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斷送一生憔悴,隻消幾個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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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子裕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幽深的眸子裏恢複了冷清。

    的確,聽到鳳南歌方才說的那些,他被刺激到了。

    他倒不是害怕鳳嘯寧借此出兵攻打他,也不害怕鳳嘯寧會對秦笙笙做些什麽。他害怕的,是聽到他們夫妻恩恩愛愛,目中再無第二人的場麵。

    他不承認自己羨慕,也不想承認自己是妒忌,然而事實是,他們的恩愛,真的狠狠地揭了他的傷疤。

    十五年,五千多個日日夜夜,更何況,斷送一生憔悴,隻消幾個黃昏。

    除了他,誰還能體會、個中滋味。

    美好青春,付與斜陽殘垣,他的心,就像是個遲暮老人,已經飽經滄桑,再難回複往昔。

    他很矛盾,一方麵,希望聽到秦笙笙與鳳嘯寧婚後不愉快的消息,另一方麵,又暗自祈禱秦笙笙能幸福一生。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深愛吧,她真正好,他才真正欣慰。

    長指在榻上遊離,餘香尚存,讓他以為,她是真的來過。

    這是天意嗎?他原本決定放下,偏偏被她女兒給攪亂,讓他觸景生情,被揭的傷疤那,感覺都滲出了鮮血。

    再次閉眼長歎,慕容子裕無力地倒在了鳳尾雕花的榻上。

    春風拂窗,撥動著水晶珠簾,發出輕輕的脆響。

    寢殿內的燭火微微搖曳,一夜孤枕,燈花空老······

    待到慕容子裕再次睜眼時,已是天光大亮。

    隻迷瞪了一秒,他便立即翻身坐起,身上的薄被無聲落地。

    看著薄被,他暗自詫異。

    昨夜他就那樣傷情地睡著了,並沒有給自己蓋什麽薄被,是何人如此大膽,違拗他的旨意,進這內殿為自己蓋被?

    正欲大聲向外喚人,目光卻被榻旁一個身影給吸引住。

    她坐在腳凳上,將雙手擱在榻邊,頭枕著雙手就那樣趴在榻側,一頭烏黑油亮的發絲披散在枕畔,隻露出半張精雕細琢的側臉。均與的呼吸聲淺淺入耳,顯然還在沉睡中。

    難道,這丫頭就這樣趴著睡了一夜?

    慕容子裕眼色一暗,心頭翻起了細微的波瀾。

    她不是走了嗎,怎麽還會出現在此?

    想必,這條被子也是她給自己蓋上的,可是她為何要這麽做?

    一連串的疑問在慕容子裕的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

    他悄悄下了榻,並沒有驚動還在酣睡的小人兒。

    他本就不怎麽關心別人,別人要怎樣是別人的事情,隻要不打擾到他,與他又有何幹係。

    理了理身上淩亂的衣服,慕容子裕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快走到房門口時,他腳下一頓。

    稍稍遲疑了片刻,他一個轉身,又往寢殿內走去。

    平靜無波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拿起地上那條薄被,輕輕蓋在了那嬌小的身子上,然後再無停留,大步離開了正凰殿。

    就看在是她的女兒份上,隻此一次破例,再無下次。

    一見帝王終於從正凰殿裏走了出來,廖然擦了擦額上的汗水,跪在地上向慕容子裕問安。

    慕容子裕定定地看了廖然兩秒,方才道:“平身。”

    廖然起身,正欲開口,慕容子裕卻一抬手,“寡人知道你要問什麽,如你夫人所料想的那樣,你要找的人,的確在裏頭。”

    一段話,把廖然一早醞釀的話給化解了無形。

    唉呀媽呀,這皇上太神了,居然能猜到他要問什麽,更神的是,皇上還知道是心蘭要他來正凰殿找人的。

    既如此,想必皇上也猜出了鳳南歌的身份,那他也就不能再遮掩什麽了。

    廖然躬身道:“皇上,恕屬下無能,沒有發覺公主途中有異,這才讓公主中途溜走,跑到了這正凰殿中,還請皇上責罰。”

    說罷,他又要跪,卻被慕容子裕一個手勢阻止。

    慕容子裕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大殿,朝霞初映,院子裏百紫千紅,百般嬌媚,或許是因為她女兒在裏麵的緣故吧,他才覺得今日的花兒開的格外豔麗。

    目光回轉,再次落到廖然身上,“寡人說過,這正凰殿是秦皇後的居所,誰都不可以入內。看在她特殊的身份上,加之年幼無知,寡人這次就不與她計較。隻是,你好生看著她離開,再不可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否則,寡人決不輕饒!”

    “臣不敢,臣遵旨!”

    廖然目送慕容子裕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遠去,這才對身邊的一個下屬道:“快去把本將的夫人請來。”

    “是,將軍!”

    正凰殿

    鳳南歌睜了睜迷瞪的眼眸,想抬起頭,才發覺,自己的脖子竟僵硬的直不起來。

    “我的祖宗,您終於醒了?”

    鳳南歌抬眸,一張帶著焦急的臉赫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僵硬的脖子,低聲道:“那個,對不起,心蘭姑姑,我讓你擔心了······”

    心蘭原本焦慮的心,在見到鳳南歌這一刹那頓時安穩了下來,哪裏顧得上埋怨,隻盼著這祖宗沒有被慕容子裕那冷血給掐死。

    見她安然無恙,還睡得那麽香甜,心蘭也是打心眼裏佩服這位,一邊為這位整理著衣裳,一邊將其攙起身。

    “公主殿下,隻要您無恙,奴婢就已經千恩萬謝了。聽姑姑一句勸,這裏不是殿下該玩的地方,殿下還是早些回鏡花國去吧,也免得聖帝聖後擔心。”

    心蘭好言勸說著,兩人走到了寢殿外的院子裏。

    鳳南歌四下張望,沒有看見慕容子裕的身影,心裏滋生出一絲惆悵。

    她在一處石椅上坐下,望著滿院子的花花草草,惆悵竟深了些許。

    心蘭蹲在她跟前,拉住她的手,溫婉地道:“公主殿下,奴婢昨夜已經飛書去了鏡花國,聖帝聖後已然知曉殿下即將回國,若是殿下再耽擱,隻怕聖帝他老人家那······殿下,還是不要讓聖後擔心的好,到時候,她若是為了殿下,又與聖帝生了嫌隙,殿下心下也會不安呐。”

    聽到心蘭的規勸,鳳南歌也是為自己的母後擔憂,同時,還有自責。

    她也知道,自己這次實在是有些胡鬧了,竟讓多年和諧恩愛的爸比媽咪爭吵,鬧的整座皇宮雞飛狗跳,要是媽咪還在傷心不已,她是難辭其咎。

    可是······

    昨夜那孤寂的一幕不斷在她腦子裏回放,她的腳就像生了根一般,生生邁不出去。

    鳳南歌睜著略微懵懂的雙眸,看向心蘭,認真地問道:“姑姑,你說,慕容大叔他,每天都是這樣一個人過夜的嗎?”

    心蘭一時語噎,沒想到事到臨頭,殿下居然問她這樣的問題。

    思索了片刻,心蘭如實道:“慕容皇帝是一國之尊,後宮佳麗何止三千,隻要他在牌子上輕輕一點,便立即有妃嬪陪伴,何來一個人過夜之說。”

    “可是,我兩次見到他,都是見他獨自一人,看上去還那麽······傷情,他根本就像是一個孤家寡人。”

    心蘭一愣,隨即笑道:“那隻是巧合罷了,奴婢倒是聽說慕容皇帝近來寵著一位貴人,還給了那位貴人的父親提升了高級品的官職,一身可謂是榮寵的很。”

    鳳南歌默了默,終是不相信,手托著香腮,喃喃道:“不是說大叔心裏隻有我娘親一人嗎,為何還會有寵妃?難道前夜鳳凰樹下,他的憂傷都是假的嗎?”

    “公主殿下······”

    心蘭握住鳳南歌柔軟的小手掌,耐心解釋道,“任何事,都經不過時間的洗禮,愛情亦如此。一段情即便多年放不下,但在時間的衝刷下,也會變得越來越淡。人,為了自己,終歸還是要好好地活著,何況他是尊貴的帝王,又豈會為了一段兒女私情,讓意誌消沉,不管朝堂與百姓。所以,公主所見到的,隻是慕容皇帝偶爾回憶所帶來的片刻傷神,但並不傷及他。公主多慮了。”

    說完,心蘭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的口才。

    這還得感謝從前在秦笙笙身邊耳濡目染,秦笙笙就像是一位超脫紅塵的仙人,塵世上的事情,總是看的通透,看的理智。

    雖然,這位仙人最終也難逃情債兩字,但麵對事情,終究始終淡然。

    鳳南歌也是在若有所思,即便自己無法完全理解心蘭的話,可是她覺得心蘭說的有點道理。

    “但是,為什麽爸比媽咪,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的感情依然那麽深?”

    一想到自己的父母總是在人前毫不遮掩的親昵與恩愛,南歌又覺得心蘭的話不能全信。

    心蘭真心頭疼,也黔驢技窮,再沒有好的說辭。

    “這個嘛······因為······因為這兩件事情不一樣······哎呀公主殿下,咱們是在說回國的事情,幹嘛您一直要討論慕容皇帝的私事,這可不是殿下您以往的風格啊。”

    心蘭索性轉移話題,不再與她探討愛情的幸福與苦惱。

    鳳南歌悻悻地嘟著嘴唇,不再理睬心蘭,雙手依然撐著下顎,盯著豔麗的牡丹,自顧神思······

    宮門外,一雙繡花足停駐。

    蘭貴人抬眼看著正凰殿赫然三個大字,眼底湧起諸多情緒。

    皇上他一夜未歸,就是因為這座大殿進了歹人的緣故嗎?可為什麽沒有聽到有關於處置歹人的任何消息?

    唇角泛起苦澀一笑,強製咽下心頭苦澀,在侍女的攙扶下,走近宮門。

    廖然見到她,施一禮,“見過蘭貴人。”

    蘭貴人略有意外,好奇地問道:“廖大人?您不是一直在皇上跟前當差嗎,怎會在此出現?”

    “回貴人的話,廖某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要護送一位尊貴的客人,特在此等候。”

    “哦?尊貴的客人?”

    蘭貴人心中越發好奇,正欲追問,忽聽裏頭傳來一道好聽的女聲。

    “哎呀姑姑,你煩不煩,一大早地就在我耳邊嘮裏嘮叨,都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可是你這嘴就沒有閉上過······”

    蘭貴人聞聲朝宮門裏望去,猛然瞧見一位天仙似的小姑娘坐在院子裏,滿院子的花兒開的可謂是五彩繽紛,可她居然比鮮花還要嬌豔,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一種悶堵的感覺暗自滋生。

    她攥緊了手裏的帕子,陰陰地問道:“廖大人,不是說,這正凰殿裏不允許有外人進入嗎,敢問廖大人,在您夫人身邊的那個小丫頭,是何許人?”

    不等廖然回話,蘭貴人瞪視廖然一眼,冷笑道:“廖大人莫不是以為你夫人可以隨意出入正凰殿的緣故,就罔顧君令,私自帶著一個不明來曆的丫頭,想蠱惑君上?”

    廖然聞言,隻稍稍一愣,便嚴肅地回道:“蘭貴人何出此言?裏頭的,正是皇上要廖某護送的貴客,貴人如此說,不僅置廖某不忠不義之地,還汙蔑了皇上的聖言!”

    “哦?那本宮想知道,昨夜傳聞中的歹人,如何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小丫頭?”蘭貴人步步追問。

    廖然抬起頭,直視蘭貴人道:“請恕廖然不能回貴人的話。廖某鬥膽奉勸貴人一句,這正凰殿的事情,貴人還是不要打聽的好,非聽非視,對貴人隻有好處,絕無壞處!”

    “大膽,你竟敢跟我家娘娘如此說話,我家娘娘可是貴人,小心我家貴人告訴皇上,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隨身侍女怒斥著廖然,很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哼,正因為你家娘娘是貴人,更要恪守宮規,不要去做皇上不愛看到的事情,廖某這是好意提醒,若是貴人一意孤行,廖某隻得言盡於此!”

    “你······”

    “住口!”蘭貴人一抬手,示意自己的侍女不要再爭辯。

    廖然說的沒錯,是她一時竟忘了,這正凰殿是禁地,更是皇帝心頭的禁區,若是她執意打破砂鍋問到底,依慕容子裕冷血的性子,必定會處罰自己。

    心頭的苦澀越發多了些,縱然很是不甘,蘭貴人還是移開了腳步。

    臨行時,她又忍不住側頭偷偷看了裏頭一眼。

    這一細看,蘭貴人的手指攥的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