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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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閱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閱讀, 否則需延遲三日, 補足可立看 不過衛啟渢這般針對衛啟濯,也有可能與他自身的權力欲有關。衛啟渢明麵上看著是個與世無爭的貴公子, 但實則一直籌謀著爭位奪利,一直都想往上爬。而衛啟渢在洞察對頭上的眼光倒是精準,他瞧出來, 放眼衛家上下,最大的絆腳石不是大公子, 而是他四弟。
隻是他到底還是輸了。
蕭槿思及此,忍不住就要嗟讚她那個前小叔的無雙機謀。她在國公府待著的日子晦暗又枯燥, 看衛啟渢兄弟幾個你來我往地鬥,倒成了一大樂趣。
蕭槿跟衛啟渢還了禮,道了句“已見好”, 正要跟衛莊一道離開,就聽蕭岑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姐!你這是剛打雪洞裏鑽出來啊?大夏天穿成這樣……”
蕭槿嘴角一扯,轉身就朝著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風寒!”
蕭岑愣了一下,訕訕一笑,關切存候一番, 隨即又瞧著自家姐姐那頂風帽,湊近壓低聲音道:“姐你這帽子都快把你的臉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麽大老遠認出你的?”
“因為我長得好看?”蕭槿也低聲道。
蕭岑搖手道:“哎, 不是。”湊到她耳畔小聲道, “是因為你身邊跟著莊表哥。我已經發現了, 自打你接送他之後, 他就盯上你了。”
蕭槿翻個白眼:“我不聽你聲音隔著老遠也能認出是你,你猜猜為什麽?”
蕭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當然不是,”蕭槿挑眉,“因為你是咱們家個頭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發育晚,蕭岑雖然隻比蕭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個頭還不及蕭槿高。
蕭岑被戳到辛酸痛處,急得跳腳:“我年紀還小呢,等我長大了自然就變高了!我到時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長得人高馬大的!”
蕭岑說話間攥著拳頭使勁揮了揮:“未來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親娘都不認識他!”
蕭槿默了默。她弟弟當初揍衛啟渢時,確實專往他臉上招呼,衛啟渢親娘傅氏瞧見她兒子那副鬼樣子嚇了一大跳。
傅氏讓她給衛啟渢上藥,她故意在塗抹藥膏時加重力道,衛啟渢疼得直咧嘴,卻愣是跟她死扛著不吭聲。
她當時一麵撚著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勁往他臉上塗藥,一麵感歎:“你這下得有個十天半月不能出門了,你頂著這張五彩斑斕的臉也不能去私見你心愛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難過?”
衛啟渢忽而沉下臉,一把奪過她手裏的藥瓶,丟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著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離,大家分道揚鑣,我就真的一絲一毫也不會再理會你的事了。”
衛啟渢不作理會,徑直去了。
蕭槿從思緒中抽身,掃了衛啟渢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臉上開染坊的樣子。
蕭岑方才激動之下聲音不自覺便拔高了,衛莊跟衛啟渢同時望向他,神色各異。
蕭槿扯了蕭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說話注意些,隨即念頭一轉,又暗歎,讓衛啟渢知道知道他們家剽悍的家風也好,往後不要將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蕭槿分開,蕭岑與衛莊、衛啟渢一道往家塾去。他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見兩人都不開言,正想挑起個話頭,就聽衛啟渢對衛莊道:“昨日請來的大夫給八姑娘開的什麽藥?”
衛莊扭頭看向衛啟渢:“問這個作甚?”
“我方才瞧著八姑娘似乎恢複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麽藥。”
衛莊隨口道:“大約就是桂枝湯、麻黃湯一類的方子,我沒細看。”
衛啟渢側目打量衛莊幾眼。他來到蕭家之後,府上眾人都對他禮遇備至,但這個衛莊,卻似乎總是對他不鹹不淡的。
三人走至學堂門口時,等候多時的蕭嶸便迎了上來,先跟衛啟渢寒暄一陣,跟著便轉向衛莊,勉強擠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說的事……”
他昨日立在蕭槿院子門口一直等到天黑,但衛莊料理好蕭槿的事之後也沒有來搭理他,徑直回了西跨院。
蕭嶸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風,回去後又被爹娘劈頭蓋臉訓了一頓。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後悔從前跟衛莊交惡,他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風水會轉到衛莊這邊來。
“我不是說了麽?拿一百兩銀子來,我便將我的秘訣告與你們知道。”衛莊言罷,徑直入了學堂。
蕭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蕭嶸一下:“要不四哥往後多巴結巴結表哥,說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銀子了。”
蕭嶸氣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視財如命的性子難改。”
“這可說不好,我聽我姐說莊表哥還給她買棗糕犒勞她呢,可見鐵公雞也有心血來潮往下拔毛的時候。”
衛啟渢步子微頓,回頭看了蕭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過來了。蕭岑拍拍蕭嶸,笑著回身進去。
等晌午眾人各自出了學堂,蕭岑叫住衛莊,快步跑上前,詢問他端午時要不要跟他們一道出門看龍舟。
衛莊點頭:“這是自然。”
蕭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著揶揄:“表哥是不是該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總是這幾套直裰換來換去的,要不趁著過節,扯塊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裝嘛,何況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衛莊一頓,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蕭岑腦袋:“說得有理。”言罷,回身就走。
蕭岑摸著自己的腦袋,嘀咕道:“姐姐誠不欺我,莊表哥最近還真是愛拍人腦袋。”
晚夕,衛啟渢剛盥洗罷,溫錦便找了來。
溫錦早晨時本想即刻就來的,但轉念一想覺得似乎晚上更合適,這才耐著性子一直等到這會兒才來。
溫錦撒著嬌跟衛啟渢道了歉,並表示日後一定會學著懂事一些的,讓衛啟渢莫要介懷。
衛啟渢坐下來審視她,少頃,微微笑道:“這便是了。”語聲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沒有旁的事,便回吧。”
溫錦覺得她一個姑娘放下麵子半夜來找他,他應該十分動容,態度也應當更溫柔,甚至應該反過來安慰她才是。而她看著他目下這個反應,覺著他大約還是沒有消氣。但她一再追問,衛啟渢隻道她想多了。
溫錦覺得他顯然還是在慪氣,咬咬唇,心覺委屈不已,越發後悔她當時的衝動。她知道她見今多說無益,決計讓事情緩緩,起身作辭。
蕭槿的風寒在衛莊的早晚監督下日益轉好。江辰兄妹兩個也時不時來串門,隻是他們每次來蕭槿這裏,幾乎都能撞見衛莊。
這日,蕭槿如往常一樣坐在衛莊書房內做功課,衛莊坐在她對麵翻書。
衛莊間或抬頭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與蕭槿相處的這段時日裏,那種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發強烈。他越發覺得,他們似乎上輩子就相識一樣。
衛莊正自遐思,天福忽然進來在他耳畔低語一句。衛莊去而複返之後,將一個包袱擺在桌上,當著蕭槿的麵打開來。
蕭槿發現是一件簇新的綺羅直身,不由好奇道:“這是誰的?”反正一定不是衛莊的,她莊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費布,不肯穿直身。而且,這直身料子這麽貴。
“當然是我的,”衛莊將那件衣裳抖開,拎到蕭槿麵前,“你看我穿這個好不好看?”
蕭槿還握著筆,聞言嚇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間洇花了她剛寫的一行字。
蕭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麽事想不開麽?怎麽這麽敗家?”
“我覺得很合算的。”
蕭槿有點懵:“表哥不是說直身要多出兩塊衣擺很費布麽?何況表哥這直身的料子還是綺羅……”羅之一類上,時人尚綺羅、湖羅、緯羅之屬,都是昂貴的麵料。
衛莊搖頭道:“你不能這麽算。”
“那怎麽算?”
“你看,這件衣裳料子好,裁縫手藝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個十年二十年的,等回頭我襯不了這衣裳的花色了,還能傳給我兒子孫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蕭槿小臉微僵。
衣裳恒久遠,一件永流傳?
子子孫孫、祖祖輩輩傳著穿一件衣服,這奇葩主意也隻有她莊表哥能想得出來了。果然,這也才是她莊表哥的本色。
不過……
蕭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遠了點,想有兒子孫子,首先你得有個媳婦……
“你還沒說我穿這衣裳好不好看。”
蕭槿歎氣,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好看,不過效果還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來。”
衛莊點頭:“說的是,等我換上給你看看。”說著話朝她走去。
蕭槿見狀驚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換衣裳吧?”
衛莊抬手一指她身後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紗櫥裏麵換。”
蕭槿鬆口氣,倒是有些慚愧於自己的多心。
衛莊才邁了一步,便見一個穿著藍紗比甲的丫頭進來,朝著蕭槿跟衛莊分別一禮,旋即對蕭槿笑道:“姑娘,府上來了客人,太太問您可要跟著去耍子。”
還沒等蕭槿詢問來者何人,衛莊就先一步開言問道:“來的是哪個?”
蕭槿雖也覺得衛莊這回奪魁很是不可思議,但她認為這跟自己並沒有什麽幹係,於是一再推拒,但衛莊並未改意,末了道:“你隻管隨我出來便是,隻當是散心。”
蕭槿覺著他在這上頭也太迷信了,但幾番拗他不過,隻好應下。隨即想起他方才支開蕭岑的舉動,忍不住問道:“我還以為你要跟我說什麽要緊事,原來隻是這個。那你為何不讓阿岑聽?”
“他若是知曉了,想來便會嚷著要出去的。我隻打算帶你一個,阿岑還是留在家裏讀書的好。”
蕭槿探問道:“表哥是預備帶著我純粹出去溜達一圈麽?”
衛莊看她一眼:“也不一定。興許會請你吃頓飯。”
蕭槿吸氣,她覺得她可能遇到了個假表哥。
她隨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說起要郊遊的事,詢問江辰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他方才與我說郊遊的日子定在外後日,”衛莊說話間聽天福說蕭定來了,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謝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們隻出去半日。”
他頓了頓,望向她:“明日辰時正,我等你來。”
蕭槿點頭。她覺得她近來因為外出而落下的功課可能會有點多,想要提前多練幾張字屆時好拿去交差,當下與衛莊作辭。
蕭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盡快了結銀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衛莊再度落榜之後想來就要卷鋪蓋走人了,
他因著上回被衛莊搶白而心中耿耿,想借此機會奚落衛莊一番,卻不曾想他剛一回府,就聽說衛莊府試得了案首。
蕭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幾乎懷疑是蕭安幫衛莊作了假,但想想蕭安的為人,又覺得不太可能。何況事關科考,蕭安再是如何也不會糊塗到在這上頭動手腳。
蕭定本以為衛莊這回破天荒拿了頭名後,一定尾巴翹到天上去了,誰想到他見著衛莊時,他神態如常,倒好似今日的發案與他無關一樣。
蕭定忍不住仔細端量了衛莊幾眼。這是他第一次正正經經地去審視這個少年。
知勝而不驕,臨絕地不驚。
不知為何,蕭定忽然想起了這兩句話。
蕭定忽然蹙眉。難道衛莊頭先其實一直在藏鋒?否則一個連考過縣試都費勁的人,是怎麽拿下府試案首的?
衛莊卻是不管蕭定在想什麽,他清點了蕭定帶來的銀子,又仔細查看過了成色,見無不妥,命天福將銀子收起來,便開始下逐客令。
但蕭定並沒有立等走。他盯著衛莊看了少頃,緩下辭色,問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幾日內有這等進益的。
“四老爺想知道?想知道的話,”衛莊將手掌攤到蕭定麵前,“拿一百兩銀子來,我便告與你知道。”
蕭定嘴角一抽:“你好賴也是個讀書人,怎就一身銅臭氣?”
“讀書人也要過日子,四老爺不就為三百兩銀子愁得寢食難安麽?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與四老爺又無交情,憑什麽送人情與四老爺?”
蕭定氣得胡須直抖:“你休要以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試算什麽,有本事你考入殿試,拿個狀元回來!”
“我若拿了狀元回來,四老爺再想跟我打聽訣竅,可就不止要花一百兩了,屆時少說也要一萬兩。”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爺似乎找到了個發家致富的好門路。
蕭定臉都僵了,但對著麵前這個少年,忽然說不出話來,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蕭嶸瞧見父親回來,忙跑上前詢問究竟有沒有問出衛莊奪魁的緣由。
蕭嶸自己也不過是個秀才,當初的三場童生試都是低低地過的,若是他能知道衛莊的秘訣,那考科舉豈非事半功倍?
蕭定想到衛莊方才的話,沉著臉道:“他說要給一百兩銀子才肯說。”
蕭嶸眼前一亮:“真有秘訣?”
蕭定瞧著蕭嶸那德性,臉色越發難看。他的三個兒子裏隻有蕭崇讀書上頭天分好,蕭睜與蕭嶸兩個都是資質平平。
蕭定眼前又浮現出方才見到的衛莊,不知為甚,忽然更嫌棄蕭嶸了,當下一把甩開他,扭頭走了。
蕭嶸正覺得莫名其妙,蕭枎跑來詢問他衛莊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蕭嶸酸溜溜道:“他說有秘訣,但依我看,這回大約是出了什麽差錯了。管他呢,他能僥幸一次,難道還能再僥幸一次?”
蕭嶸坐下繼續道:“府試過了,還有院試。府試是知府主持,院試可是朝廷欽點的學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屆時還能如何。他若院試也能過,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麽秘訣。”
一個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蕭嶸難免心裏泛酸,隻好這樣安慰自己。
蕭枎點頭:“哥哥說的是。”自打衛莊不依不饒地跟她要賬之後,她就越發不盼著他好。
蕭嶸卻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湊近低聲問道:“你這幾日跟那衛家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