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戰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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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守義走了,他得回去準備人馬,來拉物資。
“議事房”中,謝岩向眾官員介紹了交易情況,沒有一個不滿意的。
唯一不理解地是,謝岩提出了一個什麽“大生產”的口號,還告訴他們說“在換防軍隊到來之前,需要交給黃掌櫃那些物資,因此,軍中不論官員還是士兵,都必須全部參與生產,如果有誰不賣力,或者幹得不好,扣錢,從封賞中扣除。”
堡中每個人都是為了軍功和錢財來打仗,最後要是給扣了,那誰吃得消?每個人心裏都在想著同一件事“扣錢?那還不如直接要老命得了!”
所有官兵拿出了比打仗訓練還要積極的態度,投入到轟轟烈烈的“大生產”中!
堡外營地的婦人們自然是專門製作帽子和圍脖,由於做的多了,熟練程度大幅度提升,效率也更著提高起來,而且幾乎不分晝夜的幹活,以至於馮寶批評謝岩說“你比血汗工廠的老板心還要黑。”
謝岩沒時間和他進行口舌之爭,他每天要帶人去挖“石炭”,“煉鋼爐”自從砌好之後重來沒有停過,“石炭”的消耗量急劇攀升,士兵們將“高句麗”的盔甲、刀、長槍槍頭等,隻要是鐵的都拆下來往爐子裏麵扔,等熔化之後,再把鐵水倒進泥範裏,形成一個一個鐵錠的樣子,最後等冷卻後,再把泥敲開,取出一個個鐵錠。
由於製造盔甲、刀槍的材料本就是比較好的精鐵,所以,謝岩就省了一道“鍛打”工序,產量也高了許多。
即使少了一道工序,可在幹過鐵匠的人眼裏,這已經算是很好的精鐵了。
他們哪裏知道,真正的秘密出在那爐子上,爐子砌的高,溫度就高,在加“石炭”的燃燒室邊特意開了一個小口子,順著缺口又砌了一小段空心的出來,在出口處,謝岩找人作了簡易木製鼓風機,由四名大漢不停地往裏麵吹風,經過這些努力,爐裏溫度要比大唐人常用的爐子高很多,如此一來,更容易去除雜質,自然更容易得到質地優量的精鐵,雖然比不上千錘百煉的百煉鋼,但要說它是精鐵,卻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最閑的依然是馮寶,他的職務又變了,成了“安全生產監督隊”隊正,繼續成天晃悠,即便他熱愛的“釀酒”事業,因為沒有人,如今也不弄了。
不過呢,隔上幾天,他就會和來拉糧食的黃守義一起去“營平寨”玩兩天。
戰事是徹底結束了,根據“都督府”的通報,謝岩得知,“武平堡”一線的軍寨果然沒有放棄這個大好機會,他們全部出動,如願以償地奪下所有“安市城”在西線的所有要塞,基本上實現了當初謝岩的設想,即邊境線向東擴展一百裏有餘。“武平堡”現在反而成後方了。
“開疆拓土”對於任何一個王朝來說,都是頭等大事,對於“營州都督”張儉來說,更是大事中的大事,他本人親自跟隨過李世民東征“高句麗”,親眼見過皇帝陛下在“安市城”下久攻不克時的糟糕心情,更加清楚,“高句麗”、“安市城”對於陛下來說,絕對是心頭一根刺,如今,有這麽好的消息,又怎麽能夠不上報呢?
張儉毫不猶豫地使用“八百裏加急送信”,他必須要在第一時間告訴皇帝陛下“‘安市城’如今就在大唐鐵騎之前,隻要陛下發令,定一舉攻克。”
“長安”——當時世界第一大城,人口過百萬,也是大唐王朝的政治、經濟和軍事中心,其繁華當時無雙。
龍首原上、“太極宮”內,英明神武的一代帝王李世民,
已經走到了他生命的末期,此時經刻,他躺在“甘露殿”的龍榻上,兩目無神地望向大殿頂端,無人知道他在想什麽,更無人敢去詢問。
榻前有一年輕宮裝女子,每隔一段時間即會走到焚香爐邊,輕輕揭開爐蓋,向裏投放一些極品沉香。
這種域外進貢的香料,傳說有安神醒腦之效,甚得李世民歡喜,是以“甘露殿”中常年焚此香料,
殿中左側有一案幾,有一短須青年跪坐其後,他身著明黃色四爪蟒袍服,頭戴進德冠,在那看似全神貫注地在寫著什麽,然而,若那宮裝女子行近時,他總會停下筆,偷偷瞧一眼龍榻上的李世民,而後再抬首,對那宮裝女人報以一笑。
宮裝女子往往回以淺笑,其笑燦若桃花,豔麗無雙,每每令那青年“失魂”。
有腳步聲!
那青年趕緊坐好,提筆認真地寫起來。
走進來是名宦官,雙手捧著一疊文書,他先是看了一眼龍榻上的李世民,猶豫一下,再輕手輕腳地走道青年麵前,彎下腰細聲細氣地低聲道“太子殿下,‘營州都督府’有八百裏加急呈報。”
李治輕輕“嗯”了一下,用手示意宦官將奏章放到案幾上,再揮揮手讓他出去。
(李治——李世民第九子,從前的“晉王”,貞觀十七年被正式冊封為太子)
宦官剛剛退出“甘露殿”,一個聲音響起“何事啊?”
聲音不高,卻極其威嚴。
李治趕緊起身,從桌上拿起奏章,上前躬身道“父親,是‘營州都督’張儉讓人呈上的八百裏加急。”
“張儉,他那能有何事啊?”李世民既像是問,又像是自言自語,隔了片刻,又道;“武媚,念。”
“是,陛下。”宮裝女子應了一聲,上前去接李治遞過來的奏章。
李治將奏章遞到武媚手中時,順帶摸了一下,滑滑的,感覺非常好。
武媚卻狀若無事地回到龍榻邊,展開奏章念了起來……
李治的心思也不知道在哪,或許還沉浸在那“風花雪月”之中,他對張儉的奏報內容,幾乎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但是有個聲音他聽到了——“雉奴”。
“孩兒在。”李治急忙應道。
“此事你怎麽看?”李世民還是躺在那,問。
李治立刻瞪大了眼,不知道怎麽辦是好,他都不知道是什麽事,怎麽可能答上來。
正當李治無措之時,他忽然看到武媚的嘴動了動,似乎在說話,話是無聲的,但是從口型中,李治還是猜出來了,是“長孫”兩個字。
“雉奴”李世民的聲音又響起了。
李治這下不猶豫了,立即說道;“父親,依我之見,此事不如交給舅舅處理為好。”
李世民沒有表態,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也好,拿著奏章去找你舅舅問問,此事理當如何處置。”
“遵命。”李治說完,接過武媚遞來的奏章,這次他沒敢弄什麽小動作,而是規規矩矩地接過,倒走幾步,才轉身離去。
“是不是還有?”李世民仍然躺著問。
“還有‘武平堡記錄’,由‘營州都督府’呈上。”武媚看了一眼手中的文書,輕聲回道。
“念!”
李世民的命令無人可以忤逆,於是武媚的聲音很快響起……
“記錄”這一部分很多,也很長,直到李治回來的時候都沒有念完。
“父親,孩兒回來了。”李治的聲音打斷了武媚的念讀。
“你舅舅怎麽說?”李世民直接就問。
李治道“舅舅說,交兵部和吏部核準後,依律封賞。”
“嗯”李世民應了一聲,卻不予置評,再問“那雉奴怎麽看?”
“孩兒以為,賞功罰過,曆來是我大唐慣例,父親也曾教導兒臣,有功不賞者,當令功臣寒心;有過不罰者,當令宵小妄為。據此,孩兒以為,‘營州都督’張儉治軍有功,戰策得當,應為首功,‘武平堡’眾軍,奮勇殺敵,陣斬敵將,當為次功,至於封賞,還請父親定奪。”李治侃侃而談,顯然事先作過準備。
“雉奴所言不差,賞功罰過,的確是治世之要,不過……”李世民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口風一變,道“雉奴,你去告訴無忌,張儉功在社稷,進‘金紫光祿大夫’;‘武平堡’軍中官員一律各進兩級,至於謝岩、馮寶兩人,暫不封賞,仍令其以校尉號令眾軍,待戍邊回轉之後,再行敘功。”
“孩兒遵旨。”
等到李治再次離開,李世民沉默半晌,忽然自言自語地道“雉奴啊,他們頗為不凡,還是留給你用吧。”
李治走出“甘露殿”,自然是聽不到這句話,隻有武媚,在龍榻之前侍候的她,一個字不差的聽得清清楚楚,也隻有她,才明白李世民,此時作為一個父親的真正想法。
李世民的想法,除了武媚,再無人知道,甚至於無人理解,即使是跟隨他一生的長孫無忌,也不明白自己的皇帝陛下為何會作出這麽奇怪的決定。
不管是不是理解,天子金口一開,就是皇命,哪怕是錯了,也要執行。
一個月後,當“營州都督”張儉接到聖旨後,百思不得其解。當日,他特意將林運記錄的內容隨奏章呈報上去,目的就是有推薦之意。倒不是說他有多麽高風亮節,而是這一次的功勞著實太大了,他也是順水推舟而已。
可不曾想,最後卻是一個“到京敘述”功的說法,這叫什麽事啊,張儉有點頭疼。
好在,這是聖命,倒也不讓他難做,充其量最多也就是有那麽些不好意思罷了,小事耳!
消息傳到“武平堡”,眾官員們自是歡呼一片,連進兩級啊,這可不是件簡單事,許多人多少年都升不了一級呢!
不過更多人是替謝岩、馮寶打包不平,說是“不公”,在他們眼中,沒有謝、馮,何來“安勝關”大捷?
謝岩和馮寶兩個人倒是沒有一點不開心,他們隻關心一件事,那就是換防的軍隊,什麽時候到?
這次倒是還真有準信,據通報的校尉說,大約一個月後,“都督府”將開始換防留守戍邊的原十六衛麾下軍隊。
也就是說,哪怕再慢,最多到九月份,“武平堡”軍就可以離開了。
謝岩算了算時間,估計最多再有一個月時間,即可以將賣給黃守義的東西全部生產完畢。
沒了這層顧慮,那麽餘下的時光,定然是愜意的。
傷員們恢複的很快,他們是不需要從事生產勞動的,於是這些人就都成了馮寶最忠實的“跟班”。
從雷火開始,一個個成天“馮校尉”長“馮校尉”短的圍著,弄的林運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吃錯藥了。
謝岩卻知道原因,其實是那些傷員們,在用了“酒精”消毒之後,突然發現,它居然可以加水當酒喝,而“酒精”正是馮寶弄出來,所以才出現這怪異的情況。
謝岩告訴過馮寶,弄白酒或者酒精,他都不反對,隻是要馮寶注意保密,這裏地處邊境,如果方法傳到“高句麗”那邊去,對大唐將是百害而無一利。
其實不用謝岩說,馮寶自己也察覺到了,自己弄出來的這個“酒”,似乎對大唐人來說,有著無比的殺傷力,凡是喝過的人,從劉愣子到黃守義再到雷火,有一個算一個,簡直就是恨不能天天泡在酒裏。他隱約覺得,自己以後作個富家翁的想法,有可能就著落在這酒上麵了。
自打有了這想法,釀酒時,除了石子和謝岩,基本上他誰也不找了,他打算日後想好了再說。
黃守義又來了,除了他,還來了一個“王掌櫃”,是來接替他的。不過他一再保證,人雖然換了,生意絕對不會有半點問題,王掌櫃也信誓旦旦地同樣保證。
謝岩本就不擔心,當然也就沒把保證當回事,倒是黃守義,當他聽說“武平堡”軍很快將要回國的時候,他立刻提出,要和大軍一起上路,哪怕付點“保護費”也行。
謝岩敏感地意識到,似乎又有一條生財之道,他讓黃守義回“營平寨”問問,還有誰願意跟大軍一起回國,前提當然是要付“保護費”了。
馮寶非常鄙夷這種作法,卻得到謝岩一個理直氣壯的答複“窮啊,這麽多人要吃飯呢。”
氣得馮寶甩開袖子就走了,他覺得謝岩這是不給自己麵子,連自己朋友老黃的錢都不放過。
倒是黃守義主動地去找馮寶解釋,自己這樣是心甘情願的。
謝岩知道馮寶壓根沒事,不過耍耍性子而已。
時間總是很快,轉眼即八月了,上個月謝岩和新來的王掌櫃把賬對了一下,這才知道,自己的物資賣了兩萬五千貫,加上還沒有出手的戰馬、黃金、白銀等物資,算算總數還真得快五萬貫,謝岩心中大喜,放話全軍“大軍歸國之前,咱們得辦一個盛大晚會,自己為自己慶祝一下。”
一時之間,全軍沸騰。
從第二天起,全軍開始宰牛殺羊,除了留下部分典禮使用之外,其餘的全部做成了熏肉,或者風幹肉,最後抹上鹽,封存好,留待路上食用。
馮寶又開始釀酒了,他準備在那一天,把全軍“放倒”!
黃守義又來了,他和十二家打算回國的商戶,總共繳納了五百貫“保護費”和“夥食費”後,住進了“武平堡”。
一月之後,換防的一千大軍終於抵達,不過他們隻停留了一天,就趕赴“安勝關”,那裏才是他們的駐防地。
根據“都督府”令,“武平堡”將擴建為城,徹底轉為民用,作為軍事堡壘的使命算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