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對泣(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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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帶了阮阮和李隆一起回到我的公寓,李隆對這件事情還有些難以接受,略微別扭的試圖遊說阮阮放棄,在我看來,就多少有些惺惺作態了,我笑道:“如果不是我,換成其他人,你是不是會支持阮阮買回爸媽給自己買的房子?”
    李隆微曬,我這是一道送命題,他多說多錯,不說不錯,被阮阮偷掐了一下之後,徹底放棄抵抗,隨波逐流的跟在我們後麵。
    阮阮故作姿態的親密挽著我的手臂,和我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題。所謂朋友一場,能做到如今這個程度,我已經銘感五內了。
    拐過街角,樓下不出所料的停著那輛熟悉的車。
    我掙開阮阮的胳膊,在他們的詫異中走上前,屈指敲了敲車窗,那個紅發女人一臉戒備的搖下了車窗,我彎腰對她說:“請文女士現在過來,有些話我要當麵對她說。”
    那女人深深看了我一眼,麵無表情的搖上了車窗。我也不急,就等在車旁,阮阮上來狐疑的問我:“這是什麽人啊?星河,你是有什麽事嗎?你要是不方便,我們下次再過來好了。”
    我微笑的拍拍她的手,“你們陪我等一會兒,等一個人,到時候我把房子還給你,你和李隆也幫我做個見證,我們互不相欠。”
    阮阮的表情微妙了起來,“星河,你這樣說,我有點不太舒服,我.......”那邊李隆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沒再說話,態度也不再像開始時那樣親密了。
    等了半個小時左右,另一輛車裏走出了一臉冷凝的文女士,這倨傲的婦人,徹底沒有了當初第一次在酒店戲耍我時的誌得意滿、閑情逸致,嘴角堅毅的向下緊繃著,帶著麵頰的走向也向下墜下去,露出了她最忌諱的年齡感。紅發女人忙開車門出來迎上去,我在她們臉上微微掃過,波瀾不驚的說:“上去說話吧。”
    狹小的一居室,許久沒有同時迎來這麽多人的到訪,顯得拘謹而逼仄。
    我徑直走到房屋中央——我前兩天還失魂落魄的從這裏出逃,不過一天時間,竟生出了一絲恍如隔世的感覺。
    “沒有足夠的椅子,我也不讓大家坐了,我們有事直說吧。”我看了一眼文女士。
    她戴著墨鏡,我看不到她的眼睛。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阮阮狐疑的問我,被李隆拉到自己身後,我收回目光,望向紅發女人,“昨天我一天沒有回家,你可以作證吧?”
    文女士望過去,她點了點頭。
    我環視了一下同樣疑惑的阮阮和李隆,又掃了一眼充滿戒備的文女士,不疾不徐的說:“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我今天請他們來,是為了給我們做個見證,他們與這件事情沒有任何關係,什麽也不知道,但是卻可以保障我的安全,”我看了一眼文女士,“這件事情,就不用我再解釋了吧。”
    說完,我又看向阮阮,“就在不久之前,這位文女士與我見了一麵,然後便不依不饒的說我欠了她什麽東西,我一開始真的是不知所謂、雲裏霧裏,可是你知道嗎?特別神奇的是,就在昨天,我突然想到了!哦,你可能還不知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文女士,看起來也就與我差個二三十歲的樣子吧,可其實,她是沈南麒的現任女朋友呀!”
    我看到李隆與阮阮臉上呈現出來的詫異表情,還有文女士那貌似波瀾不驚的嘴角,卻深深地向下沉著,繼續挑釁的看著她,“怎麽?難道我說錯了,誒?是哪部分說錯了?是說你比沈南麒大二十幾歲?哦,不好意思,我確實隻能籠統的說個數字,畢竟我實在不知道你和沈南麒到底差了多少歲,這誤差到了你們這個差距,我想應該也就不在乎那一兩年了吧......還是說,這一兩年,才更能體現出你用錢去抹平皺紋的效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不會說話......嗯?還是說,你已經不是沈南麒的現任女友了,難道他又跑了嗎?”
    文女士的臉上青白交加,她狠狠的咬著後槽牙,“你現在向我挑釁又有什麽意義?”
    “是啊,”我聳聳肩,“確實沒有意義,我隻是單純為了出氣發泄而已,我看著你生氣就覺得好玩兒啊。”
    文女士轉過身就向門外走去,眼看快到門口,我才悠悠的叫著她,“怎麽,不說事情了嗎?”
    “你並不想好好談,我沒有看到你的一點兒誠意!”她陰沉著臉,回頭看著我。
    我施施然走到沙發旁坐了下來,也冷下臉,“你覺得我沒有誠意?我也覺得你莫名其妙!尤其是在經曆了前天......”我故意轉向一臉無茫然的阮阮和李隆,“哦,我忘記了,你們大概還不知道是吧,我來給你們解釋一下。前天一早,有兩個警察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我還信誓旦旦的以為他們是為了來找我解決前天晚上搶包的事情。結果你猜怎麽著?”我又轉向文女士,“結果我給派出所打過電話去——不為別的,隻因為他們騙我說,高一生高總他死了!而且還是墜樓死的,你們說嚇不嚇人?我不知道高總怎麽了,還天真的想要提供點兒線索,可是我打過去,人家告訴我,那兩個警察完全是冒名頂替的。我能怎麽辦?我隻好去調監控錄像。”
    我停頓了一下,揚著手裏的u盤,“隻是我沒有想到,有人會冒充警察,而且監控還清晰的照到了他們的臉。他們以為我會怎麽樣?他們以為我會逃跑吧......文女士,以為我會帶著你所謂的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一起嗎?”
    我冷笑著看她,“原本我還真的會被騙,原本我還真的不知所謂,可是我突然發現門上有人故弄玄虛的用拚音寫了四個字,讓我快跑!怎麽?”我緊緊的盯著文女士的臉,發現她也有一絲錯愕的表情,心中對自己的猜想更加深信不疑了,“我沒做過虧心事,為什麽要跑?我要跑去哪裏?帶著什麽東西跑?這就是你們希望的嗎?讓我慌亂中露出什麽馬腳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樣了,當時我真的慌了,高一生的死訊嚇到我了,我跑了,我順應了某些人的意,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傻的一批。”
    文女士不覺往回走了兩步,冷冷的問:“是誰讓你跑的?”
    我揚揚手裏麵的u盤,另一隻手伸向她,“不問我警察的事嗎?嗬嗬,上次要給我的支票,拿來買你派來的假警察和......和你想知道的那個讓我跑的人,買一送一。”
    文女士冷笑了一聲,“不問是因為你說的什麽假警察,我根本聽不懂,而且那個讓你跑的人是誰,也和我沒有關係,這些東西不值我給你的錢。”
    “是啊,別著急嘛,”我收回了手,“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現在給我錢呢,我就拿著,你如果不給我,那麽接下來,就什麽東西也別想拿走了。”
    “不知所謂!”她嘴裏這麽說著,可腳步卻並不移動。
    我堅定不移的伸著手,彼此對望僵持了一分鍾,她微微眯眼,從提包中拿出的那張100萬的支票,隨手向地上一扔。
    我冷眼看她,身形不動,紅發女人悄然蹲身,撿起支票放到我手裏。
    我看了看支票,放在了上衣口袋裏,將u盤遞給了紅衣女人,“其實不勞煩你看了,我可以直接告訴你,那個讓我跑的人,就是沈南麒。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
    我似笑非笑的看向李隆和阮阮,他們兩個的表情都極其嚴肅,眼中寫滿了對我以及文女士同樣的不信任。
    我略微誇張的說:“怎麽,你們倆都忘了沈南麒曾經在我的婚禮上做過什麽了嗎?尤其是你,阮阮,你忘了我一次一次為他是怎樣的痛苦了嗎?李隆,你忘了他把我扔在貴州的山區裏,讓我曆盡艱難萬險,比唐僧還費勁的從山區裏爬出來,狼狽的重新開始我的生活,承受著所有人的嘲諷、鄙視,承受著內心的壓力,承受著親朋好友的失望,哈,我在廢墟中一步一步吐著血走出來!可他呢,”我恨恨的望著文女士,“他開心的過著他的生活,算計著他想要而沒有得到的東西。”
    文女士原本晦澀的臉色突然大變,定定的望著我,“你果然拿了我的東西。”
    我輕蔑的笑了一聲,“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東西,但是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那就是,我比沈南麒聰明,我比他的智商高,我通過前因後果很容易聯想到,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或者說一定有這樣一個東西,它對你很重要,而且沈南麒也很想得到它。我不知道因為什麽機緣巧合,你以為那天我去過之後它丟失了,就一定是我拿走,可是我想問問你,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麽東西會讓沈南麒背著你行動,是什麽東西會讓沈南麒不惜拋棄我,然後又在你叫了假警察之後,又跑來恐嚇我,讓我逃跑,以便吸引開你們的注意力,造成他想要的假象。”
    我深深的呼出了一口,微微側過頭去,“一個愛了我十幾年的男人,我很肯定,即使他和你在一起,他心裏也仍然是愛我的。即使他拋棄了我,他也仍然是愛我的!就是這個深切的愛我的男人,能使他徹底背棄我,需要這背後有多大的利益!不好意思,又說跑題了,”我平複了一下情緒,“那天之後,你一次次找我,起因都是因為我去過你的酒店,去過你的洗手間,你以為我拿了你什麽重要的東西,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在我離開之後,在你發現東西丟了之前,還有誰可以進入到你的洗手間裏麵,還有誰可以在你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拿走那個我至今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
    “你繞來繞去,到底想說什麽?”文女士臉上同時呈現出焦灼與不耐煩,彼此糾纏出一絲猙獰。
    我按按口袋裏的支票,“我隻想說,從今天開始,我們倆不相欠,互不打擾。”我麵向阮阮和李隆,“你們記住我今天的話,如果我未來幾年之內出了什麽意外,請務必記住你們麵前這位文女士的臉,記住她眼角的每一絲皺紋,記住她所有注射玻尿酸的傷口,就是她,一定就是她,才導致我出了事情!”
    “接下來,”我嚴肅的說,“文女士,你給我的這張支票,不僅包含了你對我之前的傷害,也是因為你,沈南麒對我的那些傷害,還有這段時間以來的精神損失費,以及最重要的......”我起身走了幾步,抬手重重的拍了拍房間角落裏那台笨重的抓娃娃機,“以下是我附贈給你的我的猜測,這猜測基於我與沈南麒麟十幾年的情感糾葛,也基於我剛才對你說的所有的合理推理,那就是沈南麒,他在假警察來之後,又讓我離開,到底是為了什麽?是為了促使我逃跑,讓你們一路追蹤我?那麽在因為追蹤而吸引了你們的全部注意力之後,他會做什麽呢?”
    我頓了頓,再也不去掩飾眼神的冰冷,與眼中的厭惡,“把它拿走吧,鑰匙一直在沈南麒身上,文女士,這是我對你最後的饋贈!”
    房間裏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不多時,紅頭發的女人叫來了幾個壯丁,將抓娃娃機扛走了,文女士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也轉身離開了,阮阮想說話,被李隆攔了一下,他們隻遠遠的打量了我一眼,也決然的走了。
    我的精神有了一絲耗盡的空虛。
    我慌亂的赤腳跑到緊閉的大門前,把耳朵緊緊貼在門上,直到腿腳都站麻了,才虛脫般的滑坐下來。
    我不知道自己扮演的這個“自以為聰明而侃侃而談的蠢人”形象是不是成功了?但我想,當文女士最終從那堆娃娃裏找到了那個口紅時,她接下來對沈南麒的懷疑將遠遠大過於對我。
    而僅僅被我埋下的這一絲懷疑,已經足夠無論沈南麒如何解釋,文女士都勢必會與他疏離,這也變相的救了他吧。
    畢竟古往今來,最終毀滅一個人的,都是那超出自己能力本身不著邊際的欲望。
    我望著地麵,淡淡的出神,高風亮節不是她想看到的,拿了錢反而會使她放心於我的愚蠢和貪婪。
    對於阮阮和李隆,我的朋友們,無論是出於證人的身份,還是因為剛才一番談話使他們心理與行為上對我的避忌,對他們來說,應該都是有益無害的,畢竟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遠離我,才能從根本上讓他們更安全。
    監控錄像是真的,口紅是真的,沈南麒的動機大概也是真的,七分真三分假,應該會讓一切都暫時結束了吧。
    都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