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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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那位欽差也帶了一位樣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 溫家比不得衛家, 還不值當她們花心思。
少刻, 一個丫鬟過來遞話說三老爺讓幾位姑娘拾掇拾掇,溫家小姐過會兒要來拜訪。
三人麵麵相覷。
“合著來的是小姐不是公子, ”蕭榆歎了一息,“沒趣兒。”
蕭枎撇嘴,掇轉身施朱傅粉去了。
蕭杫坐下悠哉喝茶。
蕭榆盤算著等見過那溫家小姐, 約上八妹去園子裏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廳時, 蕭槿已然坐在玫瑰椅裏等著了。
蕭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說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聽到一陣清越的珠玉叮當之聲。季氏的聲音緊隨而至:“姐兒這邊請。”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一眾仆婦簇擁著一個美貌少女迤邐而來。
少女身著金枝線葉沙綠襦裙, 外著同色鏤金芙蓉錦褙子,頭上珠翠堆疊,裙邊禁步叮當。行步處香風細細, 回首間嫣然百俏。
月畫煙描, 風致淑婉。
蕭枎暗暗咬唇, 這溫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蕭榆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她對好看的姑娘不感興趣。
蕭槿暗暗算了算,溫錦見今應當年及十三, 大約跟衛啟渢互證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時候。
蕭槿不動聲色地瞥了溫錦一眼。溫錦自覺貌美, 也十分看重容貌, 因而後來對於時人道蕭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這件事耿耿於懷。
不過衛啟渢就是溫錦自傲的本錢, 蕭槿覺得溫錦在衛啟渢身上找到了一種心理上的平衡。
溫錦命隨行仆婦將備辦好的見麵禮一一遞與蕭家幾個姑娘,又含笑挨個見禮。
蕭槿掂了掂手裏的錦盒,覺著裏頭大約是首飾之類的東西。她可不想要溫錦的東西,等過會兒轉手送給蕭榆好了。
溫錦說笑間留意到蕭槿,轉眸笑道:“這位妹妹年紀小小,倒是沉靜得很。”
蕭槿懶得與她多言,客套幾句,便與蕭榆結伴坐了回去。
溫錦唇畔笑容微僵。這個蕭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歡她。
溫錦不由多打量了蕭槿幾眼。蕭槿上頭穿一件水緯羅櫻粉色對襟衫,下頭穿一條月牙白挑線湘裙,耳上戴一對青寶石墜子,粉妝玉琢,嬌嫵天成。年紀不大,眉目卻已經初見精致。
溫錦想到衛啟渢這幾日都住在蕭家,略覺不悅。也不知衛啟渢平日裏與這小姑娘見麵回數多不多。她雖自信於衛啟渢對她的情意,但始終是不喜歡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溫錦正自出神,就聽一旁的季氏喊了一聲“槿姐兒”,即刻一怔,轉頭見季氏是在叫方才那個蕭家姑娘,不由道:“敢問令愛尊諱?”
季氏笑答:“單名一個槿,木字槿。”
溫錦一頓,跟著笑道:“那倒是巧了,令愛名諱與賤名同音。”
蕭槿心道,可不是巧了麽,衛啟渢偶爾心情好叫她一聲槿槿,她都渾身難受,總覺得他是在對著她叫溫錦。
溫錦從花廳出來後,她身邊丫頭喜鵲見走得遠了,低聲道:“姑娘,奴婢總覺著蕭家的幾個小姐都對您不熱絡。真是沒個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衛家,回頭這群人都得上趕著巴結。喜鵲這般想著,腰背挺得更直了。
溫錦不以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預備跟她們深交,麵兒上過得去便是了。”
“奴婢聽聞,那個三姑娘自詡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裏傲得很,”喜鵲掩口笑道,“奴婢瞧著她那姿色連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溫錦漫不經心道:“我倒是覺得再過個三兩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遠勝她。隻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紀小,未長開,還透著些孩子氣。”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鵲笑道,“滿京誰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蘭心蕙質,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門檻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溫錦垂眸斂笑。
說到婚事,她心裏便有些堵。她與表哥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卻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與表哥的親事卻始終沒個著落。
也不知表哥何時能迎她入門。
溫錦正自嗟歎,就聽喜鵲低聲提醒:“姑娘,衛公子過來了。”
溫錦心頭一震,立時轉頭,果見衛啟渢領了幾個小廝迎麵而來。
溫錦按捺心中雀躍,理好裙釵,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卻才何往?我趕到時怎未見著表哥?”
衛啟渢端量溫錦一番,淡笑道:“適才父親使人喚我,我便臨時走了。”
溫錦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見他,目下急著跟他一訴衷腸,但大庭廣眾之下,多有不便,一時咬著唇,倒不知該作何言語。
蕭槿從花廳出來時,蕭榆順手塞給她幾顆棗子。她剛往嘴裏放了一顆,一抬頭就瞧見了遠處的衛啟渢和溫錦。
蕭槿瞧不清楚衛啟渢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邊靠近了一些,終於看得分明了些。
衛啟渢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麽情意綿綿的跡象,甚至很難瞧出他和溫錦相熟。
蕭槿又往嘴裏塞了顆棗子。
衛啟渢裝得還挺像那麽回事的。若非她知曉內情,也會以為他們倆隻是尋常的表兄妹。
蕭榆湊過來探頭看了一眼,嘴裏嚼著棗子道:“那溫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衛公子主意?”
蕭槿心道,什麽打主意,人家倆是郎情妾意。
蕭榆見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讓她記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蕭槿連道曉得。
下午從謝先生處出來後,蕭槿跟蕭榆一起來到了後山。
蕭家這座宅子占地廣闊,當初修園子時,把挖掘觀景池的泥土堆起來,造了一座小山,蕭家人管這裏叫後山。
後山這邊十分僻靜,尋常少有人至,蕭榆倒是愛來爬這座小山,索性在這裏搭了兩架秋千,平日裏時不時地拉蕭槿來打秋千閑談天。
蕭榆剛在秋千畫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聲,蕭槿問她怎麽了,她仰起頭指了指一側的繩索:“這邊好像快要斷了,我剛才一坐上去,就覺身子一偏。”
兩人說話間,就瞧見衛莊朝這邊走來。待他離得近了,蕭槿問他來此作甚,衛莊說有話要與她說,再三揮手讓蕭榆先回去。
蕭榆嘟了嘟嘴,不情不願地走了。
蕭槿見衛莊朝著蕭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個秋千繩索不牢靠了。衛莊聞言一頓,腳下一拐,轉回頭就要坐蕭槿的秋千。
蕭槿怔了怔,衛莊一個大男人也喜歡打秋千?
“你不必起來,往那邊坐一點給我讓出個空位來就成。”衛莊說話間就要往蕭槿身邊坐。
蕭槿立時起身。這秋千畫板又不夠寬,兩人擠一起就是並肩疊股了……這實在尷尬。
衛莊徑直坐到蕭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頭看向立於一旁的蕭槿:“你若是嫌擠,可以坐我腿上。”
蕭槿連道不必,耳根微微發燙。這麽曖昧的姿勢,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見衛莊神色坦蕩,心覺他大概真是將她當成小姑娘了。
不過,她莊表哥的想法興許不能以常理來論。
蕭槿深吸一口氣:“表哥要與我說什麽?”
“昨日趙若淑走時,拉著你低聲說了什麽?”
“她問你喜歡什麽,她說下回給你捎帶些。”
衛莊盯著她看了須臾,道:“你怎麽說的?”
“我說我也不清楚。”蕭槿如實道。
衛莊凝睇她片晌,眉頭微蹙。
蕭槿不明所以,正欲開言詢問,就見他麵色倏地一沉,低聲道:“有人來了。”
蕭槿愣了一下,隨即也聽到了隱隱的人聲。衛莊指了指一旁的灌木叢,示意一起躲到那裏去。
蕭槿辨出是衛啟渢和溫錦的聲音,心念電轉,依言照做。但等到與衛莊一道在灌木叢後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個問題:“你躲什麽?”
“看戲,”衛莊扭頭看她,“你不想看看衛家二少跟一個姑娘來此作甚?”
蕭槿挑眉,看不出衛莊還有這麽個嗜好。
腳步聲近,兩人同時矮身蹲好,同時轉臉目視前方,透過枝葉的些微間隙往外看。
“舅父是來查案的,你跟來作甚?回頭被那幫言官知曉,說不得要參舅父一本。”衛啟渢緩步往小山這邊來。
溫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後,暈生雙頰:“我……我想見你,我們已然兩月未見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遠門,我就茶飯不思,心神不屬,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數日子,隻盼你能早日歸來……”
蕭槿揉揉眉心,熱戀中的人都是這麽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溫錦撒嬌道。
衛啟渢無奈歎息,輕聲斥道:“胡鬧。”
溫錦頓足咬唇:“表哥討厭,我還不是為了表哥嘛。”
蕭槿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我又不是來此遊山賞水的。何況,京中之事,我總是心中牽係。你可曾聽聞國公府那邊有何異常?”衛啟渢說話間往蕭槿二人藏身的灌木叢這邊走了幾步。
蕭槿屏住呼吸。這回要是再被發現,就不能說是躲迷藏了。
溫錦搖頭,又道:“表哥可是聽聞了什麽消息?”
衛啟渢道:“我聽馮權說了些事。我大伯父那邊,舉動怪異,我總覺是和我四弟有關。”
衛莊眸光暗轉。
“表哥莫要煩憂於此,表哥這麽厲害,他們都不是表哥的對手,”溫錦說著,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蕭槿,心裏微酸,嗔道,“表哥身邊美人真不少,這些時日可曾忘了我?沒被別個晃花了眼吧?”
衛啟渢似是覺她這話無趣,沒有接話,隻是斂容道:“往後不可任性胡為,似今日這般的私見也能少則少,萬事小心為上。”
溫錦噘嘴:“若非為了你,我才不會來這種窮鄉僻壤,你竟還訓我。”
蕭槿心中冷笑,大約在溫錦眼裏,除了順天府以外,剩下的地方全是窮鄉僻壤。
“表哥,”溫錦說話間朝著蕭榆方才坐的那架秋千走去,“你明年能來提親麽?”
衛啟渢搖頭歎道:“這個說不好。”
溫錦煩鬱道:“那可怎生是好?要不等姑父過陣子閑下來,我多去賣賣乖試試……隻我怕是在這裏住不慣,這地方又熱又幹,我帶來的蘭花麵脂跟香澤都快使了一半……”
溫錦一句話未完,往畫板上坐的時候,方才已經被蕭榆墜了一次的那根快斷的繩索再難負重,“啪”的一聲斷裂開來,溫錦驚叫一聲,“咚”的一下,重重撲跌在地。
蕭槿簡直忍不住要為秋千喝彩,幹得漂亮!
窮鄉僻壤的秋千也不是好惹的。
衛莊轉頭見她麵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笑,也跟著淺淺一笑。
溫錦這一下摔得不輕,那“咚”的一聲是她額頭觸地發出的聲響。她被撞得腦袋發暈,醒過神來後不管旁的,先去摸額頭,發現觸手粘膩,拿下手一看,掌心果然有血。
“表哥,”溫錦急得眼淚打轉,“你看我傷得是不是很嚴重?會不會破相……”
衛啟渢見狀一驚,疾步上前,伸手要扶她,但臨了似又覺不妥,收回手,查看了一下她額頭上的傷,歎道:“磕出道口子,快些回去清創包紮。這秋千瞧著像常使的,壞了竟也沒人修。”
溫錦兩眼冒淚,氣道:“我適才竟也沒留意那繩子要斷了……我要是此番留疤,我……”
衛啟渢清理了地上沾染的少許血跡,再三催她起身回去。溫錦本想使個性子讓衛啟渢抱她起來,但實在擔心耽誤治傷,趕忙自己爬起來,跟著衛啟渢一道離開。
待人聲遠了,蕭槿探出半個腦袋望了兩人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她原本還以為會看到什麽少兒不宜的畫麵,結果什麽也沒有。沒想到衛啟渢這麽守禮。
蕭槿蹲了太久,甫一站起,就兩腿一軟,趔趄了一下。衛莊扶她一把,低聲問:“你不喜那溫家小姐?”
蕭槿點頭:“她骨子裏透著一股驕矜勁兒。不過最主要的是,我看她不順眼。”
衛莊忽而笑道:“你倒是直爽。我看那衛二公子難娶到她,衛家那樣的門庭,不是誰都能進的。”
衛莊望向衛啟渢離去的方向,想起他方才的話,再度盤算起入京的事。
蕭槿與衛莊一麵閑談一麵往回走。她本是要例行往西跨院去做功課,但走到半道忽見一個丫頭追來,躬身一禮,道:“姑娘,太太叫姑娘即刻過去一趟,說有事相商。”
蕭槿詫異轉頭:“可知是何事?”
丫頭搖頭道:“奴婢不知,奴婢隻是來傳話的。不過姑娘莫憂,奴婢瞧太太神色如常。”
雖然丹青沒把話說完,但蕭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頭的半句話猜出來了衛啟渢為什麽紅著眼睛。
衛啟渢對花粉過敏,其中尤以梧桐、榆樹、楊樹的花粉為甚。他每每嗅到這些花粉都會鼻癢難忍,噴嚏不止,眼睛也跟著泛紅。
隻是衛啟渢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本身又極講究儀容修潔,故而平日裏都會十分注意的,這回卻不知是怎麽沾到的花粉。
蕭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來打算做個小菜,等衛啟渢回來,她拎著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問他吃不吃這個。結果她話還沒問完,他就一個噴嚏打出來。嚇她一跳。
衛啟渢當時就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讓她趕緊把花拿走,她詢問一番後才意識到他是對花粉過敏。
衛啟渢當時打著噴嚏警告她往後不許再把梧桐花之類的東西拿回來,蕭槿本是好心問他一句,結果被他訓了一通,心下不悅,當下將手裏的梧桐花一把壓到了他口鼻上,直折騰得他打了半天噴嚏,到用晚膳時都是兩眼淚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