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未妨惆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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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訂閱v章比例過5o%,  或6小時後自動解鎖。  半晌,才有人小心翼翼的道,“那一陣忽然就起風了,  滿庭院都是。石子都被刮跑了。風裏有香味,還有一聲啼叫。”

    忙有人接道,“對,就像是鳳凰叫,很敞亮的一聲響……”便學了學那風哨音。

    “千百條彩光亮得跟緞子絲似的,就跟金絲菊開花兒一樣展開,正中間有東西從裏頭一衝而出,  飛到了天上……”

    “是鳳凰。”這說的比趙氏還要篤定呢。

    “……而後五彩雲霧便鋪展開來。”

    “異香滿庭院……”

    有人開頭,  一群人立刻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還有人拍鄭氏的馬屁,“那鳳凰是不是咱們家小娘子的預兆?”“我看像老爺要升官的預兆……”

    鄭氏:……

    “青天白日的,  別跟我說這些怪力亂神!”換在平日裏,這種話鄭氏太愛聽了。但今日這鳳凰震破了她的大好局麵,讓她當眾出醜。她若承認今日異象真是天理昭彰,  那豈不是等於承認了真有鳳凰為救雲秀,  戳破她的計謀而來?

    鄭氏信神,  但信的相當實在。給她好處的,那才叫神仙顯靈,  對她有害處的,  肯定是有人裝神弄鬼。

    “什麽鳳凰,  分明是有人裝神弄鬼,做了這麽個玩意兒來給我搗亂。”鄭氏越說便越惱火,就算她懷疑雲秀和裴氏搗鬼,但那會兒這倆人還沒進院子呢,沒內應可做不成,“你們也別打量著我看不穿這些魑魅伎倆。是哪個豬油蒙了心的王八羔子,吃裏爬外的跟人算計我,趕緊給我站出來。別等我自己查出來!”

    她說著,忽見底下一群人驚恐的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她的頭頂。

    鄭氏正想說,“別給我來這一套,神神叨叨的……”

    便見眾人目光仿佛追著同一隻蚊子般,整齊的晃了一下。全然不似作偽。

    鄭氏心裏不由毛,聲音暫緩,將信將疑的緩緩扭頭,猛的看上去。

    ……什麽都沒有,就隻是尋常的老門欞罷了。

    但沒道理一院子人齊整整的都來糊弄她一個。

    鄭氏心中羞惱,回過頭去,正要再加訓斥,便見眾人再度瞪大眼睛,露出驚恐的表情來。

    與此同時,空間裏。

    雲秀覺得,還是在鄭氏院子裏試吧。

    反正鄭氏不是在做壞事,就是在琢磨怎麽做壞事,就算那筒鏡真的管用了,恰好讓她聽見或者看見鄭氏在做什麽,她也不會有聽人牆角的負疚感。

    她於是把筒鏡從空間裏伸了出去。

    三才堂。

    眾仆人便親眼看見,一根精致的、銀青色的、上鑄著古樸厚重花紋的金屬棍子,從虛空中探出來,懸在了鄭氏頭頂上。那棍子頭上還嵌著半片磨得精圓透亮的水晶球,一看就不是凡間俗物。

    眾人:夭壽了……這才當眾說完神仙的壞話,神仙就顯靈了!

    空間裏。

    雲秀透過筒鏡向外看,隻見一片漆黑,隻當中一枚六重旋花亮著,宛若空中銀河。

    外頭天已經黑了嗎?可是她明明覺得自己才剛進來一會兒啊。雲秀心想。

    她把筒鏡抽回來,扭頭看了看記時用的漏表。

    ——確實還沒到天黑的時候。

    雲秀再度把筒鏡伸出去,決定再試試看。

    三才堂。

    眾仆人便看見,那根鄭氏回過頭去找時消失了的神棍,在鄭氏回過頭來後,又從空中伸出來了!並且依舊懸在鄭氏頭頂上!

    眾人:……

    眾人指著鄭氏的頭頂,紛紛哆嗦、啃指甲、語無倫次。

    鄭氏羞惱不已,“你們還有完沒完?!”

    隨即便哎喲一聲……那“神棍”終於打下來了,並且果然打在了鄭氏這個“褻瀆神靈”的人頭上。

    眾人:……

    空間裏。

    雲秀忙把筒鏡抽回來——總覺著她剛才似乎不小心打到了什麽東西。畢竟這東西挺沉的,總這麽舉著,難免會手抖一下。

    ——她依舊沒看到光影和聲音,看來聽筒是不能用的。

    雖難免失望,但這其實也在預料之中。若空間這麽容易就能戳個洞,讓外麵的光線聲音傳進來,那憑她進出這麽多次,外頭還不知要跟著混進來多少東西。長此以往,空間裏的靈氣豈不是也要被衝淡中和了?

    看來還是得按著本來的設想,老老實實的煉器和研究。

    雲秀在“修仙”道路上遇到過太多挫折,早就習以為常。

    很快便把這件小事拋之腦後。

    她轉而想起自己今日消耗掉的那枚煙炮來。

    雖意識到這東西完全可以當□□來用,但雲秀並沒有忘記,她做這五色煙炮的初衷是為了向十四郎道歉。

    這東西當□□用,未免光效太華麗,起煙又太少了些。但道歉用,煙似乎又太多了些。

    若不是今日風大,須還散不了這麽快。十四郎幹淨得冰雪似的,若是被煙嗆著就不好了。

    雲秀又想起趙氏把那煙霞看成了鳳凰,便覺著不妨真弄出鳳凰的光影來——十四郎說起簫聲能引來鳳凰時,分明流露出了向往。若真讓他看到火鳳騰空,他定然高興。

    雲秀便樂此不疲的轉而又倒騰起煙炮來。

    一時將煙炮做出來,從煉器房裏出來準備點一點看看效果時,雲秀卻忽就覺著空間裏似乎過於安靜了些。

    ——這還是她頭一次有這種感覺。

    她想,看來有機會時,還是要多養幾隻靈寵的。

    她在空無一人的曠野上點起煙信,看那煙炮拖著婉轉哨音與火尾升上天空。越往高處那火尾便越絢爛盛大,那火鳳漸在空中展露真容。待升至穹頂時,那組成鳳身的無數星塵一瞬間綻放,宛若烈焰沸騰、鳳凰浴火重生一般。

    而後這盛景凋零、消散。

    雲秀仰頭看了一會兒,不知怎麽的,覺得好像也沒特別有趣,反而襯托得人有些孤單寂寥了。

    ——果然煙花這東西是不能一個人獨自看的。她想。

    還是下次去找十四郎時,再一起放來看吧。

    八桂堂。

    裴氏將今日之事向柳文淵說明。

    柳文淵道,“那聲響八成是火硝炸了。火硝味苦寒,多用來清熱伏暑,消腫止痛。這大冬天的,她屋裏卻囤著這麽多火硝,也不知到底心裏是有多大的毒火要敗、疼症要消。”

    讀書人刻薄話也說的含蓄,裴氏聽了會心一笑。複又煩惱道,“隻是鬧這麽一場,我怕雲秀日後……”又道,“實在不行,就把雲秀……”

    她沒說出口,柳文淵卻聽明白了。便愣了一愣,問道,“你我還沒有自己的子女,你真的願意把她過繼過來?”

    裴氏也是大家門戶出來的人,別說過繼來的子女,就是自家兄弟姐妹不同母的,一碗水端不平,私底下還折騰出許多怨言來呢。

    她又不是什麽聖人君子,日後肯定會更疼愛自己的子女些。雖說明麵上肯定會一視同仁,但人又不是光靠米糧就能喂養長大。誰的心不知道冷暖喜惡?同是養在自己膝下的子女,若不能打從心底裏公平看待,早晚容易生出差錯、是非來。

    何況看鄭氏的作為,隻怕雲秀背後還有很多財產糾紛呢。

    因此能不過繼,她當然不想過繼。

    但問題是雲秀的處境已不是有沒有人疼愛,而是再待在鄭氏手下,怕要被泄憤報複、性命堪憂了。

    裴氏把這番道理說給柳文淵聽,道,“總不能看著不管吧?”

    柳文淵便看著她笑。說實話,他大哥替他安排的這場婚事,他是很不願意的。但作在無辜女子身上,也不是大丈夫所為。因此他同裴氏婚後雖還算和諧,但也僅是和諧而已。可這兩年來他看裴氏為人處事,確實善良而不失本真,每每都有打動他的溫柔坦率之處。論性情,竟和他極為匹配投契。

    裴氏讓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便丟帕子打他,“說話啊。”

    柳文淵才笑道,“先別煩惱了,還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雲秀又不是隻有繼母,她還有個親爹呢。他親爹也不管了,再討論過繼也不遲。”

    裴氏道,“你不是說……”

    柳文淵道,“妨礙不到他的仕途,他當然是眼不見為淨。但這不是就要妨礙到了嗎?”

    正月十九日,長安。

    冬日天黑得早,亮的晚。報曉的晨鼓先於朝日破開長安寂靜的天幕,永寧坊裏達官貴人們家中仆役紛紛開啟門戶,將點起的燈籠掛上門楣。

    不多時,猶帶困倦的主人家便自門裏出來,一身朝服衣冠已穿戴整齊,腆著微微隆起的官肚,踩著上馬石跨上駿馬,或是躬身鑽進轎子裏,啟身上朝。唯獨兵部侍郎柳世番的府宅依舊緊閉著,無人進出。

    這兩日長安人心頗不安定,宰相武玄清和刑部侍郎裴中則出家門後遇刺,一死一傷。身亡的那個留在裏門外的血跡尚未洗淨,青石上依舊可見暗紅痕跡。傷的那個留在家中養病,天子特命衛將軍派兵日夜護衛。1

    京中盜賊聞風而動,四下裏劫掠驚擾。故而出門上朝的大官們心裏其實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一步行錯,也讓膽大包天的刺客們盯上。

    禦史李珅自永寧坊裏出來,正遇上同往上朝的大理寺丞儲禹。閑聊起來,便道,“柳侍郎尚未出門——聽說那日原本有三撥刺客,靖安裏一撥、通化裏一撥,永寧裏柳侍郎宅前也有一波。隻是那夜柳侍郎宿在官署裏,沒從家中出來,才躲過一劫。想來也覺著後怕吧。”

    儲禹尚未睡醒,隻道,“嗯。”

    李珅道,“天子腳下刺殺朝中重臣,這刺客也真是無法無天……究竟是誰主謀,你們心裏可有數了?”

    儲禹斜眼看了看他,不緊不慢道,“我不說,你就不知道?”

    李珅噎了一下,道,“……看來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儲禹道,“兩個極力主張清剿的遇刺,一個一力主持清剿的差點遇刺。賊是誰,還用問嗎?”又道,“隻是我聽說,禦史台有人反而上書要罷免裴侍郎和柳侍郎,這是怎麽回事?”

    李珅道,“還不是那幾個怕事的敗類,不急著討賊,反而急著撫賊。”又道,“隻是接連三日了,柳侍郎依舊無片言表態,也不知他是不是怕了。”

    儲禹抬手指了指前頭,“……你看那是誰?”

    李珅抬頭望去——昧旦時分,天色沉黑。隻望見前頭燈籠,燈籠後似有人跨在馬上。

    待稍稍近前,李珅才猛的驚醒過來——馬上人長身玉立,長髯鳳眸,壯美威嚴。正是他們適才所提到的兵部侍郎柳世番。

    他這一行七八騎,但仔細一看便知道,隻他自己一人一騎和身前提著燈籠引路的小廝是正經柳家人,其餘的分明都是天子侍衛。

    柳世番確實沒出門上朝,因為昨日他在官署辦公至半夜——他的繼任者沒他那般舉重若輕的幹才,他丁憂而這半年裏實在拖延了不少事——處置好公事,他尚未來得及回府,便又被天子宣召入宮議計,此刻才從宮裏回來。

    ……天子侍衛顯然是護送他回來的。那麽昨日出門時,他帶了多少人?

    隻一人一騎,外加一個給他提燈籠的小廝罷了。

    這麽人心惶惶的時候,他又是被盯上的人,卻隻帶一個開路的小廝便敢出門。說他怕——不如說他膽大的令人覺著不夠謹慎了。

    然而在這種時候,這睥睨群小的大無畏的姿態,亦不免令人敬佩。

    李珅和儲禹不由肅然起敬,紛紛立直了身子。

    然而柳世番才長途跋涉返回京城,便接連遭遇這許多事,實在是有些困倦了。路過他們身旁時,隻輕輕拱手為禮,便權作打過招呼了。

    因此回到家之後,她並沒流露出被汙蔑陷害後該有的羞惱來。

    見柳文淵和雲秀蹲在堂前熱火朝天的剝荸薺,心裏反倒覺著熨帖和感動。

    尤其是雲秀一抬眼看到她,便殷勤的捧了碗剝好的荸薺跑過來道,“阿嬸,吃荸薺!”她一時竟想,幹脆把這丫頭過繼來得了。

    當然也就那麽一想而已。

    雲秀謹遵她四叔的教誨,裴氏不說在正院兒遇見了什麽事,她就一句都不問。隻殷勤的逗裴氏開心。裴氏要坐,她就趕緊搬凳子,裴氏口渴,她就搶著斟熱茶,裴氏怕她割了手,不讓她削荸薺,她就進屋幫裴氏裝了個熏籠靠著,免得裴氏削多了荸薺手冷。

    裴氏瞪柳文淵,柳文淵抿著唇,知而不言、笑而不語。

    用過晚飯,裴氏終於忍無可忍,將柳文淵堵在書房裏,道,“好好的世家閨秀,你教她這些眼色活兒做什麽?”

    柳文淵失笑出聲,“哪有這麽多規矩?阿娘在時,我們也常這麽逗她開心。”頓了頓,又道,“唔……阿娘也就像你這般訓斥我們。”

    裴氏哪裏還惱火得起來?

    就連埋怨裏都帶了些溫柔,“……這麽一鬧,我要怎麽開口跟她說正事啊。”

    柳文淵抬眼往窗外看了眼,見雲秀正纏著綠瀾說話,便笑道,“說吧,我聽著呢。”

    ……

    聽完原委,柳文淵沉默半晌,多餘的話也沒說,隻道,“……你直接去問雲秀吧,不用顧慮什麽。”想了想,又道,“那柄琴阿娘當年就沒當寶貝,給了雲秀,雲秀也隻道是平常。雲嵐若是想要,她也許就隨手轉贈了。但鄭氏想奪,隻怕她寧肯擔了這個罪名,也不理會。”

    裴氏道,“她不懂事,你也不懂?這種罪名怎麽能隨便擔?”

    柳文淵便道,“所以還要勞煩你給她陳說厲害。”

    雲秀終於從綠瀾手裏討來了鑰匙,便抱著午後才紮好的孔明燈,爬上了小廂房頂的天台上。

    月輝清寒。

    遠處萬家燈火,花燈火樹將街道映照得宛如明光流淌的長河。依稀可見那長河中穿梭如織的遊人。

    然而離得遠了,便如圖畫一般,有色而無聲。

    雲秀兀自看了很久,依舊無法覺著自己是和旁人在同一個佳節裏。

    寒意侵衣。

    雲秀從袖子裏掏出火石,蹲下來將孔明燈裏的火燭點著。

    暖光照在一方小小的白紙籠裏,緩緩的升上遼闊無邊的夜空。

    雲秀看著那燈籠漸漸的飛遠了,雙手合十,靜默的禱告。

    她很小的時候,老太太就愛領著她放天燈。她自己就是要修神仙的,總有一天將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她禱告個什麽勁兒?

    所以還隻能在老太太懷裏亂掙的年紀,她就不肯老老實實的陪老太太放天燈。等能跑會跳了,隻要別讓她去放燈,她能逃到一切老太太想不到的犄角旮旯裏躲著。被老太太捉出來,她還要狡辯,“您有什麽心願跟我說呀,我以後保證比神仙還靈。”

    可是人生能有多少團圓?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在應許之人的有生之年修成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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