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除了左肩和右腿都青了一塊之外, 沃倫並沒有在這場事件中受到任何牽連，臨走時他甚至還順了劍齒虎酒吧的一瓶紅酒，迪克不得不當場把他拿下：“嘿，你不能酒後駕車！”

    沃倫無所謂地把酒瓶重新拿過來：“沒事，科特會開車。”

    “但是他還沒考下駕照。”迪克顯然不是第一次和這兩人打交道, 左手按住沃倫，右手一晃, 從他手裏搶過了車鑰匙, “所以還是讓我來開車吧, 反正——那群臭小子居然把幾輛車都開走了！”

    哈利現在明白迪克走出酒吧的時候那一臉錯愕是為什麽了。

    當沃倫招呼著納威和哈利過來的時候迪克又錯愕了一回：“哇嗚, 你們都是認識的啊？”

    “都是朋友。”沃倫趴在科特肩頭朝哈利揮手, “過來，送你回去。”

    “我騎了自行車過來……”哈利有些猶豫, 其實折騰了半宿他也有些累了, 並不是很想再蹬一輛破自行車回去。

    “擱後頭擱後頭, 保證丟不了！”

    “能放得下……”看見沃倫那輛車後, 哈利立刻把那個“嗎”字咽了下去。原諒他對沃倫的印象一直是個富家公子，萬萬沒想到他也有開一輛二手福特f150出來逛街的時候。

    迪克幫哈利把自行車擱在了皮卡的後鬥上, 車前的位置僅僅能坐三個人，科特和沃倫就直接跳上了車鬥，讓兩個年紀小的坐在前麵, 迪克回頭看後麵兩人已經並肩靠著後車窗坐好後，一踩油門，沃倫的腦袋咣就撞在窗戶上了。

    哈利一邊聽著沃倫罵街, 一邊笑著將後車窗朝兩邊拉開，讓晚風灌了迪克一脖子，當時就打了個哆嗦。

    “該！”沃倫笑罵著自己灌了口酒，又把酒瓶遞到哈利麵前讓他嚐一口，迪克斜了他們一眼，倒是沒說話，哈利便接過酒瓶仰脖子灌了一大口，身上很快就暖和起來了。

    沃倫又把酒瓶遞給納威，納威連連搖頭，沃倫又作勢要遞給迪克，隨後趕緊攔住自己的手：“誒，不成，警官大人不能酒駕！”迪克隻能抓著方向盤翻白眼，還是老實人科特把沃倫按了回去，又堵住了他的嘴。

    哈利嗬嗬笑著旁觀了一會兒後鬥上兩人的秀恩愛，身上因酒精揮發帶來的燥熱還沒有散去，甚至還有些上臉，迪克不時回過頭來看他一眼，最後還是在駛出4號街開上主道的時候開口問道：“嘿，哈利——你是叫哈利吧？要我說，你剛才那一擲可太精彩了！”

    哈利卻嘿嘿傻笑著沒答話。就在迪克懷疑這孩子已經半醉了的時候，哈利忽然打開了車前的置物格，在那堆磁帶中翻來翻去，後麵沃倫見了趕緊道：“別給我弄壞了，都是皮特羅幫我混錄的。”

    皮特羅還挺細心的，每盒磁帶上都貼了標簽，哈利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心儀的那一盒，塞進車載播放機裏，跳過前麵幾首歌後，熟悉的音符飄了出來，哈利渾身一震，然後咧開嘴笑了，從座位上爬了起來，在迪克驚訝的目光中，倒仰著鑽出了後窗，沃倫和科特連忙伸手扶他站穩。

    “好大的風啊！”哈利大喊著，扶著車頂站起來，強風很快把他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又穿透了外套和毛衣，將衣物與軀體間的縫隙塞得滿滿當當的。哈利覺得自己被風吹走了，而所剩無幾的軀殼裏，殘留著一些暴烈的情緒。

    此刻是淩晨四點，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連天際最初的星光也黯淡下去，連主道兩旁商鋪的燈光也星星點點，隱約著高樓的輪廓，整條長街就像一條長長的、黝黑的隧道，僅老皮卡的車燈照亮前方三米，載著眾人穿過黑夜。哈利呼嘯著模擬火車穿過隧道的聲音，把沃倫嚇了一跳：真喝醉了？

    沒有，事實上，被冷風吹過後，哈利比方才還要清醒，甚至連睡意也消失了，他微笑著看了一會兒前方墨水般沉重的黑暗，忽精神奕奕地回轉頭來，眼睛裏閃著光：“你聽見了嗎，那首歌？”

    聽見了，大家都聽見了，隻是都不明白為何哈利忽然興奮起來，高聲呼喊著，迎風張開雙手，像是在擁抱黑夜，又像是在擁抱撲麵而來的音樂。

    “we are infinite！”

    眾人都看見哈利臉上流露出某種閃閃發亮的表情，於是隨他一起笑了起來，雖然不知道在笑什麽，但這個充滿烏龍的晚上似乎並沒有阻止他們感到愉悅，而此刻，吹著風，喝著酒，和朋友們一起呼嘯著穿過黎明，足夠他們彎起嘴角了。

    i，i will be king，

    and you，you will be queen，

    though nothing will drive they away，

    ，just for one day，

    we  be heroes，just for one day……

    回到斯內普宅後，哈利並沒有睡回籠覺，而是爬上了天台，靠在欄杆上等待日出。天幕很快就轉為了煙紫色，當第一縷亮光穿過雲層的時候，他開始懷念金妮，當天邊的雲彩被渲染成金紅色的時候，他開始想念霍格沃茨。

    適應裏世界的新生活如同一個緩衝墊，沒有讓失去魔法世界的打擊立時顯現，但金妮的出現與離開使這場心理學上的“延遲反應”徹底爆發，他需要花極大力氣才控製住自己不要顯露出消極。

    渡河，這是金妮被寫在預言裏的命運，她是天生的閱讀者，她選擇去閱讀那些發生在世界的每個角落裏的故事，神話，傳說，史詩，悲劇，戲劇，浪漫主義，現實主義，現代與後現代主義，她統統接受，並統統吸收。也許她會沉溺在世界的洪流中永遠上不了岸，也許她最後曆遍時間，隻能走向虛無，但金妮芙拉選擇閱讀。

    所以她問：哈利，我們都知道那個孩子是誰，對吧？

    哈利的確是知道的。那個坐在渡河者肩頭，無比沉重，又麵無表情的孩子，他平靜地回答著：我是即將到來的日子。

    無論如何，我們終將麵對即將到來的日子。

    然而未來就像一整個黑夜壓在哈利的肩頭，他失去了魔力，失去了能力，失去了與圖書館、與魔法世界的聯係，那些將哈利波特塑造成哈利波特的事物統統消失後，除了脫力感什麽也沒剩下，所以哈利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繪製地圖，製作檔案，辨認人群中那些似曾相識的麵孔，都像是強行派發給自己的任務，他更願意做的，是動用自己的管理員權限，將熟悉的世界召喚回來。

    但直到清晨的陽光落到雙手之間，什麽也沒有發生。

    相比哈利的複雜心情，他的朋友們對裏世界的接受能力似乎更好一些，這一方麵是因為他們需要花更多的心思融入麻瓜生活，另一方麵也因為他們尚未認真想過永遠被困在裏世界這回事。在這兩方麵都沒有困擾的赫敏就神情肅穆許多，哈利早上剛把寫作課作業交上去，就被赫敏拉到了走廊上。

    哈利剛好也有話要問她：“怎麽樣？珀西有找到溫蒂學姐嗎？”

    “有，沃爾特家就在倫敦。”赫敏點頭道，“但珀西試探了一下溫蒂學姐的父母，他們並不知道魔法和巫師。”

    “那溫蒂呢？”

    赫敏頓了一下，然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哈利：“沒有溫蒂，哈利，根本就沒有溫蒂，在沃爾特夫婦的記憶裏，他們的女兒早在十一歲的時候就夭折了。”

    哈利愣了一下，道：“那麽在格蘭傑先生和格蘭傑太太的記憶中，自然也有一個十一歲早夭的女兒。”

    “是的。”赫敏僵硬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皺著眉道，“哈利，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霍英國那邊，雖然巫師們都消失了，但其它都沒有改變，而美國這邊，卻像是換了個世界一樣？”

    哈利背靠在欄杆上沉思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我希望這是一件好事。”

    赫敏不解，哈利又道：“我希望，把我們推到裏世界的人，和使魔法界消失的人，不是同一個。”

    赫敏忽然警覺：“我記得你說過，在我們身上的變故發生之前，霍格沃茨就已經消失了？”

    沒錯，這個時間差哈利一開始沒注意，但之後卻越想越不對勁。首先消失的是英國巫師，隨後是美國巫師，但直到萬聖節那天，虛神才借金妮的力量製造一場幻境，之前他應該沒有能力將整個魔法界遮蓋起來。

    那就有一個可能：另有其人對魔法界做了手腳。而不論他的目的是好是壞，至少躲過了裏世界，就說明巫師們還保留了魔力，還有可能喚醒他們。

    赫敏聽完解釋後，也是一時的驚喜，但隨後就冷靜下來：“但這也隻是一個猜想。”

    沒錯，而且是一個非常樂觀的猜想。

    赫敏又道：“我們還是要想辦法自救。”

    “可是我們能做的極其有限。”哈利虛弱地攤手。

    “不，至少有一件事是你能做的。”赫敏目光銳利地盯著哈利，“讓大家了解自己的處境。哈利，我認為在當前的情況下，你不該再對我們隱瞞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