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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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閱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閱讀, 否則需延遲三日, 補足可立看 日頭未高, 迷蒙晨霧仿若雲岫嵐氣繚繞氤氳,衛啟渢逆朝曦而立,和風徐來, 衣袂微動, 似是要登仙而去。
蕭槿抬頭望向他,看著他溫文的容色, 想起她前世因他而受的那些磋磨, 心中難免情緒翻攪。
不過,再過幾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蕭槿微微眯眼。
衛啟渢一直將衛啟濯視為畢生死敵,有時連表麵和氣也很難維持, 甚至幾次三番都想置衛啟濯於死地, 衛家二房也與長房罅隙頗多,她都忍不住猜測,衛啟渢那次受傷是否並非意外, 是不是衛啟濯把衛啟渢搞殘的。
不過衛啟渢這般針對衛啟濯,也有可能與他自身的權力欲有關。衛啟渢明麵上看著是個與世無爭的貴公子, 但實則一直籌謀著爭位奪利, 一直都想往上爬。而衛啟渢在洞察對頭上的眼光倒是精準,他瞧出來,放眼衛家上下, 最大的絆腳石不是大公子, 而是他四弟。
隻是他到底還是輸了。
蕭槿思及此, 忍不住就要嗟讚她那個前小叔的無雙機謀。她在國公府待著的日子晦暗又枯燥,看衛啟渢兄弟幾個你來我往地鬥,倒成了一大樂趣。
蕭槿跟衛啟渢還了禮,道了句“已見好”,正要跟衛莊一道離開,就聽蕭岑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姐!你這是剛打雪洞裏鑽出來啊?大夏天穿成這樣……”
蕭槿嘴角一扯,轉身就朝著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風寒!”
蕭岑愣了一下,訕訕一笑,關切存候一番,隨即又瞧著自家姐姐那頂風帽,湊近壓低聲音道:“姐你這帽子都快把你的臉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麽大老遠認出你的?”
“因為我長得好看?”蕭槿也低聲道。
蕭岑搖手道:“哎,不是。”湊到她耳畔小聲道,“是因為你身邊跟著莊表哥。我已經發現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後,他就盯上你了。”
蕭槿翻個白眼:“我不聽你聲音隔著老遠也能認出是你,你猜猜為什麽?”
蕭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當然不是,”蕭槿挑眉,“因為你是咱們家個頭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發育晚,蕭岑雖然隻比蕭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個頭還不及蕭槿高。
蕭岑被戳到辛酸痛處,急得跳腳:“我年紀還小呢,等我長大了自然就變高了!我到時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長得人高馬大的!”
蕭岑說話間攥著拳頭使勁揮了揮:“未來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親娘都不認識他!”
蕭槿默了默。她弟弟當初揍衛啟渢時,確實專往他臉上招呼,衛啟渢親娘傅氏瞧見她兒子那副鬼樣子嚇了一大跳。
傅氏讓她給衛啟渢上藥,她故意在塗抹藥膏時加重力道,衛啟渢疼得直咧嘴,卻愣是跟她死扛著不吭聲。
她當時一麵撚著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勁往他臉上塗藥,一麵感歎:“你這下得有個十天半月不能出門了,你頂著這張五彩斑斕的臉也不能去私見你心愛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難過?”
衛啟渢忽而沉下臉,一把奪過她手裏的藥瓶,丟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著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離,大家分道揚鑣,我就真的一絲一毫也不會再理會你的事了。”
衛啟渢不作理會,徑直去了。
蕭槿從思緒中抽身,掃了衛啟渢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臉上開染坊的樣子。
蕭岑方才激動之下聲音不自覺便拔高了,衛莊跟衛啟渢同時望向他,神色各異。
蕭槿扯了蕭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說話注意些,隨即念頭一轉,又暗歎,讓衛啟渢知道知道他們家剽悍的家風也好,往後不要將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蕭槿分開,蕭岑與衛莊、衛啟渢一道往家塾去。他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見兩人都不開言,正想挑起個話頭,就聽衛啟渢對衛莊道:“昨日請來的大夫給八姑娘開的什麽藥?”
衛莊扭頭看向衛啟渢:“問這個作甚?”
“我方才瞧著八姑娘似乎恢複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麽藥。”
衛莊隨口道:“大約就是桂枝湯、麻黃湯一類的方子,我沒細看。”
衛啟渢側目打量衛莊幾眼。他來到蕭家之後,府上眾人都對他禮遇備至,但這個衛莊,卻似乎總是對他不鹹不淡的。
三人走至學堂門口時,等候多時的蕭嶸便迎了上來,先跟衛啟渢寒暄一陣,跟著便轉向衛莊,勉強擠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說的事……”
他昨日立在蕭槿院子門口一直等到天黑,但衛莊料理好蕭槿的事之後也沒有來搭理他,徑直回了西跨院。
蕭嶸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風,回去後又被爹娘劈頭蓋臉訓了一頓。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後悔從前跟衛莊交惡,他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風水會轉到衛莊這邊來。
“我不是說了麽?拿一百兩銀子來,我便將我的秘訣告與你們知道。”衛莊言罷,徑直入了學堂。
蕭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蕭嶸一下:“要不四哥往後多巴結巴結表哥,說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銀子了。”
蕭嶸氣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視財如命的性子難改。”
“這可說不好,我聽我姐說莊表哥還給她買棗糕犒勞她呢,可見鐵公雞也有心血來潮往下拔毛的時候。”
衛啟渢步子微頓,回頭看了蕭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過來了。蕭岑拍拍蕭嶸,笑著回身進去。
等晌午眾人各自出了學堂,蕭岑叫住衛莊,快步跑上前,詢問他端午時要不要跟他們一道出門看龍舟。
衛莊點頭:“這是自然。”
蕭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著揶揄:“表哥是不是該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總是這幾套直裰換來換去的,要不趁著過節,扯塊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裝嘛,何況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衛莊一頓,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蕭岑腦袋:“說得有理。”言罷,回身就走。
蕭岑摸著自己的腦袋,嘀咕道:“姐姐誠不欺我,莊表哥最近還真是愛拍人腦袋。”
晚夕,衛啟渢剛盥洗罷,溫錦便找了來。
溫錦早晨時本想即刻就來的,但轉念一想覺得似乎晚上更合適,這才耐著性子一直等到這會兒才來。
溫錦撒著嬌跟衛啟渢道了歉,並表示日後一定會學著懂事一些的,讓衛啟渢莫要介懷。
衛啟渢坐下來審視她,少頃,微微笑道:“這便是了。”語聲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沒有旁的事,便回吧。”
溫錦覺得她一個姑娘放下麵子半夜來找他,他應該十分動容,態度也應當更溫柔,甚至應該反過來安慰她才是。而她看著他目下這個反應,覺著他大約還是沒有消氣。但她一再追問,衛啟渢隻道她想多了。
溫錦覺得他顯然還是在慪氣,咬咬唇,心覺委屈不已,越發後悔她當時的衝動。她知道她見今多說無益,決計讓事情緩緩,起身作辭。
蕭槿的風寒在衛莊的早晚監督下日益轉好。江辰兄妹兩個也時不時來串門,隻是他們每次來蕭槿這裏,幾乎都能撞見衛莊。
這日,蕭槿如往常一樣坐在衛莊書房內做功課,衛莊坐在她對麵翻書。
衛莊間或抬頭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與蕭槿相處的這段時日裏,那種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發強烈。他越發覺得,他們似乎上輩子就相識一樣。
衛莊正自遐思,天福忽然進來在他耳畔低語一句。衛莊去而複返之後,將一個包袱擺在桌上,當著蕭槿的麵打開來。
蕭槿發現是一件簇新的綺羅直身,不由好奇道:“這是誰的?”反正一定不是衛莊的,她莊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費布,不肯穿直身。而且,這直身料子這麽貴。
“當然是我的,”衛莊將那件衣裳抖開,拎到蕭槿麵前,“你看我穿這個好不好看?”
蕭槿還握著筆,聞言嚇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間洇花了她剛寫的一行字。
蕭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麽事想不開麽?怎麽這麽敗家?”
“我覺得很合算的。”
蕭槿有點懵:“表哥不是說直身要多出兩塊衣擺很費布麽?何況表哥這直身的料子還是綺羅……”羅之一類上,時人尚綺羅、湖羅、緯羅之屬,都是昂貴的麵料。
衛莊搖頭道:“你不能這麽算。”
“那怎麽算?”
“你看,這件衣裳料子好,裁縫手藝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個十年二十年的,等回頭我襯不了這衣裳的花色了,還能傳給我兒子孫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蕭槿小臉微僵。
衣裳恒久遠,一件永流傳?
子子孫孫、祖祖輩輩傳著穿一件衣服,這奇葩主意也隻有她莊表哥能想得出來了。果然,這也才是她莊表哥的本色。
不過……
蕭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遠了點,想有兒子孫子,首先你得有個媳婦……
“你還沒說我穿這衣裳好不好看。”
蕭槿歎氣,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好看,不過效果還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來。”
衛莊點頭:“說的是,等我換上給你看看。”說著話朝她走去。
蕭槿見狀驚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換衣裳吧?”
衛莊抬手一指她身後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紗櫥裏麵換。”
蕭槿鬆口氣,倒是有些慚愧於自己的多心。
衛莊才邁了一步,便見一個穿著藍紗比甲的丫頭進來,朝著蕭槿跟衛莊分別一禮,旋即對蕭槿笑道:“姑娘,府上來了客人,太太問您可要跟著去耍子。”
還沒等蕭槿詢問來者何人,衛莊就先一步開言問道:“來的是哪個?”
間壁江家的公子江辰。
這位江小公子有事沒事就愛跑來蕭家串門,對蕭槿頗多照拂。
蕭槿說話間,江辰已然到得跟前。他興衝衝地跟蕭槿一疊聲道著“真巧”,又命小廝提來食籮,笑問蕭槿要不要吃剛出鍋的蒸酥。
蕭槿搖頭,晃了晃手裏的棗糕:“莊表哥給我買了棗糕了。”說話間仍舊覺得如墜夢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莊表哥竟然給她買了兩塊棗糕……
江辰也是一愣,轉頭看了衛莊一眼,驚詫不已。
衛莊的吝嗇是左右鄰舍皆知的,江辰也是深有體會。有一回江辰跟衛莊借香茶餅,結果衛莊拿出小刀對著一片香茶餅仔仔細細地給他切了一個小小的角,還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蓋大。
江辰當時對著那一粒香茶餅怔了許久,自此之後再也不敢來問衛莊借東西。
江辰其實不太明白,衛莊家中也頗有資財,明明不缺銀子,怎麽就摳成那樣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衛莊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嗟歎間轉頭跟衛莊寒暄,但衛莊似乎有些神思不屬,又時不時打量他一眼。
江辰覺得莫名其妙。
他近來似乎沒跟他借過東西吧?
不過江辰很快釋然了,衛莊約莫隻是因為即將赴考,有些焦慮而已。
江辰也是要去考府試的,他本想著既然碰巧遇見,不如跟衛莊同行搭個伴,但衛莊並無此意,出言回絕了。江辰也不好勉強,跟蕭槿說笑一回,作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