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四章 梟獍之尤!梟獍之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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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國魁接過“偽詔”,略略掃了一眼,並不細看,便遞給了唐景崧;唐景崧看過了,遞回給鄭國魁,鄭國魁這才細看,看過了,再次遞給唐景崧。

    “登翁、含翁,”唐景崧將“偽詔”向張庭桂、阮知方遞了過去,“請看一看奇文共欣賞!”

    張庭桂一邊兒伸手來接,一邊兒看向阮知方,意思是:你想看?我先看?

    阮知方做了個“請”的手勢您先看,您是“首輔”嘛!

    於是,“首輔”便當仁不讓的看了起來。

    這道“偽詔”,其實還隻是一個草稿,主要內容如下:

    第一,“皇嗣子”瑞國公“聰明睿智”、“人品貴重”、“深肖朕躬”,“著克承大統,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第二,“著派胡威等盡心輔弼,讚襄一切政務”。

    注:這個“等”字,“偽詔”上是沒有的,“胡威”二字之後,是長長的空白,足夠再填上七、八個名字,也即是說,“顧命大臣”的人選,除了胡威,其餘的,還沒有最終確定下來。

    第三,胡威忠心不二,智勇雙全,國之長城,“著入樞密院行走,授勤政殿大學士”。

    咦,樞密大臣什麽的且不去說他,可是,您若做了勤政殿大學士,原先的勤政殿大學士張公庭桂,又擺在哪兒呢?

    不急,下頭就有說明了。

    第四,“原勤政殿大學士”張庭桂曾“麵乞骸骨”,朕“憐其老邁”,“特賜幾杖、蒲車”,“準其開去一切差使,原品休致”。

    第五,武顯殿大學士阮知方“兼差甚多”,“精力未敷”,“著開去樞密院行走一缺”。

    ……

    張庭桂還沒有看完,一張老臉,便已漲得通紅,到了後來,兩隻手微微發抖,都有些捏不住“偽詔”了。

    終於看完了,長長籲一口氣,用力太猛,連白胡子都吹起來了,“荒唐!荒唐!真真是……太荒唐了!”

    阮知方接過,看著看著,皺起了眉頭,不過,倒沒生出張庭桂那麽大的反應來。

    “‘皇嗣子’?”張庭桂兀自臉紅脖子粗的,“哼!他頂多就是個‘皇養子’!啥時候立他為嗣了?這個麵皮,還真是厚!當天下人都是瞎子、聾子、傻子嗎?!”

    頓一頓,語氣更加激烈了,“那個胡威,麵皮就更加的厚了!他一介”

    打住“棟星將軍”就在旁邊,“一介武夫”這種話,可不敢說!

    於是改口,“他根本就不曾進過學,連個秀才”

    又打住這是想起阮知方的出身來了。

    阮知方雖自幼博覽群書,卻不為舉業之學,他是明命初年以吏員入仕的,後以文學舉拜,詔入內閣,充文房編修,累遷侍講學士,充辦閣務,由此一步一步,終於躋身中樞,做到了樞密院大臣、武顯殿大學士。

    張首輔隻好再次改口,含糊說道,“胡威有什麽資格‘入閣’?有什麽資格進樞密院?還要做‘首輔’?哈,太可笑了!太荒唐了!”

    說到這兒,又大透了一口氣,“還有,我什麽時候‘麵乞骸骨’了?還什麽‘幾杖’、什麽‘蒲車’!哼!這一夥人,睜著眼睛說瞎話,把謊都撒到這個份兒上了!真正是……該死!該死!統統都該死!”

    很明顯的,以張大學士之見,這份偽詔之中,最最荒唐的,就是拿胡某人取張某人而代之這一條啦。

    “這個胡威,”張庭桂咬牙切齒的,“一定要拿捕歸案!千刀……呃,明正典刑!曝屍懸首!為後世亂臣賊子戒!斷斷不能叫他逸出法網了!”

    阮知方覺得,張庭桂的激憤,已經有些失態了,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正要說話,之前的那名軍官又進來了。

    “報告,武光青拿到了!”

    武光青?

    阮知方不由輕輕的“啊”了一聲:哎,險些把這個人忘掉了呢!

    這個武光青,住在順化城外南郊的安壽祠也是“母道教”一脈、供奉柳杏聖母的神祠,那兒距欽使駐節的玉溪寺和玉屏山麓的欽使護衛團營地,都有相當一段距離,按時間推算,必是嗣德王剛剛薨逝,欽使就派出人馬,奔赴安壽祠,捉拿武光青了。

    至此,阮知方確認,深宮之中,欽使一定另有眼線,絕不是收到了自己的報信,才采取行動的,不然,動作不可能如此之快!

    而且,還是左右開弓,同時動作一麵向皇城進兵,一麵派人去拿武光青。

    他看了唐景崧和鄭國魁一眼,心裏暗暗的歎了口氣,已經到了嘴邊而的話,又咽了回去。

    唐景崧、鄭國魁對視一眼,鄭國魁微微頷首,於是,唐景崧轉向阮知方、張庭桂,微笑說道:“好!胡威之外,該到的人,都到齊了!含翁、登翁,既如此,咱們就可以開始細問究竟了!”

    *

    *

    “細問究竟”,即勘磨審問。

    首先問的,是替嗣德王侍寢的那六個妃嬪。

    完全不必“勘磨”,甚至,連威脅的話都不必說,六個早就嚇得魂不守舍的年輕女子,便一五一十的,將彼時前後情形,一一的說了。

    她們是先進的乾成殿西暖閣的內寢,並照楊義的吩咐,除淨全身的衣衫,等候嗣德王的到來。

    據一個叫做荷娘的妃嬪說,最近幾次侍寢,情形都是如此妃嬪先進內寢,除淨全身衣衫,等候聖上的到來。

    六個妃嬪之中,荷娘是唯一一個連續兩次替嗣德王侍寢的,她說,聖上不喜“舊人”,不過,幾個妃嬪之中,又必須留下一個“舊人”,不然的話,因為侍寢的花樣太過……呃,羞人,若沒有一個“舊人”帶頭動作,其餘的妃嬪,會縮手縮腳,以致激怒聖上服用了“赤肇丸”的聖上,是根本沒耐心等她們“放開手腳”的。

    嗣德王進了屋,楊義一退出去,荷娘等妃嬪就趕緊上來替嗣德王寬衣。

    除下外袍,剛剛解開中衣的上襟,就出狀況了嗣德王突然渾身上下猛地一抖,兩隻眼睛,翻了上去,接著,手腳一掙,癱倒在禦榻的靠背上,四肢痙攣,顫動不止,嘴裏的血沫子,咕嘟咕嘟往外直冒。

    幾個妃嬪,瘋狂的尖叫起來,之後,楊義、瑞國公就進來了。

    這一段沒那麽緊要,也基本上在預料和想象之中,真正緊要的,是接下來的幾點:

    第一,楊義、瑞國公進來之時,嗣德王的手足,還在顫動,人還有呼吸,並未斷氣,而楊義非但未在第一時間傳召太醫,更說什麽“陛下棄天下臣民,龍馭上賓”,而瑞國公,既沒有糾正楊義的說法,也沒有堅持“快傳太醫”,由得嗣德王兩腿一蹬,真正“龍馭上賓”去鳥。

    第二,嗣德王發病至咽氣,一個字也沒有說過,更不要說什麽“傳位於瑞國公”了。

    第三,這幾個字,實出於楊義之口

    楊義威逼利誘,要六個妃嬪承認:

    一,都聽見了嗣德王咽氣之前,說了“傳位於瑞國公”六字;二,嗣德王說這幾個字的時候,“神智清明”;三,除了這六個字,嗣德王再沒有說過其他的話了;四,說過這六個字之後,嗣德王便一瞑不視了。

    第四,楊義要瑞國公登基之後,將她們六個,“盡數收入後宮”,而瑞國公,忙不迭的應承下來了。

    六個妃嬪的供詞,交叉對照,不但將楊義和瑞國公的“矯詔”,坐的實實的,其“謀弑”的嫌疑,也是倏然大增。

    除了“見死不救”之外,更重要的是,楊義的表現,顯示出他對嗣德王之薨,早有預期

    嗣德王“馬上風”,楊義非但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更第一時間,向瑞國公“勸進”;而“勸進”的那番話,文氣縱橫,實在不像是一個沒有讀過書的太監能說的出來的,十有**,是有人提前替他打好了稿子,事發之時,“背”了出來。

    當然,六個妃嬪,也是沒有讀過書的,不過,將六人的供詞反複比對,也基本上可以還原楊義的“勸進辭”了。

    至於瑞國公,雖然,單憑他在嗣德王薨逝時的表現,尚不足以坐實他參與乃至主使了“謀弑父皇”,可是,“梟獍”的帽子,絕絕對對,再也摘不下來了。

    別的不說,單說一點“父皇”的屍體還擺在禦榻上,他居然就要將禦榻另一邊的六個光溜溜的“皇考妃嬪”攬入己懷?

    這特麽不是“梟獍”是什麽?

    看到這一段供詞的時候,張庭桂氣得吹胡子瞪眼睛,連聲說道,“梟獍之尤!梟獍之尤啊!”

    阮知方雖然沒發表什麽具體的意見,但臉色鐵青,眼中火光跳動,胸膛微微起伏,也是一副氣極了的模樣。

    接下來“勘磨”的,是武光青。

    自從被捕,武道長便再也沒有一絲“仙風道骨”可言了,整個受審的過程,都跟一灘爛泥似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哀哀哭告,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不關我的事啊!不關我的事啊!”

    那個“赤肇丸”,不是我的呀!是人家給我的呀!我就是轉個手啊!

    人家?哪個人家?

    “春水社”的一個“護法”,呃,女的,叫做善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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