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上京城門處的守卒打著瞌睡，三三兩兩的百姓推著貨物走出或者進入上京。

    一個穿著僧衣的年輕僧人自城門口走出。

    他神態安詳，手中拖著一包荷葉包裹著的糕點，一塊一塊地放進嘴中，他嚼得極緩極緩，然後又慢慢咽下，顯示出他出奇的耐心，那閃動著琥珀色光芒的夜貓一樣的眼睛此刻正以淡漠的神情打量著形形色色的路人。

    就在他剛剛跨出城門一步時，後麵忽然響起了兵甲操戈之聲。

    士兵的嘹亮之聲使昏昏欲睡的人們驀然清醒。

    “丞相下令，立刻封鎖城門。”

    此命令一經下達，便聽見人們議論紛紛。

    “這是怎麽回事？”

    “上京又發生什麽事了？”

    左三隻眼尖，看到走在他麵前的兩名常人看來過分親密的男子加快了步伐，顯得行色匆匆。

    他裝作有意無意地跟了上去。

    隻見那兩名男子潛入茂密樹林中，左三隻悄無聲息地尾隨其後，剛剛遠離城門口，便聽到他們的對話聲。

    “怎麽辦！爹爹一定是發現我不見了，他這麽快就派人追上來了，我們逃不遠的！”其中一名瘦小的男子開口說道，聽聲音竟然是女子。

    “別怕，有我保護小姐，我一定會帶小姐遠走高飛的。”

    “真的嗎？我們真的能離開這裏嗎？”

    “嗯，一定可以的，你相信我！”

    聽著對話，左三隻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對私奔的情侶。

    他原本不是多管閑事之人，可此刻卻有種莫名的力量催動著他上前一步，擋在了那對情侶麵前。

    那兩人嚇得肝膽俱裂，待看到左三隻並未穿著官兵服，而且是隻身一人時，才稍微放鬆一點。

    “臭和尚，你幹嘛攔著我們！”那名男子出聲嗬斥道。

    左三隻淡淡瞥了他一眼，發現此人相貌俊朗，可惜氣質粗俗，憑剛剛他與那名女子的對話可猜測，此人應該是女子的侍衛之類的。

    而那名女子，應該是丞相府的千金吧！

    見左三隻笑而不答，隻是沉默地打量著他們，那名男子更加氣惱，拉著女子就要走：“別理這個臭和尚，我們走！”

    就在他們想要繞過左三隻時，左三隻驀然出聲道：“你知道翼風國女皇是怎麽死的嗎？”

    一男一女目瞪口呆，像看神經病似的的看著左三隻。

    “臭和尚，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鬼才想知道這個！”

    女子聽聞此言，輕輕皺眉，扯了扯男子的衣袖：“阿鋒，不許口吐髒言。”

    男子登時漲紅了臉：“對……對不起，小姐，我一時改不掉……”

    左三隻輕輕一笑，那種笑容並非嘲諷，卻帶著一股莫名的悲涼。

    “你會想知道的，因為翼風國女皇的宿命，就是……你的宿命。”左三隻驀然看向女子。

    “你……你……”在他那滄桑而悲憫的目光的注視下，女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感覺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壓製著自己。

    “那……她究竟是怎麽死的……”女子吞吞吐吐地問道。

    “小姐，你理他作甚，我看他就是在胡說八道！”男子剛剛開口，就被女子用手勢打斷話語，他隻能憤憤然地看著左三隻。

    “為愛她而不為她所愛之刃所殺！”

    在男子為這句繞口的話語迷惑不解時，女子卻已經聽懂了。

    “您是指，有一天我也會被愛我而不為我所愛的人殺掉？”

    “不一定是殺掉，但一定結局悲慘。”

    “那你可有什麽好的建議給我？”

    “趁大錯未鑄，回家去吧！”左三隻的表情真摯誠懇又漫不經心。

    女子看了眼一旁雲裏霧裏的男子，露出了費解表情：“你是在故意拆散我們？”

    男子猛地怒火衝天，提起拳頭就要揍向左三隻：“你怎麽這麽歹毒！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竟然想要做出棒打鴛鴦的缺德事！”

    女子驚呼出聲，眼看拳頭就要砸到左三隻臉上，左三隻忽然靈巧地避開了，那速度極快的動作令人難以捕捉。

    左三隻站在離兩名男女不遠不近的距離，帶著一抹殘忍的笑意對女子說道：“你敢保證你會一直愛著眼前這個人？”

    “如果你有信心，那就跟他走吧！”說完這句話，左三隻瀟灑轉身。

    女子心中隱隱覺得讀懂了他最後看她一眼時的眼神，連他如此莽撞失禮的打擾他們的行為也直接原諒了，衝著他的背影喊道：

    “你……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話？”

    “因為我知道，每一對戀人的愛，都維持不到明日晨露消散之時的那一刻。”

    女子怔怔地看著年輕僧人消失在視線中，將剛剛他說過的話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每一對戀人的愛，都維持不到明日晨露消散之時的那一刻……”

    男子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預感，好像他即將會失去些什麽，這種感覺令他痛苦不堪，也更加憎恨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臭和尚。

    當女子以複雜的目光看向他時，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徹底在女子眼中流失了……那是，她衝動而盲目的愛意嗎？

    ***

    左三隻回到山洞時，段瑾正於山洞前的懸崖邊迎風而立，背影寂寥。

    看來他是特意在這裏等著左三隻……

    左三隻走向前，單腳跪在地上。

    “主上恕罪！”左三隻雖然低下頭如此說道，表麵看起來卻淡然自若，一點誠惶誠恐的樣子都沒有。

    段瑾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是愉悅而是嘲諷：“我早有所料，你不會殺她……”

    他緩步走到左三隻麵前，微微彎腰，將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三隻，你對我的忠心是建立在什麽基礎上的？”

    左三隻愣了愣，沒想到他會和七葵問同樣的問題。

    “利益……”左三隻給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我能給你帶來什麽？”段瑾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毀滅的力量。”左三隻堅定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原來如此，當初你毫不猶豫地認我為主，就是確信我能為這世間帶來諸多不穩定因素，三隻，想不到你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啊！”

    他說的是“也”，難道他還知道有別的人唯恐天下不亂？

    但左三隻沒有問出口，因為他隱隱知道那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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