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果毅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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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車沒有橡膠輪胎,沒有金屬軸承,更沒有什麽潤滑一說,完全依靠人力推,極其費勁。
“這得推到什麽時候啊,我實在是沒勁兒了。”馮寶喘著粗氣,盡力地邊推邊說。
謝岩比他好不到哪去,氣喘籲籲地回道“看見前麵那小山丘沒,天黑前,必須得趕到那去。”
馮寶抬頭看了一下,說“挺遠的,能不能歇會兒再走?”
“不能小歇片刻,天一黑,看不到路就沒法走了。還有,我感覺溫度下降的非常厲害,如果不能進山找個背風的地兒,我怕今天晚上都過不去。”
聽謝岩這麽一說,馮寶也不好多說什麽,他也感覺到越來越冷,確實應該找個地方避一下,要不夜晚的寒風,沒準能把人吹成冰棍。
既然思想得到統一,那麽行動上當然得密切合作。
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緊趕慢趕地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抵達那山丘,趁著最後一絲光亮幸運地在背風麵找到一處很淺的山洞。
說是山洞,倒不如說是一個坑,一個大一點的坑,而且往山丘底部延伸出一段,若是從空中看,如同帶把的炒鍋一樣。
從車上卸下包袱和糧食,再把依舊昏迷的傷者安頓好,謝岩讓馮寶去生火,自己出去撿柴,畢竟一夜光景需要不少木柴。
來回跑了四趟,總算攢夠一夜所需木柴,謝岩在火堆裏搭起一個簡易石灶,轉頭找了半天,沒發現有罐子和鍋一類的東西。
“壞了!”謝岩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忘記帶裝水容器了。
馮寶見謝岩發怔的樣子,略加思索就明白是怎麽回事,走幾步彎腰撿起一物,遞給謝岩道“用這個。”
接過一看,是一個頭盔,謝岩立馬明白了,嘴上還說了一句“你倒是聰明,這也能想到。”
馮寶斜了一眼謝岩,略顯不屑地道“不是我聰明,是你上學那會一定沒仔細聽,古代士兵和將領的頭盔,都是可以用來作為裝水的容器或者用來煮食食物的。”
謝岩未作聲,心裏卻道“你是家學淵源,我可不記得老師說過。”
不管怎麽說,有了頭盔當飯鍋,吃飯問題總是解決了。
沒用多少時間,一頭盔小米粥算是熟了,兩人餓了一整天,這會也管不了好吃不好吃,你一口我一口的來回傳遞頭盔,很快吃光。
又弄了一頭盔小米粥。這次沒吃完,剩下的一點也沒浪費,全灌進了那個昏迷的傷者嘴裏。
解決完吃飯事,兩人圍在火堆邊取暖,身上各自又多加了兩件軍衣,當然也沒忘記給傷者加上。
馮寶從地麵撿起一根枯枝,一邊拔弄火堆裏的柴禾,一邊想起什麽,說“謝警官,你不是東北人吧?”1
“嗯,我是南京人,在北方讀的書。”
馮寶毫不意外地繼續道“其實吧,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猜到你是警察。”
“哦——”謝岩頗有點意外,抬頭看一眼馮寶,等他說下去。
“老頭子說過,村裏的年輕人都跑出去打工了,一年到頭隻有春節才回來。”
謝岩點點頭,算是同意了馮寶說法。
“那個老警察倒真厲害,居然詐了我一句,估計我當時要是假裝沒聽見,應該就沒後麵的事情發生。”馮寶很遺憾地又說了了一句“可惜啊,還是棋差一著。”
“你的反應夠快了,對了,那老太太……?”
馮寶接過話道“我不認識,路上見她可憐,給了一千塊錢,幫我打個掩護,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有件事,我一直沒弄明白,當時你的聲音從正麵傳過來,為什麽最後你從後麵出現?”謝岩問出他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馮寶沒有回答,想上一會兒對謝岩一本正勁地道“既然老天爺把你和我送到了大唐,那過去事情也就算是故事了,我都告訴你得了,省得你總是掂記。我們家,祖上就是盜墓的,後來不知道出了啥事兒,到爺爺那輩兒就改成收貨的,老頭子,也就是我爹,到四十歲還沒孩子,懷疑生不了,就領養了一個,也就是死掉的亮子。誰知道幾年後,我出生了,老頭子對亮子的事就
很少問了,亮子心大,也有本事,在道上沒幾年便混出來,那一次被警察抄了,其實是他想要獨立門戶的事,亮子對老頭子的事知道不多,但我們‘馮家祭祖’這事,他倒是知道點,這麽些年,老頭子年年祭祖都很正常,沒出任何意外。今年年頭,老頭子查出了絕症,他對生死看的很淡,但就是一心想埋到祖墳裏,沒辦法,我隻好在祭祖那天,把他骨灰給埋進去,弄完祭祖這事,我也不知道犯哪門子抽,想要回祖宅瞅秋,結果、結果就到這兒來了。”
“唉——”馮寶重重地歎息一聲,又說下去“祖墳那地兒,其實是我馮家最後的避難地。有機關,有陷阱,可是我真不想殺人,更何況你還是警察。所以我利用裝有回聲和傳聲裝置的機關,把你騙過去,就是想突然襲擊,把你推到水裏,等你自己爬上來的時候,我早就遠走高飛,從此世上再無‘馮三爺’。反正我是不打算繼續幹了,隻想好好地快意人生,偏偏你那一棍剛巧打到
我腿上,我立足不穩這才掉下去,後麵的事你都知道了,沒必要多說了吧。”
謝岩輕輕點下頭,跟著道“今後你有什麽打算?”
“那你有什麽想法?說出來大家研究一下。”馮寶反問一句。
謝岩搖頭道“沒想好,反正不管怎麽樣都得活下去,總不能莫名其妙地死在這裏吧。”
“那我們可得說好咯,在這個時代,我們是彼此唯一了解對方的人,我可以保證不害你!謝警官,我想你也不會那麽幹吧?”
“放心吧,我是警察,更不會去傷害誰。”謝岩很認真地說。
“行,看你這人挺實誠的,信了你。”馮寶衝著謝岩咧嘴一笑,然後說“那我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謝岩奇怪地問“你困了?”
“沒有,我就那麽一說,真要睡,也得輪著來,這地方,人沒有,野獸可就不一定了。”馮寶說著向火堆裏又加了點柴,然後起身道“我再去燒點水,老頭子生前說過,古人短命,很大原因就是喝生水,太不講究了。”
謝岩沒去管馮寶的事,而是趁著這功夫檢查了一下傷者,看看傷口有沒什麽變化……
“那家夥怎麽樣?”馮寶加柴燒水,等謝岩回到原位坐下後才問。
“還行,就是有點發熱,如果今晚不發高燒,明天就可能醒過來。”謝岩邊幫忙加柴邊說。
馮寶添了最後一根柴,坐下道“要不要給他弄點藥吃,好不容易救活,別給整死了,免得我們白忙活一場。”
“你可真大方啊!你身上這些東西,在大唐那可比黃金還要珍貴,不到萬不得已、生死關頭,就別拿出來,況且你也沒多少不是。”
“我不是怕那個家夥死嗎?”馮寶嘟囔了一句,說完眼睛一亮,衝謝岩神秘一笑,問“謝警官,你想不想知道我身上有什麽?”
“不想知道。”謝岩很出乎馮寶意外地回答,不過隨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想來不外是野外生存和急救之類的東西,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收好就行。”
“看不出來警官你很聰明嘛,這都能猜得出來。”馮寶失去了顯擺的機會,但嘴上卻不失風度。
這裏沒有燈,沒有電,除了一堆火,外加三個人之外,什麽都沒有,除了聊天說話,其它什麽事也幹不了。
他們各自說了許多往事,無論好的壞的,都當成故事來聽,對他們來說,從現在開始,才是新的人生起點,二十一世紀的
往事,隻能永遠存留於記憶當中。
這一夜,或許是興奮,或許是寒冷,又或許是害怕,他們都沒有睡意,說到開心處,他們對空當歌;說到鬱悶地,他們仰天長嘯,以作發泄。
他們太投入了,以致於那個傷者,幾乎被他們遺忘了。
天光放亮,卻不見陽光,天空厚厚的雲層,擋住了太陽的溫暖,風吹來,把人身上最後一絲暖意帶走,獨留下徹骨的陰寒。
“這是要下雪的節奏啊!”馮寶又加了件軍衣,不無感慨地說道。
謝岩煮著小米粥,沒接馮寶的話,而是說“別亂發感慨了,拿水漱漱口,過來吃東西。”
“咳、咳……”空中傳來咳嗽聲。
“被風嗆著啦?注意點兒,在這凍感冒,可是會死人的。”謝岩提醒地說。
“沒有啊,我以為是你被……”馮寶突然停了下來,刹那間,謝岩突然也意識到什麽,迅速起身,一個箭步來到傷者麵前,俯身察看。
“咳、咳……”傷者忽地發出聲音。
“他是不是快醒了?”馮寶湊過來小心地問。
謝岩低聲道“應該是,以後說話小心點。”
馮寶默然地點了一下頭,算是回答了。
等上許久,傷者既沒清醒,也沒有再發出聲音。
直到兩人吃過早飯,傷者都沒有任何動靜。
“要不要給他也灌點粥?”馮寶見還剩點小米粥,就提議道。
“行,你去扶他坐起來,我來喂。”謝岩答道。
一口、兩口、三口,謝岩用自製簡易木勺連繼喂傷者小米粥,大概喂得有點快、有點急,傷者嘴角溢出不少,剛想伸手去擦拭,忽見傷者一陣輕微顫動,緊接著“咳”出聲來,他嘴裏沒咽下去的小米粥,化成雨點一般,噴地謝岩一頭一臉全是。
“他娘的,這誰啊,想嗆死老子不成?”一句聽著粗魯,實則並無力氣的罵聲傳出,令謝岩喜出望外,他一邊擦去臉上的粥,一邊說“你可算是醒過來了。”
“什麽意思?這又是在哪?”傷者極其茫然地問。
“別亂動啊!”馮寶感覺到他想起身,急忙搶先說道“戰場上,你受了傷,又從馬上掉下來,還摔斷了左臂。”
傷者聞言,這才注意到身後還有一人。
馮寶用糧袋抵住傷者後背,然後走到他前麵,先仔細打量一下這位滿臉虯髯的漢子,這才說“你沒事兒吧?”
“老子我……”傷者突然意識到,眼前兩人應該是自己的“救命是人”,於是停了話頭,不好意思地幹笑一下,繼續說道“沒事兒,本都尉上了戰場,從來不計較生死,何況受了傷,死不了就行。”
“好漢子!”馮寶豎起大拇指讚一句。
“你們是什麽人?這裏是什麽地方?”傷者似乎恢複點力氣,說話顯得有力許多。
“和您一樣,大唐府兵。”馮寶隨口應道。
傷者再問“哪個將軍麾下?”
“就在將軍你的麾下啊。”謝岩搶過話來說“激戰中,將軍落馬,我倆隻好拚死護著將軍脫離戰場,眼下在哪,我們也不
知道。”
“什麽,你們兩個渾球,竟敢臨陣脫逃,還拉上老子一塊兒跑,簡直、簡直就是我左武衛的敗類、恥辱!”傷者怒發衝冠地大吼。
謝岩和馮寶對視一眼,都有點哭笑不得。
等了一會兒,馮寶才道“脫離的時候,我們的人和敵人,要麽死光了,要麽跑遠了,我們要不是發現你還活著,誰願意拉上你跑路啊,還跑到這荒蕪人煙的破地方。”
傷者聽後眼晴一亮,急忙問“這麽說,不是臨陣脫逃?”
“當然不是!”謝岩很肯定地說。
“那就好,那就好,我老劉家隻有戰死的,決沒有逃跑的。”
“將軍姓劉?”馮寶問。
“本將劉定遠,官拜果毅都尉,以後稱呼都尉即可,別將軍、將軍的亂叫,讓人笑話。”
“現在不是,以後也肯定是將軍,咱這是提前一些嗎。”馮寶恭維的話惹得劉定遠“哈哈”笑起來,最後停下笑聲說“你小子很會說話,本都尉很喜歡!”突然,他好象想到什麽,又問“對了,你們說是我麾下,可我怎麽好象沒見過呢?而且一點印象都沒有。”
謝岩早有準備,立刻說道“都尉麾下人數眾多,哪能個個都認識。”
馮寶在一邊也補充道“更何況,都尉從馬上掉下來,頭部受到撞擊,忘了一些事很平常的,不奇怪。”
劉定遠眨眨眼,似乎努力在回憶什麽。半晌後道“想不起來了,不過腦袋現在都還有些暈乎,定然是受了傷,忘了。”
“就是就是,傷好了,興許就記得了也說不定。”馮寶趕緊順著話說。
“哦對了,你倆誰叫馮寶?誰叫謝警官?”劉定遠冷不丁地冒出這麽一句。把他倆嚇得渾身一緊。
馮寶瞧了謝岩一眼,然後盡量保持鎮靜地語氣地說“我是馮寶,他叫謝岩。”
謝岩從馮寶這句話裏,聽出了別樣的意思,馮寶刻意回避了“謝警官”三個字,用意很明顯,就是想聽聽劉定遠對自己二人的事知道多少?又是從哪裏知道的?
劉定遠先對著馮寶說“你是馮寶。”接著頭一偏看向謝岩道“你叫謝岩,那他為什麽叫你‘謝警官’?”
沒等謝岩想好怎麽回答,劉定遠又問道“你識字不?”
謝岩有點跟不上劉定遠的思路,隻好點點頭,表示自己“識字”。
劉定遠見狀一驚,再問“你進過學?”
謝岩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再次點頭。
“原來如此!”劉定遠一臉恍然大悟地表情,令謝、馮二人不由得麵麵相覷,完全不知該怎麽理解。
好在,劉定遠很快自己給出答案,就聽他說“謝岩,姓謝名岩,字警官,嗯,一定是這樣!”緊跟著,他又輕歎一聲後說“還是讀過書認識字好啊,連名字都起得這麽有講究!警官,警官!大將軍曾經說‘為將者,當每日自醒、自警、自悟,若他日從政為官,亦當如此’。”說完,他再次看向謝岩,用一種十分讚賞的語氣道“好小子,有誌氣,你以後一定可以作官,而且是大官。”
謝岩徹底無語了,他作夢也想不出劉定遠會如此理解“警官”這兩個字。
“警官,是這個意思嗎?”馮寶衝著謝岩擠擠眼,壞壞地笑問。
“就你話多。”謝岩白了馮寶一眼。
有些時候,沒否認就等於了承認。
不過,謝岩還是沒忘問一句“都尉既然不認識我們,又如何知道我們名字呢?”
劉定遠道“昨晚做了一夜的夢,就聽到有人說這說那了,除了知道說話的人叫馮寶、謝警官,別的一句不懂,也聽不清楚,眼一睜就看見你倆,要是這都還不明白,當本都尉是傻子不成。”
“那是那是,昨晚說多了,吵著都尉了。”馮寶敷衍一句,隨即轉首對謝岩道“警官,火快熄了,你快去加點柴,再燒點水,我陪都尉多聊聊。”
謝岩早就看出來,劉定遠是個粗魯率性之人,而馮寶年紀不大,卻社會經驗豐富,十分滑頭,現在馮寶想支走自己,明顯是想“套”劉定遠的話,所以沒有反對,假裝發現火快熄滅一般,快速離開二人身邊。
搬柴、加柴、弄水……謝岩忙得不亦樂乎,偶爾看一眼相談甚歡的劉、馮二人,心想“這位劉都尉,怕是什麽都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