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泉篇第414章:黃泉奈何一生太短(大結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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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城那座府邸裏,大廳裏時鍾已經走過九點——

    而正是執行死刑的最終時間!

    楚映言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她一下哭出聲來,“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今日,沒有一個人前去送行,再也沒有一個人前往監獄門前。

    隻因為先前探視的時候,尉容已經叮囑過。

    他不喜人多,也不喜那些分別場麵,一早已經見過一回,就當是告別了。所以,讓他們都不要再來。

    所以,眾人沒有再前往,他們不願意再去守候在門口,看著那輛載他赴死的警車駛離。

    一切不過都是無濟於事,誰也不能再阻攔,再去改變……

    可是此刻,楚映言想到幼年之時,她還是那個人人口中的胖姑娘。

    盡管身為楚家千金,各種管家禮儀不會少,可她也沒有太多朋友,學校裏的女孩子都不願意和她親近接觸,隻因為她的規矩實在太多,多到成了別人眼中的異類。

    而別家的千金,也因為家世門第不如楚家,表麵上交好真誠,可背地裏卻冷眼相待。

    那一天是在尉家舉辦宴會,她就遭遇了這樣的場麵,卻是尉容出現,直接站了出來。

    就在尉容發話之後,王燕回也隨即現身,一旁還跟隨著王鏡樓。

    是他們為她撐腰,讓她不至於太可憐,卻也因為如此,楚映言記到至今無法忘懷。

    如今,那個會擋在她身前,為她撐腰的兄長。再也不見了!

    再也見不到了!

    楚映言哭到無法喘息,她不明白,一切為什麽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更不知道自他走後,林蔓生和寶少爺又會怎樣,這一切都快要無法負荷……

    楚冠廷駐足在落地窗,一向不嗜煙的他,整個煙缸積聚了煙蒂。

    昨夜未眠,此刻他也是雙眼赤紅,他終於出聲,“映言,不要再哭了,尉容他應該已經先去了醫院,小寶的手術還要進行……”

    那是尉容留下的遺囑,要將自己的眼睛留給孩子。

    作為尉家當家人的尉孝禮,還有楊冷清,就在最後時刻趕去接受警方歸還遺體。

    楚映言原本就這般傷心,一聽到他這話,卻是愈發傷痛。

    楚冠廷來不及再去開口安慰,直接拿出手機,這一通電話則是打給餘安安。他想要從餘安安口中詢問,林蔓生母子兩人的情況。

    電話在一陣等待裏被接通,楚冠廷急忙問道,“餘秘書,你們副總在哪裏?”

    可是那頭的餘安安,卻是那樣慌亂喊,“副總不見了——!”

    楚冠廷一驚,“怎麽又會不見了?”

    難道,難道她是想不開了?

    他一疾呼,楚映言停了哭聲回眸去瞧。

    楚冠廷又聽見餘安安難掩驚慌的女聲傳來,同樣帶著哭腔,“我也不知道!今天一早,我和高進還有程牧磊一起去監獄後門那裏,準備去接副總……”

    “可是副總說,她想一個人靜一靜,她不讓我們跟著,就開車走了……她說,她一定會去接寶少爺……她還說,她不會讓自己有事,讓我們千萬放心……她是這麽說的……她明明這麽說過……”

    楚冠廷是真的相信林蔓生,早在那座雪山山底的村落裏,她早已經冷靜下來。她既然能夠讓寶少爺去見尉容,也能夠這樣接受一切,接受他會死的結果……

    可是,她居然再次不見了!

    楚冠廷心中聚起不祥預感,難道她是出事了!

    下一秒,果真聽見餘安安又是道,“後來,林總在唐二少的家裏等著副總過去,唐太太和唐家小少爺也陪著寶少爺。林總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副總還沒有趕到,他就想聯係副總……”

    “但是副總的電話卻打了過來,電話那頭不是副總!”餘安安驚懼喊道,“是一個陌生男人!那個男人說——”

    楚冠廷沉寂凝眸,仿佛聽見那個男人鬼魅一般的男聲傳來:她就在我手上,有本事就來找到我!

    “後來,再追問他是誰,問他想做什麽……那個人竟然就把電話給掛斷了,還直接關機了——!”

    “堂哥!發生了什麽事情?”楚映言急忙走到他身邊,哭紅了眼睛詢問。

    楚冠廷卻是心急如焚,可是他一開口,就讓楚映言心驚膽戰,“該不會是那個嫌疑人!是別墅裏第四個孩子出現了——!”

    楚映言亦是喊了起來,“現在該怎麽辦!”

    “找!派所有人找!聯係警方全城去找——!”楚冠廷厲聲下令。

    ……

    黑暗……

    眼前隻有黑暗……

    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可是突然,她看見黑暗裏有大朵的煙花綻放,她方才發現,原來是夜空!

    夜空裏有著無數無數的煙花,美得周遭隻剩下了她……

    那些煙花不停止,她希望永遠也不要停止!

    然而一眨眼,她的眼前卻又是白雪皚皚,因為天色終會亮起。那片白雪的盡頭,許是一處山坡。她開始朝山坡不斷奔跑,她想要跑過人群,緊緊抓住他……

    但是根本來不及!

    她好似瞧見他的身影就在雪地裏,那把槍已經對準了他……

    她呼喊,她聲嘶力竭呼喊,卻根本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砰——!

    那是一聲槍響聲傳來,讓她這樣恐慌,她一下驚叫而起,“啊——!”

    “不要……不要開槍……不要……”她還在不斷呼喊,眼前慌亂一片,根本就瞧不清方向。

    耳畔,卻傳來一聲呼喊,“蔓生。”

    蔓生愣住了,依稀之間那是他的聲音,那麽熟悉的聲音,她怔怔抬起頭尋聲望去,卻見到了一張朝思暮想的英俊臉龐!

    鬼斧神工都無法描述,就是這樣一張得天獨厚的麵容,是遺傳了父親以及母親最美最好的所有……

    他是……

    他是她心裏最記掛的人……

    “是夢嗎……”蔓生高興的笑了,那樣高興的笑了。所以她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還活著,他就在他的麵前,那樣一個鮮活的他!

    她癡癡的看,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想再放過……

    “蔓生。”他又是呼喊,就像是從前那般,他的手朝她探出,就要碰觸到她,是他揚起一抹微笑說,“你睡了好久……”

    可是這個刹那,男人的手卻被她一下擋住!

    蔓生定睛對上身前這人,卻是斬釘截鐵道,“你不是尉容——!”

    ……

    蔓生這才發現自己身處於一處幽閉的環境裏。

    竟然沒有窗戶,四周也安靜得駭人!

    她躺在一張躺椅上,身上蓋著一床幹淨毯子。這裏是哪裏,她不知道,好像是地下冰窖,雖不見存儲的冰塊,周遭依舊有著冰冷寒氣……

    可她隻清楚知道,行刑時間早就過了……

    而麵前的男人,有著一張和尉容一模一樣的臉龐,幾乎無法分清楚……

    她一下防備退後,思緒還淩亂一片,她幾乎是本能朝他質問,“你是誰!”

    “我是尉容。”男人卻還在笑著道。

    “你不是!”蔓生再次冷聲道,“你不是他……”她一邊喊著,一邊卻開始回想,他到底是誰……

    可是突然,整個人漸漸回籠過來,再也沒有了那份彷徨迷茫,蔓生一下凝眸道,“你是他的孿生弟弟!”

    男人倒也是一怔,被她擋下的手終於收回,他卻笑了一聲,“嗬……”

    是他!

    就是他!

    蔓生看著這個男人,她終於見到了他,見到了這個和尉容一模一樣的男人!

    不會有錯,他就是他的親生弟弟,同父同母的親生弟弟,是他的孿生兄弟!

    “你瞧,你睡得都迷糊了……”那抹笑容揚起在唇邊,男人低聲緩緩道,“蔓生,我逃出來了……”

    蔓生整個人警鈴大作一般,不是防備不是恐懼,而是這樣的相見太過突然,她讓自己冷靜下來,“你究竟是誰!”

    “你怎麽連我是誰不記得了,我是尉容……”男人又是道。

    蔓生沉聲道,“你不用再故意欺騙我,我知道你不是!而且,我們早就見過麵了,不是麽?”

    男人那張英俊的臉龐在一盞昏黃燭火下猶如鬼魅,他倒是問了一聲,“又在哪裏見過?”

    那曾經經曆過的一幕,猛然浮現於眼前,蔓生瞧向他道,“就在意大利山莊別墅裏!”

    “那天我去到那裏,躲在別墅窗戶窗簾後麵的人就是你!”那些曾經質疑模糊的影像,那些所有揣測到了此刻全都不再動搖,“後來我進入別墅,在畫房鏡麵牆後麵的人也是你!”

    那些詭異的瞬間,全都匯總過來,蔓生如此奪定道,“和啞伯一起生活的人同樣是你!”

    “還有,那天在海城,去見尉老太爺的人,不是尉容,也是你!”蔓生更想到了尉老太爺,想到了他臨終前讓眾人始料未及的一幕,“全都是你!是你才對!根本就不是他——!”

    在她近乎頑固的女聲裏,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了,那張和尉容一般模樣的臉龐。在幽暗燈光中愈顯蒼白森然,他幽幽說,“我真是很好奇,你是怎麽辦到!”

    蔓生一動不動,卻聽到他親口承認!

    “沒有一個人能夠認出來,就算是代替他去出席年會,也沒有人能夠認出我和他之間的區別,那些人總是那麽愚蠢……”他肅靜的臉龐,呈現出一種死寂一般的平靜,“就連我那位爺爺,如果不是我告訴他,他也不會發現……”

    “小時候,我和他玩遊戲,就算是互換了身份,我代替他回尉家,誰也瞧不出來……”他獨自囈語說著,訴說那些過去,那些從來沒有人知曉的過去。突然視線落定在她身上,“你又是憑什麽一口咬定?”

    蔓生卻分明聽出了一份落寞,她沒由來問道,“難道沒有一個人認出你?”

    人生至今活了半輩子,如果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是誰,那真是淒涼。

    ……

    “當然有!”他卻像是為了證明,所以脫口而出,而後又是低聲笑道,“不過隻有兩個人。”

    他的聲音有一絲自我嘲弄的意味,除她之外,這個世上僅有的兩人……

    蔓生想了想道,“是你的母親!”

    那是他的親生母親,給予了他生命,也隻有她才能夠從細微之處認出兩人……

    “至於另外一個人,她是——容柔!”蔓生又是道出那答案。

    是容柔的名字一被輕喚,男人眸光一凝,他冷厲出聲,可卻又和緩了幾分。“她是認得,不過她和你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蔓生又聽見他道,“不是從第一眼起。”

    當年別墅裏相伴的少年,除了尉容之外,還有不會說話的少年李程睿以及容柔。原來容柔也不是一開始就能分辨他們,而是後來點點滴滴……

    “不!”蔓生則是反駁,“還有一個人!”

    男人冷眸睨著她,隻是一雙眼睛銳利緊盯,她朝他道出第三人,“還有你的父親!”

    “哈……”他笑了一聲,那樣開懷一笑,根本就不信服。

    蔓生卻凝聲道,“他一定也認得出!他絕對認得你!他是你最重要的家人,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他才不知道我是誰!”男人冰冷回道。

    “你怎麽就能肯定,你的父親沒有認出你?”蔓生望著他道,“或許他早就發現了你,可是他沒有告訴你!”

    男人又是一笑,他隻覺得荒謬荒唐。“嗬嗬……你的意思是,他故意假裝不知道,自己其實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兒子!”

    “我有證據!”蔓生冷不防放話,男人緊凝了側臉,“尉董事長名下分配的股份裏,尉佐正和尉孝禮持有的股份數額相等!可是尉容那一份,卻是雙倍!”

    男人一時啞然,蔓生接著道,“你說他為什麽要留下雙份配額!”

    也就是這份規劃的股份,才將尉容推向了尉家最受寵的子弟寶座,也讓別人都認定尉容得勢,深受其父喜愛,所以外界才會謠言,尉容才是尉氏的大少爺……

    “你現在是想告訴我,雙份配額的股份,其中一份是留給我?”他悶聲一句,緊接著卻是愈發放肆而笑。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信!”蔓生對上他道。

    忽然僵持。真正的僵持——

    過了半晌之後,男人又回到那句話,“你為什麽能認出我!”

    蔓生相信,她真的相信,尉父雖不曾言語卻真實存在的計劃盤算,更相信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能夠區分出他們。

    他扮演了他那麽長時間的影子,更將一切洞若觀火,一舉一動自然不會有人識別……

    蔓生也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可她心中知道他們並不一樣,“我隻知道,你們是不同的兩個人!”

    他卻又張揚笑開,那些笑聲傳來,蔓生隻覺得那份落寞似有無限長。

    看著麵前這人的笑容,蔓生卻終於好似能夠清楚,自己為什麽能夠分辨。

    他的笑,放肆卻也孤獨。

    可是尉容的笑,溫柔又憂傷。

    然而他們,卻鮮少會真正露出笑容……

    偏在這一刻,蔓生瞧見他的笑,依稀之間像是瞧見了尉容,他朝她道,“你是這麽多年來,第一個一眼就能認出我們的人。”

    “可是晚了……”他笑著,那份孤獨像是開始侵蝕。

    侵蝕她的心間,他早已下落黃泉奈何,讓她痛到不願去承認,“他已經死了——!”

    ……

    上午十點已過——

    林書翰卻是突然開車來到了那座療養院!

    後方處,還有餘安安以及方以真跟隨……

    林書翰一闖入療養院的獨棟別館,他就直接往樓上而去。

    常添正在容柔的房間裏,聽到動靜就急忙出來瞧,他開始喊,“林總!”

    林書翰幾乎是疾步衝了過來,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擋,常添有些驚嚇,可還是隻身攔在門口,“林總!您要做什麽?您有什麽事情!”

    “讓開!”林書翰卻開始喊,“你給我讓開——!”

    林書翰鮮少會這樣橫衝直撞,也唯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才會如此,可如今他早顧不得了,他直接動手,和常添扭作一團,更是使出蠻力,將他一把推開!

    “哐——”那是常添被狠狠撞在回廊牆上,突如其來的撞擊力,讓他感到暈眩,他隻能喊,“你不能這樣闖進去……”

    餘安安和方以真在後方也終於趕至,兩人神色惶惶,方以真來到常添身邊解釋一句,“蔓生小姐不見了!”

    “林小姐不見了?”常添也是震驚,他根本不明緣由。

    餘安安也是一籌莫展,此刻更是擔憂安危,“是那個神秘人!是那個幕後的男人,是他出現了!是他劫走了副總!就是那個別墅裏和容柔小姐一起長大的第四個孩子——!”

    “……”常添竟是說不出話來,他扶牆站定回眸望去,隻見林書翰已經衝向了容柔。

    房間裏,林蔓生隻見容柔蜷縮在那張床上,她的手裏還捧著布娃娃以及那本書籍。

    “告訴我,那個男人在哪裏!”林書翰開始喊,可是容柔卻像是根本就聽不見。

    林書翰不斷重複喊著,然而她依舊不為所動,好似根本就沒有聽見。

    “那個男人出現了!他把我的姐姐劫走了!你聽見沒有?”林書翰當真是惱了,在詢問無果後,容柔愈發抱緊手中布娃娃和書籍。

    林書翰死死按住她的肩頭,逼得她要麵對,“你知道他是誰!你一定知道他是誰!你說啊!你還不快說!難道你是想所有人都沒命嗎——!”

    “你為什麽不肯說,你明明就知道!你不是也住在那幢別墅裏!”林書翰的質問聲而起,容柔的身體開始被搖晃,“還不快說出來,他究竟在哪裏!”

    那些晃動裏。讓她蹙眉而起,讓她一張清麗臉龐變得痛苦,卻是開始扭曲了一般,瞬間變得慘白,她的聲音變得紛亂痛苦,卻唯有那一句,“我要保護你……我要保護你們……”

    “不要這樣子!”常添縱然心驚於林蔓生被劫,可卻也無法不顧容柔,他衝到了林書翰麵前,“不要再這樣!”

    “你到底要保護誰!”林書翰不顧一切大喊,容柔手中的布娃娃和書籍全都掉落在地,她像是一具木偶,那張臉龐終於慘白到沒有一絲血色……

    隻在最後,她閉上了眼睛昏了過去!

    “她昏過去!”方以真驚喊,餘安安也是驚懼。

    “你怎麽能昏過去!”林書翰卻幾乎要發瘋,“你還沒有回答我!”

    “放開容柔小姐——!”常添怒起,用盡全力從林書翰手中扶過了容柔,他又是開始喊。“快請醫生護士!快請過來——!”

    林書翰僵在原地,而後開始狂奔出這幢別館,外邊白雪紛飛,他卻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尋……

    他隻知道,所有人都在滿城尋找!

    此刻一想到尉容,又想到林蔓生,他們兩個人竟是這樣荒涼。

    一個躺在冰冷的醫院裏,一個竟不知道身在何處……

    ……

    冰窖裏漆黑一片——

    蔓生想起昨夜煙花散盡,黎明清晨是那樣冰冷,其實煙花過後,什麽也沒有留下,隻剩下寒冷而已。他沒有欺騙,沒有故意,因為她知道……

    “他早就不在了……”蔓生輕聲喃喃說。

    他離開了,早就去往另一處,不在這個世上,永遠的分離……

    她幾乎是自言自語著,那張臉龐更是恍惚不已。口中不斷反複念著那一句話:他早就不在了……

    卻不知念了多少遍後,她竟是緩緩回神,她沒有歇斯底裏,沒有痛哭流淚,沒有發瘋癡狂,她隻是最後道,“他走得很安寧。”

    站在她麵前的男人,卻因為瞧見她這般沉靜反應,聽見她這一番話後,反而是眼底露出驚詫,他以為她一定會傷心欲絕哭泣,可是她並沒有……

    “原來他死了,你不傷心,也不難過。”男人低聲道。

    蔓生幽幽一笑道,“我和你也總有一天要死,隻是早一些,晚一些而已。既然都有這一天,那又何必還要放不下。”

    她說得灑脫不羈。猶如巾幗掛帥的將領,喪失了所有的士兵,就連自己的國土也不再存在,卻還將旗幟立起。

    可她臉上難掩悲傷,是那份深鎖於眼底深處的悲傷,好似直擊內心!

    男人眯起眼眸,卻是冷聲嘲諷道,“你還真是活得明白!所以,當你知道他要被執行死刑後,也沒有立刻來北城!”

    “你讓你的孩子來見他最後一麵,自己也不願意見。不過你為他放了一場煙花,也算是完成了你最後使命……”他陰沉笑著,眼中冰冷光芒,卻深鎖那份孤寂。

    蔓生卻是猛地眼中狠戾,她突然指向他,“是你!”

    男人定住不動,她的手發顫指向他,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她抿緊了唇,幾乎要死咬出血痕,可是她一開口,卻是沒由來質問,“是你將我的畫像毀了!你為什麽要毀了我的畫像——!”

    她的指責,她的怒焰,她的悲痛,她的絕望……

    到了這一刻,竟然隻是為了一幅畫像!

    “意大利莊園別墅的畫室裏,有一幅畫像,是屬於我的!”蔓生卻再也無法去追究死訊,因為她知道,她明白,因為她清楚他的心,可她卻還是不甘,她不知該為了什麽而不甘。

    她拚命的想,她用盡了所有心力去想,卻隻能想到這一處。她要問一問他,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要送給我的畫像,你憑什麽毀了!你憑什麽毀壞!你說啊——!”

    站在她麵前的他,那道高大身影一下怔住。

    可是立刻,他冷笑道,“是我毀了,那又怎麽樣?因為這幅畫,他還求我一定不要傷害你!真是可笑,真是太可笑!”

    男人的眼前,卻是刺目閃現當日情景,是那個有著一模一樣長相的另一個他,突然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說!你不會傷害她!說你會!

    他狠狠的掐住自己,那卻是記憶裏初次,他隻是用一雙眼睛回望著他。

    最終,他隻是鬆開了手。

    用著從未有過的聲音,對著他說:算我求你,別傷害她……

    “哈哈……”此刻。他望著麵前的女人,“我倒是想要知道,你究竟有哪裏好,究竟是哪裏好!他居然會為了你,來開口求我!他居然會求我!”

    那笑聲傳來,蔓生卻沉寂下來。

    等到笑聲徹底止住,男人又是望向她。

    卻見她斂著眼底最後一抹瘋狂,竟是反問一聲,“我也想要知道,容柔是哪裏好,你心甘情願為了她,毀了他給我畫的畫像!甚至是為了她去殺人!你說是不是?容林——!”

    ……

    那一聲呼喊,讓他驟然一驚,她怎麽會喊出那個名字!

    蔓生卻記起了昨日離開療養所之時的場景,“容柔現在還在靜養,她抱著她的布娃娃,一直在喊,阿林。阿林!”

    “我想你一定是姓容!”蔓生已然再次冷靜下來,她開始思量他的名字,冷不防聯想到容柔,於是就對應了這一幕,可她還有一事不知,“你到底是哪個林?雙木林?雨林霖?”

    蔓生說著那些同音不同字,他始終都不應聲,直到說到一個字,“還是凜冽的凜!”

    他一直不為所動的英魅臉龐,有了極其細微的一絲波動,是他的眼底,那眸光幽幽一沉。

    蔓生終於可以斷定,她順利道出他的名字,“原來你是容凜——!”

    容凜沒有再隱藏,他瞧著她道,“我大哥他提起過你,說你很聰明,果真像他說的!”

    “宗泉開車去撞蕭從澤那天,其實你也一直在後麵!”蔓生直接揭開,又是追問,“王子衿和許守業究竟是誰殺的!”

    容凜卻是冷聲道,“你難道不知道,他已經認罪伏法!”

    “告訴我,許守業又是誰殺的!”到了此刻,蔓生早沒有了掙紮的念頭,她早已放棄,隻想求一個真相。

    容凜肅然站在那裏,他笑了笑道,“你不是很聰明,你說又是誰?”

    蔓生想到許守業被謀害的日期,正是那場未完成的訂婚宴後不久,“是你……還是他……”

    卻在此時,容凜惡狠狠道,“許守業會死,是因為你,也是因為他!”

    蔓生不曾想過這一層,容凜接著道,“最該死的,應該是蕭從澤——!”

    蕭從澤……

    怎麽會是蕭從澤?

    淩亂的一切停留在那日訂婚禮,想到他突然悔婚離去,想到他趕去了北城,想到無論她如何阻止,都沒有讓他停步……

    “是你!”蔓生這才明白,“是你要去為容柔報仇!”

    因為蕭從澤傷害了容柔,而他絕對不能容許!

    “他知道你去了北城,所以他也立刻趕了過去……”蔓生似幡然醒悟,“其實他是去阻止你……”

    可是那個記者卻偏偏一直在追查當年,於是陰錯陽差下,最後被謀害的人就成了許守業!

    蔓生終於懂了,“殺人滅口……是你殺人滅口……”

    當時真的是殺人滅口!

    “我是主犯,他就是從犯!”容凜終於應道。

    蔓生平複心緒,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繼續接著問,“王子衿!你為什麽要殺了她!為什麽這樣做!”

    在這場命案裏,她唯一能夠清楚,尉容絕對沒有殺害王子衿!

    容凜一雙眼眸卻在刹那冷卻,更泛起一絲嗜血殺意,“因為她該死!你們王家人都該死!”

    “……”蔓生驚到了,他哪裏來這樣的仇恨,仿佛不置於死地就絕不罷休……

    容凜一張臉龐凝重無比,那些怨恨都聚集而起,“可他偏偏和你在一起!和王家的女兒在一起!竟然還有了一個孩子,有了王家血脈的骨肉——!”

    “今天我就要算一算這筆賬——!”他挑明了目的,是他將她劫到這裏的真正目的,他又是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也不會讓你死!這是他求我答應的事,我不會食言——!”

    “王家到底欠了你什麽!你要這樣憎恨王家!”蔓生卻是無助喊。

    “你說欠了什麽!王家欠了人命!你怎麽不去問問你的親生父親!”容凜的聲音切齒而起,“到今天家破人亡,王之杭就是凶手之一!”

    那是陷入於回憶之中後,容凜再也無法平靜。“他竟然還要娶你,和你去過所謂幸福美好的日子!”

    蔓生整個人恍然,她甚至不知道真假,王父究竟在那起慘案裏扮演了怎樣角色,又做了怎樣十惡不赦的事……

    卻又對上那雙被恨意浸滿的眼眸,是容凜冷聲道,“早在當年,當那八條命全都毀於一旦的時候,當他手中的刀捅下去的時候,他就該知道,他還有什麽將來!談什麽幸福!他和我一起發過誓,這輩子不會結婚不會要孩子!背棄信約的人,怎麽還會有好下場!隻有報應——!”

    “當年他也在別墅裏……”蔓生怔住了,這是她最沒有想過的事情!

    那幢別墅裏,死去的八人之外,還有唯一幸存下來的容柔。除了她之外,還有眼前的容凜,可原來更有那第十一個人!

    是那個正歡喜趕赴北城。朝著母親,朝著弟妹們奔走而去,十八歲剛剛成人的少年……

    突然一片空白,隻是響起另一道聲音,是尉容的聲音……

    是他說:殺人犯法,是要償命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更是他說:我不打算結婚,也不打算要小孩。

    此刻,世上早沒了他,蔓生卻紅了眼睛,她輕聲呢喃,隻有那一句,“他知道的……真的知道……”

    他曾經那樣克製著,克製著自己不求幸福,不求陽光不求永遠。

    他一直知道,他有一個孿生兄弟,他的心中一直都有這個弟弟存在。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藏身隱匿。甚至不願和人一爭高下,他徹底活在陰影之下。就連家族股份,起始的時候也不願意繼承,因為他時刻謹記自己不會有未來,他本來就是將死之人。

    她方才明白了許多事,他不願與人為伍,他總是若即若離這樣冷漠,他的身邊難以真正停留親近之人,他總是在拒絕,那樣努力的拒絕,不和任何人有過多羈絆……

    那對於他而言,不過隻是負擔,是一生的負擔。他不願,真的不願,因為他一直知道……

    這一輩子,他無愧於別人,因為他得到了應有的下場,他得到了報應。

    他不過是隻認了她一個人!

    隻認了她一個人……

    蔓生突然就笑了。“嗬……”

    因為她再也哭不出來了,再也無法流出一滴眼淚,所有的淚水,都好似被凍結,全都凝結在身體裏。

    原來,最傷痛的時刻,竟是無法流淚!

    再也沒有辦法流淚!

    她笑著,她隻能笑著!

    而她的笑容,落入容凜眼中,是那樣癡然,是那樣決然,更是那樣悵然若失,再也沒有辦法追回,是她早就遺失……

    是她笑到眼眶赤紅,一雙眼睛像是染了血一般,再也無法擦拭幹淨!

    “晚了……”她喃喃應聲,卻才願意去親口承認,承認過往那些時光。他這樣極力躲閃,卻又一力攬下了所有罪過所有責任所有包袱,他無處訴說,他無法訴說……

    隻要他對她提起,哪怕是任何一樁事,哪怕隻是零星一角,最終都會成為罪刑。

    因為她沒有辦法去招供,沒有辦法去向警方坦白,沒有辦法去對法律認罪,她隻會成為第二個從犯……

    “真的晚了……”蔓生的聲音支離破碎,早沒有了今後,沒有了下一個春去秋來,沒有了再相見的時刻,“一生太短了……”

    過去不知道的,現在知道了。過去不明白的,現在明白了。

    這一生,真的太短暫。

    尉容,短到我來不及去懂你。

    來不及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