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八章 斬草未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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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公,棟星將軍!”阮知方說道,“瑞國公梟獍之尤,是不消說的了!考其心性行徑,即便投畀豺虎,亦不為過!可是,到底暫時還無法證明他同‘赤灶丸’有什麽直接的關聯因此,就很難證明他和‘謀弑’有什麽直接的關聯!應和公、太平公等人,就更加不必說了!”

    頓一頓,“當然,反複勘磨,相關人等,自承其罪,不是沒有可能可是,毋庸諱言,口供和證據,到底不是一碼事兒啊!”

    再一頓,“隻有口供,沒有證據,即加‘謀弑’於瑞國公、應和公、太平公等,隻怕……人心不服啊!”

    鄭國魁木無表情,唐景崧臉上,陰晴不定。

    張庭桂覷了覷兩位天朝上使,心下不安,對阮知方說道:“你多慮了!有‘欽使護衛團’在,就有人不甚甘服,也隻好……‘腹誹’,難道……還敢鋌而走險不成?”

    這幾句話說到很不得體,阮知方一聲冷笑,立即懟了回去,“那可未必!登翁莫不是忘了黎文魁之亂?”

    張庭桂張了張嘴,囁嚅了一下,沒說出啥來。

    阮知方回過頭來,語氣懇切之外,變得沉重了:

    “維公,棟星將軍!越南宗室、重臣,多有親附富夷的,對此,我亦痛心疾首!可是另一方麵,亦不得不承認,此情形其來有自,並非無水之源、無本之木!畢竟,阮福氏複國開朝,多承富浪沙之力,越、富百年淵源,枝連蔓牽,欲一刀兩斷之,難啊!”

    “我以為,總有一天,要將親富的勢力,徹底清出越南的!可是,這股勢力,盤根錯節,不是單憑一、兩件案子,便可以連根拔出的!操之過急,隻怕……欲速不達啊!”

    “尤其是英睿太子一脈,於國家有功無過,卻一再遭遇橫逆,越南國內,不論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同情他們的人,都非常之多”

    “當年,敝國聖祖以‘悖逆倫常’加罪於應和公母子,輿論大嘩,如鼎如沸,嗣後,黎文魁起兵作亂,遙奉應和公為正朔這場大亂,席卷南北,並將暹羅、真臘以及富浪沙都卷了進來,最終雖然被敉平了,但國家已是元氣大傷!”

    “維公,棟星將軍!接下來的話,我就放在這裏說,出於我口,入於二位之耳敝國聖祖此舉,其實大有可議,應和公母子,實在是無辜的!不過,敝國聖祖到底沒有以更加嚴重的‘謀逆’加之於應和公母子非不想也,是不敢也!然而,還是激起了幾乎不可收拾的大亂!”

    “當然,黎文魁造亂,還有其他的原因,不過,無論如何,應和公母子罹罪,是重要誘因之一!”

    “唉!殷鑒不遠,寧不驚心?”

    阮知方侃侃而談,將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張庭桂雖不甘心放過應和公、太平公等,卻也不由的開始擔心起來,看了唐景崧、鄭國魁一眼,小心翼翼的說道,“也是,越南‘在教’的很多,真亂起來,這班人,說不定都會卷進去,如是,也挺棘手的……”

    阮知方立即說道,“是啊!若是太平時節,有欽使護衛團坐鎮,亂就亂了!咱們也不怕他!不論亂子鬧的多大,最後總是能夠敉平的!可是,目下的局麵”

    頓一頓,“南圻已非吾所有,北圻亦是一個……呃,敵我‘共有’的局麵!如果亂了起來,北圻的戰事,固然增添變數;中圻……順化,這個,肘腋之下,更是可慮啊!”

    再一頓,“還有,本朝龍興於……呃,本朝起於南圻!南圻地方,同情、追思英睿太子的人,尤其之多!若應和公、太平公罪不當其罰,南圻人心浮動,將來咱們克複南圻之時,也必定會……增添更大的阻力啊!”

    這個話,說到了頭兒了。

    唐景崧看了鄭國魁一眼,鄭國魁先是微微揚首,次之微微頷首,兩個微妙的身體語言,前者表示:我隻管軍事,政務方麵,你拿主意吧!後者表示:若問我個人的意見,我大致認同阮知方之所說。

    “以含翁之見,”唐景崧開口了,語氣幹巴巴的,“此案相關人等,該如何處置呢?”

    “呃……”阮知方字斟句酌的說道,“楊義淩遲,胡威斬決!瑞國公……削去爵位,廢為庶人!應和公、太平公……呃,雖然卷進了逆謀,但畢竟是為楊、胡、瑞等所誤的,我看,由公爵降為伯爵,大致上……也算罪罰相當了。”

    頓一頓,“如此處分,也算是有前例可援富平郡王阮福綿安之子阮福洪楫舉兵造亂,事敗後,所獲處分,不過‘閉門讀書’而已,連爵位都沒有削掉阮福綿安薨後,阮福洪楫接了富平郡王的位子。”

    再一頓,“當然,以上隻是我一己的管見,到底如何定案,還要仰仗維公和棟星將軍的睿斷!”

    “‘睿斷’不敢當,”唐景崧幹笑一聲,“不過,含翁這個‘前例’,未必‘可援’啊!阮福洪楫是典型的衛道之士,他舉兵造亂,口號是‘清君側’事實上,他也確實隻是奔著‘清君側’去的,並無意於大寶,因此,大行國王才不為己甚的。”

    阮福洪楫是在《壬戌和約》草簽之後起兵作亂的,他要“清”的“君側”,是潘清簡一班“親富”的大臣。

    “呃,”阮知方有些尷尬,“這個,也是……”

    “不過,”唐景崧說道,“含翁說的,也有道理”

    阮知方、張庭桂立即豎起了耳朵。

    “這樣吧,”唐景崧淡淡的說道,“楊義淩遲、胡威斬決,這個不變;瑞國公嗯,含翁、登翁都說了,‘梟獍之尤’!既如此,何能輕輕放過?賜死吧!至於應和公、太平公算了,就照含翁的意思辦吧!不過,加上一條,‘閉門讀書’!”

    “閉門讀書”就是軟禁了。

    唐景崧不肯放過瑞國公,阮知方也是能夠理解的:

    瑞國公即便廢為庶人,亦是新君的潛在的最有力的競爭者,這一點,考諸黎文魁之亂,亦是“殷鑒不遠”王太孫已經被廢為庶人了,黎文魁照舊拿他做號召,唐景崧堅持“賜死”,是“斬草除根”的意思。

    同時,也要給“親富”一派一個嚴重的警告。

    不過,能夠保住應和公、太平公的性命,而且,他們的爵位,雖然降了兩級,畢竟也算保住了,對此,阮知方已經很滿意了,不能要求更多了。

    於是,心裏雖為瑞國公感歎,臉上卻神色不露,口中則連聲說道,“是!是!”

    說著,看了張庭桂一眼,張庭桂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啊?……哦,是,是!”

    不過,還是有點兒不甘心,“那個胡威,罪大惡極,是不是……也該淩遲處死?”

    唐景崧微微一笑,“到底還是得有一點兒區別還是斬決吧!”

    “呃……是……”

    唐景崧看了看鄭國魁,鄭國魁微微頷首,意思是我木有更多的補充了。

    唐景崧轉過頭來,“好了,這件案子,大致就這麽定了”

    頓一頓,“關於新君的人選,二位有什麽高見?”

    新君的人選,隻有兩個,一個是養在正蒙堂的阮福膺祺,一個是養在養善堂的阮福膺祜,都在繈褓之中,不論選誰,實在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區別。

    張庭桂既為首輔,自然首先發言,“正蒙堂、養善堂……應該挑身子骨兒較好的那一個吧?”

    這是“正論”,唐、鄭、阮都點頭。

    “還有,”阮知方沉吟了一下,說道,“新君的本生父,必須是一個溫良恭儉、謙虛退讓之士……”

    “對!對!”張庭桂大點其頭,“這是防患於未然新君的本生父如果是個不懂事兒的,將來,說不定就會幹政!”

    這也是“正論”,不過,隻好聊具意思,暫時不宜深談,因為,天朝那邊兒,有一位“本夫”,正在“幹政”呢。

    總不敢說那位“本夫”竟然是個“不懂事兒的”吧?

    唐景崧、鄭國魁點了點頭,以示讚同之後,唐景崧換了話頭:

    “這一次,大行國王一旦棄臣下人民,一個內侍,居然就可以隔絕內外,幾乎釀成顛覆之禍,教訓很深!這個,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某些製度,必須有所更替了!”

    嗯?

    阮知方、張庭桂不由再次豎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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