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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王府門口投帖拜見之人極多, 齊王竟也放任他們毫不拘束,儼然是明目張膽拉幫結派的架勢。領路的人不知是刻意貶低還是別有其他用心,故意領著周西西走條側麵進去。入得後院, 隻見齊王妃十指豆蔻豔麗非常,頭上珠光寶氣富貴十分, 可是少有的架勢。

    看見周西西過來赫連茹瑛並無起身的意思, 隻是淡淡地抬抬手指:“坐。”

    周西西雖然不喜, 也並不想跟她起什麽衝突,更不願給子凡添亂, 也就配合地坐下。不料赫連茹瑛竟就得寸進尺,手指再抬:“倒茶。”

    周西西決計料不到她是在使喚她, 直等到赫連茹瑛點了她的名字才有所反應。看著旁邊無動於衷麵帶嘲諷的府中婢女, 周西西心想定然是個局。

    齊王妃可不與她來什麽禮數, 反倒用禮數壓她:“怎麽,給你這個皇嫂倒杯茶也這般難做麽?”

    周西西畢竟是現代人, 雖然覺著冒犯, 也不真覺得難做什麽,便就端起茶壺迎過去。可齊王妃還有後招,手一伸竟朝她滾燙的茶水碰過去,緊接著哎呀一聲, 風中閃過聲清脆的耳光,周西西臉上已經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這不僅打得她踉蹌要跌倒, 還打得她手中茶壺墜落碎開, 在沉悶的府中鬧出不小動靜。

    幾個婢女像是排演好了地上去架住她, 高呼:“大膽,竟敢行刺我們王妃!”

    周西西這才反應過來,那赫連茹瑛壓根兒就是過來找茬的。不過眼下的處境確乎是她動彈不得,而赫連茹瑛半眯著眼睛朝她走來,二話不說就又是幾個響當當的耳光,周西西隻感昏天黑地,嘴角透來濃重的血腥味。

    赫連茹瑛捏著她的下巴,揚起她的頭來:“你知道我為什麽打你嗎?”

    周西西把頭扭走,多年的宮廷生活已經讓她明白,現在落在對方手裏,說了也是白說。

    “你不知道對吧?就是你不知道你更可恨!”

    周西西還隻道她是為了對付蕭子凡,索性更加默不作聲。那旁周西西已經把鞭子拿起,幾下打在身上,身上的衣服就碎裂開好幾道,殷紅的血痕跟齊王妃的指甲一個顏色。

    赫連茹瑛將門出身,幾鞭子下來周西西已經意識模糊,漸漸地聽不到聲音,甚至感覺不到身上的疼,她隻勉力睜開的眼睛裏看見有個人捏緊赫連茹瑛高舉鞭子的手,這才止住那個惡魔的暴虐。

    攔住赫連茹瑛的是木鳶,周西西雖然看不見他的正臉,可是這般作為的定然不會是蕭子凡。

    周西西不清楚兩人說了什麽,隻是看著兩人仿佛爭吵的樣子,然後赫連茹瑛丟開鞭子憤憤走開。等到木鳶轉過身來,她全身一鬆便就昏厥過去。

    她也不知昏睡多久,醒來的時候竟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隻記得木鳶最後望向她的模糊的麵容,別的什麽也想不起來。房間的布置俱是暗色調,不,應該當整間屋子竟無一扇窗戶,再定睛看去,屋頂是石壁鑄就,這等情形,看來已經是出了京城。

    起身時帶著身上的傷口,雖然被細心包紮,卻還是感覺疼痛。看來將她帶來此處的人必定出於善意,否則絕不至於這般對她。

    於是她也不做大動作,隻是抬高音量呼喊幾聲:“有人嗎?”

    洞外急切的腳步傳來,出現在她眼前的是身著俠客裝束的蕭玥姑姑。哦不,或許現在不該叫她姑姑了。

    於是周西西開口問她:“前輩,是子凡讓您把我帶到這兒來的嗎?”

    蕭玥搖頭,往她床邊坐下,一字一句告訴她:“是我把你帶到這兒的,他不知道。”完後又改口道:“準備來說,是我把你從京城偷運出來的。”

    周西西聽得渾身一震,比起方才在齊王府更為緊張。方才不過是挨打,明知結果,咬咬牙也就過去;如今不清楚對方的目的,背脊涼透到心。

    蕭玥凝視著她良久,見她無聲無響,打開話匣子來:“你便不想知道我為何將你帶到這兒來麽?”

    周西西早就學會了順從與忍讓,無所謂地道:“你願意說便說。”

    蕭玥見她這般淡定,不由倍感滿意,卻不直接說,反倒繞著彎子:“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

    周西西打斷她:“姑姑,你若有事,直接說便是。無論何事,我都能接受。”

    蕭玥不由得哈哈仰頭笑出聲來,豪爽的笑聲在洞裏久久回蕩著,待得她停下的時候卻帶給周西西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她是已故幽州王的遺孤,原本複姓慕容,單名一個潮汐的“汐”字。

    玄德元年,楊後禍國,幽州異姓王慕容延與楊後密謀奪權。結果兵馬未發而陰謀敗露,楊後全族被夷,幽州王滿門抄斬。

    這是寫在史書上的事情,周西西做夢都沒想到她自個兒竟能夠跟那位幽州王扯上關係。

    她立馬想起了自己的爹爹,脫口而出:“那我爹……”

    蕭玥微微闔了闔眼,語氣裏有幾分歎息:“他是當年王爺府中三護衛之首,當年赫赫有名的鐵掌周定山。”

    周西西沒聽過這個名號,想來確實是很久遠的事情。可是她見識過爹爹和蕭子淵的比試,對他那手掌法她絕對是服氣的。

    隻是聽得這些消息的時候,她語氣不免有些激動,許許多多的問題止不住地往外倒,可蕭玥姑姑卻有意控製話題,隻是反問她:“你可餘下那兩人都是何人?”

    “有一個定然是童懷遠的爹。另一個……”周西西起初還猜不著,可是看見眼前的蕭玥的時候,立馬明白過來:“是蕭太傅?”

    “不錯。”

    周西西此刻才覺得事情變得嚴峻起來,蕭太傅被捕,豈不是意味著,意味著她的身世和周大山的身份也隨之暴露?

    蕭玥這才告訴她,原來是童懷遠告的密。原來那小子早就摸清自個兒家底,連帶著把他爹的生死之交的底細也摸清楚了。隻是他從來都裝作不知,於是蕭玥的人才念著舊情把他放過。如今趁著赫連家掌權,他便以此博得上位,而蕭子凡顧及著周西西,也不得不屈服下來,違心地同意木鳶對蕭太傅的收監。

    周西西擔心的東西蕭玥也早想到,長樂村那邊周大山已經隨著她的人隱匿起來。他前腳剛走,後腳赫連家的人便放火燒村,可見蕭子凡的忍讓的確隻會助長對手的氣焰。

    “姑姑,您有沒有法子將子凡也接出來?我的身世遲早要連累到他……”周西西起初還鎮靜非常,提起蕭子凡她便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慮。

    蕭玥姑姑的回答讓她心涼:“他不願走。而且,當年是他的父皇下旨殺了王爺,我們的人怎能容他?”

    周西西還要辯解些什麽,蕭玥已然起身,恭敬朝她一拜,對她的稱呼已經改口:“少主。”

    周西西愣愣著不知該如何答複,想半天才想起這麽個問題來:“你一直忠於……我爹?”

    “水月閣素來忠於王爺。”蕭玥斬釘截鐵地回答,“今日北周內亂,為王爺血恥洗冤的時候到了!”

    水月閣便是當年綁架她的那個水月閣,這麽說來,木鳶曾經是他們的人。

    周西西還沒把思緒縷清,蕭玥又給她個更為震驚的消息:“世子不日便至。”

    “你是說?我還有個兄弟?”

    “正是,少主是見過的。”

    等到那人來時,周西西才知道她果然見過,便是曾經的南齊使臣高灝。難怪最初見著周西西時他的眼光總不從她身上挪開,非是好色之徒,不過感念親情罷了。

    依著高灝的部署,他已然說動南齊皇帝陳兵邊境,隻待這邊水月閣行動奏效,便就裏應外合殺入京城,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統統不留。

    周西西聽得頭皮發麻,他難道不知他要殺死的是自己的妹夫麽?

    結果高灝並不怎麽給她這個妹妹麵子,隻是撂下狠話:“不站在我們這邊,便見閻王去!”言畢也不多停留,匆匆部署他自個兒的事情去了。

    周西西悔得腸子都清了。早知今日,當時說什麽也要把蕭子凡從京城帶走,遁走山林可比如今兵相見互為仇敵好多了。

    蕭玥畢竟與子凡有些感情,答應她想法子把蕭子凡帶出京城。至於能否改變他的心意,隻怕要看西西的本事。其實這也是蕭玥與高灝打的小算盤,若能扶持個皇子勤王,可就更得人心的多。

    沒想到蕭玥姑姑還沒出發,皇城裏已然發生巨變。一天一夜間,皇帝駕崩,淑妃和蘭妃殉葬,齊王繼承大統,安王下落不明……

    一件一件消息傳到周西西耳中,比當日在齊王府受到的鞭刑還要難受。這旁她還顧不得為陸菀風歎息幾聲,那邊又擔憂其三娘一家來,到最後聽得蕭子凡不知所蹤險些一口氣沒上來背過去,還是蕭玥拍著胸口保證必定“活要見人”才給她吃顆定心丸。

    可是蕭玥沒說出的半句更恐怖:“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