我而去,卻隻有父母,會永遠無條件的等在我需要的地方。這更堅定了我的信心,我不是一個人,我不是孤零零的,我還是別人的女兒,我還需要自己為他們安全、健康的活下去。
    那些虛無縹緲的浮華名祿,不過夢幻泡影,於此刻的我,已是昨夜星辰。
    我必須冷靜下來。
    我與李隆和阮阮仍然保持著朋友的關係。開始的一兩次聯係,多少還有些別扭,但後麵大家嘻嘻哈哈的,刻意回避著尷尬的處境,彼此心照不宣了,也就又各自退回到原有的位置了。
    現在我心中隻剩下一個疑問,不解開它,我實在不甘心。
    我向高一生提了辭職,他現在無人可用,我突如其來的辭職讓他有些措手不及,聘用外人又不放心,確實實心實意的挽留了我一番。
    我態度有些模棱兩可,主動約他吃飯,情真意切的跟他說:“跟您在一起工作這麽多年了,從來都是您請我吃飯,就這一次,您別把我當下屬,您就把我當成朋友,也讓我有這個榮幸,請您吃一頓飯吧。”
    席間,我主動與高一生推杯換盞,好一番剖白煽情。確實,這一路走來,有高有低,其中甘苦,大約隻有我和高一生能深切的體會。我們是同事,卻也像戰友。他漸漸放下架子,略微也有些動容了。
    他架不住我卯足了勁兒的勸酒,漸漸的也有些喝大了。我對他的酒量還是十分了解的,提著一口氣,借著去洗手間的機會,灌了三瓶解酒藥。又回來繼續和他喝,直到高一生開始大談自己曾經過往的輝煌時刻,我知道,這才代表他真的喝醉了,已經遊走在斷片兒的邊緣了。
    我舉著杯衝他口齒不清的說:“高總,我再敬您一杯酒,您就是我心目中的偶像,男神!”
    “唉,沒有,沒有。”他嬉笑著擺擺手,可手臂已經抬不起來了。
    我執拗的舉著酒杯,裝成喝大的樣子繼續吹捧,“您所有的決定,都那麽光明睿智。您當初決定投資全迎的時候,不瞞您說,我當時在背地裏沒少說您壞話。現在我全明白了!高總,您實在是高!您真的高!”
    高一生整個向後躺靠在椅背上,十分得意的笑著,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了,嘴裏嘟囔著,“那是當然,不投資全迎,哪有資質做後麵的大事。那個魯俊偉就是個大傻逼,他以為他忽悠了我,其實是我忽悠了他,哈哈,但凡他聰明點,是個有能力有大誌向的,我也不會選他了。”
    他自得的笑著,突然止住聲,食指放在唇間,衝我“噓”了一聲,喃喃道:“不能說,不能說。”
    我隻覺如墜冰窟。
    這一年來的喜怒哀樂,艱辛波折,盡數化為齏粉。我和魯俊偉,那些蠅營狗苟、針鋒相對的歲月,不過是一個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
    我站在那兒,麵無表情的看著高一生。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嗎?再也沒有了。
    去他的陰謀陽謀!我沒有管高一生,一個人歪歪斜斜的從包間裏走出來,推開了要上來扶我的服務員,打車到李隆家樓下。
    李隆和阮阮一起跑下來,我傻傻的笑著對他說:“李總,我失業了,還請您提攜我一下吧。”
    此後的日子,我很少讓自己保持清醒。
    我入職了李隆的公司,因為以往的工作經驗,很受他們領導的待見,我又再次變成了李隆的上司,負責對高端客戶進行基金營銷。每天喝酒應酬,也自有了一份快樂。
    我猛然坐起身,眯著一隻眼環顧四周,隻記得昨夜和一個很難打交道的黃姓客戶喝完酒,後來怎麽樣來著?“咚咚”的敲門聲不絕於耳,我遲疑了一下,還爬起身開門。
    兩個三十多歲的警察亮出工作證,“你是冉星河嗎?”一個白一些的警察有些微妙的眯眼看了我一下。
    我心裏有些發毛,點點頭,回頭四下打量我的手機,想和阮阮或是誰都好的聯係一下,但一時沒找到,心裏更慌了。
    兩個警察走進來,眯眼的警察姓鄔,我隻好勉為其難的請他們坐下,“鄔警官,有什麽事嗎?”
    鄔警官拿出一支錄音筆放在了茶幾上,略柔和了一下麵上表情,“冉小姐,我們今天來,是希望你可以協助我們處理一個案件,我們隻是想了解一些情況,你不要緊張,但希望你可以盡量配合,如實回答,好嗎?”
    “什麽案件?”我的宿醉還沒徹底清醒,頭疼的厲害,一抬眼看到沒有說話的那位警察,一隻手虛虛地支撐下顎,目光似乎一直在認真仔細的審視著我的反應。
    鄔警官看一下手腕上的表,“現在是上午十點三十五分,淩晨三點到五點的這個時間段你在哪裏?”
    我認真的回想了一下,確實一片空白,“不好意思,我昨晚和客戶喝酒,喝得實在太多了,現在腦子都是空白的,老實講,我連自己怎麽回家的都不知道,大概是淩晨一點鍾左右。”
    “誰送你回來的也不記得了嗎?”
    我搖搖頭,“應該是我的同事,李隆,他昨天和我一起,我們喝完酒送客戶黃先生和他的朋友們出來,小李就去攔出租車......車......”我突然回想起來,了然道:“原來你們是來處理搶劫案的嗎?昨天有人搶了我的包,就在酒吧的後巷裏!是我報的警嗎?不好意思我實在不記得了。”
    “什麽樣的包?”
    “就是一隻酒紅色的方形的小羊皮包,有金色的鏈條,包正麵一個金色鏤空的logo。”
    鄔警官眉頭皺了一下,眼睛往大門口掃了一下,“是我們進門時看到的那個嗎?”
    我一轉頭,頓時目瞪口呆,我的包好好的被放置在鞋架上。我忙起身過去拿了包來翻看,除了手機,一切都在,沒什麽異常。
    我拿著包囁嚅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好慢慢讓自己理智起來,坐回鄔警官對麵,“不是搶包的事情,那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你剛才說的案件和我有什麽關係嗎?”
    鄔警官沉默了幾秒,看了看他的同事,對方微微點了點頭,他才從黑色的手提包裏拿出一支套著透明塑膠袋的手機——我的手機!
    “是這樣,”他眼神略有些犀利的看向我,“今早我們接到報案,在月亮灣小區的花壇裏發現了一具男性屍體,初步判定死者是從高空跌落致死,而在死者屍體旁邊約五米的地方,發現了這部手機,我們通過手機上的指紋,找到了你。”
    “屍體?我的手機?”我覺得全身冰冷,手指不可控製的顫抖,不知道為什麽就冒出個荒誕的想法,覺得那個人是沈南麒。“死者是誰?他是誰?”我盯著鄔警官,覺得心髒被無形的手緊緊地攥著。
    鄔警官的表情卻一瞬間有些微妙,似乎是察覺了我的緊張,再說話時就多了些探究的意味,“根據死者口袋裏的證件顯示,死者名叫高一生,據我們了解,他是你的前任老板,對嗎?”
    我茫然的點頭,如何也沒想到聽到這樣一個名字,卻又仿佛一切順理成章。沉默了良久,才頹然的問:“他真的死了嗎?沒有再搶救一下看看嗎?通知他的家裏人了沒有?他是湖北人,在這裏沒有親人的。”
    鄔警官避而不答,慢慢把我的手機又向前推了推,皺眉道:“我們的技術部門檢查了你的手機,有嚴重的進水現象,又被重啟,導致主板全部燒毀了。你手機裏有沒有什麽重要的信息?畢竟現在大家都習慣了依賴手機,工作生活相關的資料都在裏麵,你有沒有把手機的資料備份,或是存儲在雲賬號之類的?”他停頓一下解釋道,“也許對我們判斷案情方向會有重要幫助。”
    “我沒有備份的習慣,”我搖搖頭,“手機裏也沒什麽值得備份的資料。鄔警官,高總他......他是自殺還是他殺啊?”
    鄔警官的眼神閃過一絲銳利,“真的沒有?”
    我茫然地想了想,確實沒有。
    他再沒有理會我關於高一生的問題,收起了錄音筆,和他的同事一起起身向門外走,“感謝你的配合,目前不方便透露太多情況,如果有什麽新的情況,我們會再來找你了解的。”
    直到走廊裏的腳步聲消失了,我才緩過一口氣,一時想起高一生,一時想起昨晚的酒局,腦裏心裏都亂糟糟的。打開電腦想登陸一下微信,可是沒有手機掃碼什麽也打不開,剛想歎口氣,瞥到茶幾上的手機。
    作為重要證物的手機,他們居然沒有帶走?
    想想在屍體附近出現過,我有些反胃的不想碰它。猶豫了很久,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隔著塑膠袋按了開機鍵,隻是沒有任何反應。
    可是......總覺得手機有些異樣,忍不住的打量了幾遍......不對!這不是我的手機!
    雖然手機殼是我的,但手機屏幕卻完好無損,而我的手機由於一次不小心的失手,在左上角的屏幕處有一道微小的凹痕!
    這不是我的手機!這不是我的手機!心裏有一萬隻神獸在奔騰。
    我覺得心跳的速度差不多要將我窒息了,忙在電腦上搜索了鄔警官所在分局的電話,拿了外套就往物業辦公室跑。
    物業有座機,前台小妹聽說我要給公安局打電話倒沒有推諉。我手指戰栗的撥號,撥到第三次才算完整撥對全部號碼。
    “喂,你好,我想找一下鄔恒警官,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講,能不能告訴我他的聯係方式?”
    電話那邊猶豫了一下,問:“你找鄔恒?”
    “對對!”我趕緊表明身份,“他和另一位警官上午才因為一個案件來問過我情況,現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電話裏的聲音很是驚訝,“可鄔恒兩年前已經退休了,你確定是他嗎?喂?喂?”
    我掛斷了電話,隻覺得周身血液冰冷刺骨,木然地走到家門口,卻看到大門上不知何時貼上去的外賣廣告上,用朱紅的馬克筆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拚音,我忙眯了眼去看,不自覺喃喃地讀出來:“星河,快跑!”
    跑?我要向哪裏跑?
    我快速的搜索著自己意識中所能依賴的朋友名字,不能是慣常在我交往圈子裏的,她們一定會發現;不能是有家有業有牽絆,我不想連累他們;最好是個男性,在發生意外的時候好歹還能有些抵擋擔當;我也不敢去酒店,我不想一個人待著。
    突然靈光一閃,我想到了小易。
    我連忙打車到了他工作的4s店,一個男員工說他今天請假了。
    我忙謊稱是他的親戚,打不通電話,又有急事找他,順利要到了他家的地址。
    我一路頻頻回首,確認周圍沒有人跟蹤,才快速的敲著他家的門。耳朵貼在房門上,明明聽到裏麵有一些聲響,卻過了很久,小易才來打開門。
    我滿臉是汗,沒太留意小易也蒼白著一張臉,隻以為他有些生病不舒服,所以才請假在家休息。
    小易眼神微微有些驚慌,右手始終背在身後,低低的叫了一聲:“冉姐。”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情,實在不好意思,能不能在你這兒借宿一晚,我買了機票,明天離開濱海,不會給你添太多麻煩。”
    “哦,進來吧。”他側身讓了讓。
    我的心髒還在狂跳,他左手遞過一瓶水來,我接過來,隨手放在了桌子上,“小易,我太著急了,滿臉汗,能不能借你洗手間洗把臉?”
    他略微拘謹的點點頭,朝洗手間的放下指了指。
    我關上門,將水龍頭打到最大,讓冰冷的水直觸皮膚,也讓慌亂的情緒盡量沉穩一些。
    我雙手撐著洗手台定了定神,抽兩張紙巾擦幹臉,關掉了水龍頭。望著鏡子,略微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
    我還沒想好該如何向小易解釋,或者就不解釋吧,也許這樣反而對他更好。
    我準備出去了,眼神一偏,掃到鏡子裏一角明豔的顏色。
    我轉過身,向身後的浴箱走去,抬手緩緩拉開玻璃門,潔白的浴箱裏,居然滿是被噴濺出來的赤紅的血跡!
    我呼吸一滯,周身冰冷,就聽“吱”的一聲,身後衛生間的門,被輕輕的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