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冊封大典,恭賀之時議立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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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六這一天,往日呼嘯的北風忽然止了,一連陰霾了十數日的天上也露出了燦爛的日頭來。本該冷得縮手縮腳的時節,卻有些小陽春的味道。哪怕是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也都對這天時的異象嘖嘖稱稱奇,一時趙王的聲勢更是在之前平亂和平叛之後達到了最高峰。因為,這一日便是冊立東宮的日子,天公作美無疑意味著趙王得天意。
內侍監和尚寶司侍儀司提早一日便在奉天殿設下禦座香案、詔書案冊案寶案以及皇太子拜位、其他諸官員拜位等等。此時此刻正是清晨,第一通鼓之後,就隻見金吾衛陳甲士於午門之外東西兩側,旗幟儀仗俱備列於奉天門外東西兩側。其他拱衛司的儀仗、車輅、仗、虎豹、教坊司的樂班悉數入位齊備。文武百官亦是身穿朝服自長安左右門徐徐入朝。
在文武重官之前,赫然是一眾來京城朝覲的親王,哪怕此時眾人是不甘心還是如釋重負,此時無不麵上凝重端肅。而身為皇孫的陳善昭以及幾個兄弟位於親王班列之後,盡管早早就在朝天宮演習了幾遍禮儀,但兩個年歲才五六歲的卻仍有些束手束腳。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父王就要成為東宮儲君這麽一件事,還有些懵懵懂懂。倘若不是這冊立太子的大典需要他們這些兒子悉數出席,他們還遠遠不夠到上朝的年紀。
隨著第二通鼓擂響,百官漸次於午門外站班完畢。宮門之內,尚寶卿以及諸侍從侍衛官列隊整齊到了謹身殿外等候。直至第三通鼓時。今日充當典儀的路寬方才小心翼翼地入謹身殿東暖閣奏請道:“請皇上禦謹身殿,具袞冕。”
同一時間,在奉天門外偏殿的趙王麵前,亦是禦用監太監帶著十餘內侍跪伏叩請道:“請殿下具皇太子冕服。”
盡管未行冊禮。但趙王那兩個字已經被這些知機的內侍給收了起來。此時此刻,陳栐看著這些畢恭畢敬的內侍,想起自己不到十八歲成親。之後就藩,在北地足足呆了二十幾年,最喜歡江南溫暖天氣的他熟悉並適應了北邊冬日苦寒的氣候,一點一滴建立威望,一場一場對蒙古的勝仗奠定了根基,又是把尚在稚齡的嫡長子送回京城,又是忍受朝中那些官員屢次彈劾他殺俘殘暴等等。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熬了這麽多年,就連父皇此前冊立太子他仍然沒有灰心過,現如今終於等到了這一日,等到了這一身皇太子冕服加身的這一日!
伸直了雙手的他坦坦蕩蕩地任由那些內侍忙碌著替自己穿上那套華貴的冕服。九旒之冕,九寸五分的玉圭。玄衣纁裳,黻領白紗中單,纁色蔽膝,革帶,金鉤苾,玉佩,赤白玄縹綠的五彩大綬小綬,白表朱裏紅綠上下緣的大帶,白襪。赤舄。當全套冕服盡皆齊備之後,看著鏡子中那個威嚴肅穆的自己,他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
“請皇太子候於奉天門外。”
當皇帝鑾駕出謹身殿之際,百官、各藩使臣、僧道耆老便一一由午門入宮,沿丹墀兩側敘位,一時鼓吹樂聲大作。待皇帝於奉天殿升座之後,樂聲方止,兩側自有勳衛卷簾。緊跟著,外頭便傳來了響亮的靜鞭聲。隨著欽天監官報時,陳栐隨著引進官從奉天東門外徐徐入內。聽著那再次驟然響起的樂聲,曾多次在這兒獻俘獻捷的他麵對四周圍不時悄悄射來的窺探目光,始終目不斜視,直到他沿著丹墀東邊逐級上了台階,最後由讚禮官引入了丹墀拜位,樂聲方才止歇。
捧著金冊和金寶的內侍由西邊逐步上了台階,於丹墀立位站定之後,丹墀中方才傳來了一聲又高又亮的聲音:“班齊!”
“鞠躬!”
盡管是和從前冊封親王時一樣的下拜,叩首,起身,然而,當奉天殿中門承製官步履穩重地出來,尖聲喝道“有製”的時候,趙王陳栐仍是不可避免地感覺到嗓子有些發幹。千軍萬馬之中不曾亂過的他竟是有些小小的遲疑,這才隨著再次跪下。
“朕起自卒伍,幸而將士用命,軍民歸心,因有天下,即位今二十有一載。雖承繼之道,鹹以塚嫡居尊;而無私之懷,必推功業為首。然後可保安社稷,永奉宗祧。皇三子陳栐,孝而克忠,義而有勇。朕前養病宮中,庶人陳樺潛結回邪,擁軍中逆黨,欲害朕躬,秦庶人陳柏,藏兵不軌,揮師謀叛,幸得栐奉密詔,先難奮發,挺身鞠旅,眾應如歸,呼吸之間,凶渠殄滅。安七廟於幾墜,濟群生於將殞。一人元良,萬邦以定。為副君者,非此而誰?今冊皇三子陳栐為皇太子,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在下首的陳善昭聽著這道冊太子的詔書,頓時深深舒了一口氣。他就怕在這立太子的詔書上頭沒頭沒腦地提自己以及章晗王淩一筆,那就不是褒獎而是害人了。隻是這詔命必然有皇帝授意,畢竟,毫不避諱地再次提到廢太子的事,中書舍人必定不會如此大膽。
詔書既然頒布,這接下來的行禮也好跪伏也罷,從新任皇太子陳栐到文武百官,人人都隻是亦步亦趨地行事,再沒有起頭那些患得患失的情緒。饒是如此,從皇太子一次次繁複的行禮,到最後百官禮迎東宮,竟又是耗費了小半個時辰。當夏守義為首的眾人將詔書迎回出宮之時,脫力的年邁官員竟然已經有六七個。
這還是這一日天氣極其適宜,倘若輪到此前那天寒地凍的日子,也不知道要倒下多少人!
然而,百官可以暫時歇著,皇太子陳栐卻是根本歇不得。如今中宮既然無主,朝謁中宮的禮製便可以暫時擱下,但諸王朝賀東宮卻就在受冊的這一日。往日明麵上和氣,背地裏大多彼此不服的親藩們在如今幸存皇子中,趙王以下最年長的皇四子淮王帶領下,魚貫而入東宮正殿春和殿,無論是否情願,此時都不得不畢恭畢敬地在各自的位子上跪下,繼而則是由淮王領頭上了賀詞。
“淮王陳鬆,茲遇季兄皇太子榮膺冊寶,不勝忻忭之至。謹率諸弟詣殿下稱賀。”
論理四拜之後諸王便可以辭出東宮去,今日這般折騰之下,皇太子陳栐也沒心思和這些同樣身心俱疲的兄弟們再來兄友弟恭的那一套,在禮儀結束之後溫言說了幾句便任由人離去。等到眾人一退,原本就是常服受禮的他立時召來內侍問道:“王妃在何處?”
因皇太子妃並不是同日受冊,因而如今上下人等仍是以王妃稱呼傅氏。此時,那內侍立時畢恭畢敬地說道:“回稟太子殿下,王妃說在後殿等著為殿下賀。”
二十餘年夫妻,陳栐對於妻子的性子自然知之甚深,當即快步往後殿去。然而,當他一入明間,就隻見布衣荊釵的傅氏盈盈下拜道:“妾恭賀殿下榮膺冊命。”
“王妃不必多禮。倘若不是這麽多年你一直為我盡心竭力安穩後方,交連諸軍將的夫人女眷,趕製軍袍,納資助軍,教導子女,也沒有我的今天。”陳栐一口氣說到這兒,見傅氏那鬢發之間,赫然夾雜著幾根刺目的白發,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挲著妻子不再如從前那樣溫潤的麵頰,這才微微笑道,“等齋戒祭告了太廟之後,就是冊封東宮妃的時候了。”
“殿下宏圖得展,大誌已酬,妾身之事微不足道,況且並非急務。”傅氏輕輕抓住了陳栐的手,旋即將其放下,這才襝衽再次下拜道,“妾有兩件事想要勸諫殿下。”
往日夫妻之間有什麽說什麽,見妻子突然如此鄭重,陳栐頓時有些不習慣。伸出手去扶人的時候,見傅氏已經跪了下來,他隻能收回手沉聲說道:“你說。”
“妾聞知父皇之前曾經提過傳位之事,雖則此事乃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說的,但畢竟事關重大,且父皇如今病體漸愈,還請殿下能夠謙辭。”
陳栐知道妻子是擔心自己一貫大大咧咧慣了,此前謙辭之後皇帝堅持不允,如今立了太子之後便會順水推舟接受下來,當即莞爾一笑道:“王妃盡管放心,我雖說自負,但並不愚蠢;這麽多年我都忍下來了,為什麽要急於一時?”
傅氏聞言心下頓時稍安,旋即方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多謝殿下納言。殿下剛剛所提妾身冊命,妾身說過微不足道並非急務,並不是虛言矯飾,而是確確實實還有更要緊的事!殿下能夠平叛秦藩之亂,諸將以下,善睿功勳最著;而此前能平廢太子陳樺之亂,卻是善昭功勳最著!今殿下已冊東宮,殿下應及早奏請皇上,立皇太孫,以安皇上之心,安天下人之心!”
盡管陳栐回到京師後就已經聽說了兵部左侍郎陸友恭貶官外放廣西為縣令的事,也知道此人曾經建言過立皇太孫,因而招來了這場災禍,心中對此建言很是不以為然,可此時此刻傅氏也提到了這一茬,他就不得不重視了。在沉默了良久之後,他方才皺眉說道:“我才剛剛入主東宮,王妃不覺得此事太早麽?”
“不早!名分一定,彼此方才都能放下心來。”傅氏雙手扶著膝蓋,恭敬之中卻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堅決,“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我的兒子,我不希望他日兄弟相忌,父子相疑!”
聽到這話,陳栐不禁遽然色變。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了一個內侍小心翼翼的聲音:“殿下,王妃,世子世子妃和各位郡王郡王妃郡主儀賓正在外頭等著謁見恭賀。”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