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感業寺在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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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時“兵部”隸屬於“尚書省”,下設“兵部、職方、駕部、庫部四司”。
謝岩按文書所載,直接前往“兵部司”繳令,誰知道還沒進門,就被一小吏攔在門外,並告知“郎中有令,凡繳令者可留下文書,待批複後,自當遣人告知。”
本想留下文書,可當小吏問“汝是哪一衛,駐紮何處?”謝岩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了,想上半天,決定還是先回去再說。
謝岩曾經聽林運提過“正常情況下,他們軍中各‘府兵’及輔兵,按理,當各自回各的折衝府或者回家,隻有如他們這樣的官員,才需要先繳令,後回所屬‘左武衛’報備,最後才可以回到自己原先的駐地,可由於聖旨中說,他們需要‘返京敘功’,這就意味著,在陛下沒有明確下令之前,他們暫時還不能回‘左武衛’,必須等‘兵部’將他們回京的消息呈報陛下後,由陛下決定。”
本來是一件很簡單的事,現在卻複雜了,前任皇帝的聖旨,現任皇帝會不會認賬,那還兩說呢,就算是“認”,那什麽時候才會“敘功”,可就完全看當今皇帝怎麽想了。
然而,謝岩並不在意“功不功”的,他現在更想知道的是,自己現在帶著一幫人,得住哪兒啊?這才是大問題。
謝岩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個解決法子,隻好打算先回營地,把大家召集起來,一起商量。
回到營地後,謝岩突然覺得,好像人又少了,最後是馮寶告訴他“士兵們要麽回家,要麽去‘折衝府’報備去了,估計弄完也直接回家了,現在這裏,也就我們這些人。”
謝岩心裏數了數,除了自己、馮寶、林運和雷火外,還有六名原曹官、原四名隊正和兩名原旅帥,外加大約包括石子在內的十幾名輔兵,滿打滿算的,也就三十多人了。
不管人多人少,飯還是得吃,事還是得辦。
晚飯後,謝岩將官員們全部叫進帳中,先把自己在“兵部”遇上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道“眼下,最大問題是‘駐地’,我們人再少,它也是軍隊。更何況,還有這麽多馬匹和物資,不能一直在荒郊野外的耗著啊。”
“那你是什麽想法?”馮寶先問道。
謝岩道“明確的想法沒有,回來路上,我大體上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行不行。”
“校尉請說,行不行的,先說出來看看。”林運也是急了,他也沒想到來“長安”後會遇上這麽個特殊情況。
謝岩點點頭,直接說道“我的意思是,家在‘長安’或者附近的,先回家,至於應得的錢財,過兩天取回錢以後,送上門去;老雷沒成家,也不是‘長安’人,明天去‘左武衛’打聽一下,我們這種情形,應該怎麽辦?林都尉(林運進三級後,現在的職官是果毅都尉)明天進城去找劉定遠都尉,我想你一定知道他在哪。”
見林運點首後,謝岩再說道“馮寶明日進城,先去找個客館住下,再把文書遞給‘兵部’,留客館地址,萬一‘兵部’有回音,也知道上哪兒找;我明天去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找到裴士峰他們,諸位覺得如此安排可好?”
好不好的,眾人感覺不出來,但是起碼有人拿了主意,這總比一個個坐著空想要強。
等到第二天晚上,謝岩空跑一趟“長安”城回到營地後,他發現,人又少了幾個,六名曹官中,有五個回家了,隻有韓成沒走,用他的話說“孤身一人,在哪都一樣。”
四名原隊正和原旅帥也都走了,畢竟他們家都在“長安”,不過好消息倒有一個,劉愣子來了,他其實早就到了“長安”,隻是一直沒找著謝岩他們,隻好回“左武衛”跟原先的同僚們混,直到今天看見雷火,也就跟過來了。
雷火帶回來的消息並不好,“左武衛”那邊之前接到過陛下諭令,所以他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隻能等“兵部”通知。
林運和謝岩一樣,也是白跑一趟,他告訴謝岩“‘夔國公府’說了,劉定遠都尉現在升為‘折衝都尉’,被派到隴右道去了。”
如此一來,這幾條路似乎都行不通了,那可怎麽辦啊,所有人,都急了。
就在謝岩一籌莫展之際,兩天後,營地外,有人來找。
謝岩迎出去一看,卻是那名叫程務忠的禁兵隊正。
“一別多日,程隊正可還安好?”謝岩滿臉笑容地上前道。
程務忠上前道“多謝掛心,一切都好。”
二人並肩走進營中,程務忠見營地內一派無人的景象,不禁問“謝校尉,其餘諸位呢?”
“唉,一言難盡啊,咱們進去說。”謝岩一邊招呼程務忠進帳,一邊叫劉愣子拿些水和肉幹過來。
剛一坐下,謝岩就大倒“苦水”,把自己遇上的困難給說了出來……
程務忠似乎並不是非常意外,他在謝岩說完之後才道“難怪謝校尉前兩日前去找尋裴校尉,若不是今日聽同僚說起此事,我們還無法知曉呢。”
謝岩苦笑道“我也是沒辦法啊,你也看到了,我軍中物資馬匹眾多,不能一直在野外待著的,總得有個駐所才行,可是現在呢?陛下不發令,我們倒成了哪也去不了,也沒人要的了。”
“那依校尉之意,應當如何是好?”程務忠問。
“陛下什麽時候下令,我等不敢想,也不敢問,我隻求能有一處駐所,好安頓下來,無論‘兵部’何時批複,也好安心等著,總歸不能現在這樣,一直在荒野中。”謝岩直接說出自己想法。
“那需要我幫什麽忙?”程務忠再問。
謝岩道“我隻需要一處安置的地方就可以,那怕是塊荒地,也可以名正言順的自己來建房,要是能有什麽廢棄的,或者不用的軍營,那就更好了。”
程務忠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說“校尉的意思,我一定回去轉告裴校尉,不過校尉也知道,我們官職並不高,此事,隻能說盡力而為。”
謝岩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們這些禁兵,縱使是家中有勢力,可他們本人畢竟都是低級軍官,可以說,幾乎沒有話語權,能有這番表態,已經是很給麵子的事了。
說完這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以後,他們又聊了一些其他的東西,謝岩發現,程務忠似乎對自己的訓練方法特別感興趣,一連問了好幾個相關的內容。
謝岩有些解釋不清楚的時候,往往隻能說“如果有興趣的話,等有了駐地,你隨時可以過來看,之後你什麽也就清楚了。”
程務忠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畢竟很多東西需要眼見為實,光靠嘴上是說不清楚的。他沒有留下來吃晚飯,因為再不走,長安的城門就要關了,憑他的官職。不足以叫開城門。
程務忠究竟會不會帶話給裴士峰,即使話帶到了,又能有多大效果?謝岩無法預測,他僅在盡力而為。
馮寶從城裏跑回來了,一見麵就對謝岩說:“你換個人去住吧,我實在忍受不了了。”
一問才知,馮寶白天需要在旅館裏守著,晚上,“長安城”有宵禁,他哪裏也去不了,如此坐牢一般的生活,不是他可以忍受的。
萬般無奈之下,謝岩讓馮寶帶上人和馬車明天去“東市”,先把錢取出來,然後分別送到那些軍官家裏,至於旅館那裏,他隻能安排人輪流去守著。
許多時候,當你對一件事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或許就有奇跡發生!
程務忠離開差不多有十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謝岩他們也用盡了自己能夠想到的所有辦法,還是未能解決問題,就在所有人幾乎絕望的時候,程務忠突然來到營地,而且一見麵就對謝岩道:“你們的駐地已經有了。”
謝岩以為自己聽錯了,光顧看著程務忠,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程務忠隻能又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這可真是!……”謝岩一激動,話也說不周全了。
話說不出來不要緊,趕緊招呼程務忠進帳才是要事。
一進軍帳,謝岩見劉愣子在裏麵,張口就說“快去把馮寶和老雷叫來。”
緊接著,先請程務忠坐下,自己連忙拿出些吃食招待,然後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哪來的駐地?”
程務忠道“你們遇到的難事,我告訴了裴校尉,校尉也去找了相熟的將官,可惜都不曾有答複。”
謝岩知道靠裴士峰他們很難解決,現在聽程務忠一說,更加相信,解決此事一定是另有其人,但他必須得承這個人情,當下很認真的說道“裴校尉之情,我當銘記在心。”
此時,雷火和馮寶走了進來。
他們坐下後,謝岩簡單說了兩句,又把目光投向程務忠,問“那後來呢?”
“昨日家兄歸來。邀我前去家中,談話中我把此事告與兄長,然後就解決了。”
謝岩早就發現,程務忠是一個話不多且個性沉穩的人,可是他這種性格,這種說話方式,此刻也太令人著急了。
“那請問令兄長又是如果解決的呢?”謝岩得耐著性子問。
“家兄說,‘右領軍衛’在‘禁苑’外有一處廢棄渡口,附近還有原渡口軍士的營地,業已無用,可供你們暫用。”程務忠終於把地方給說了出來。
“廢棄不用的軍營”那是最理想不過的駐地,可使用軍隊營地,就沒有隱患嗎?謝岩不得不考慮到,隻得又問“那請問,令兄長是?”
程務忠也不隱瞞,直接說道“家兄程務挺,現任‘右領軍衛中郎將’。”
“程務挺?怎麽這麽耳熟呢?”謝岩有些想不起來,轉頭看了看馮寶,見他卻是一臉驚愕,目光閃動,情知這個“程務挺”一定是個曆史名人。
不管別人出於什麽原因,能在如此困難的情形下,提供幫助,謝岩都覺得,無論如何,這份人情算是欠下了,至於怎麽還,那以後再想法子了。
“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過去?”馮寶很殷勤地給程務忠倒上一杯水後問道。
程務忠道“明天吧,裴校尉知道你們這人少東西多,明天帶人過來,大家一起動手,也快一些。”
這一刻,謝岩和馮寶是真的有些感動了,這應該是他們來到大唐之後,第一次真正切切感受到別人的善意。
多餘的話,說了也沒用!軍人之間,又或是男人之間,很多時候,一句話,一杯酒,當可道盡一切!
當晚,程務忠沒有回城,因為太晚他回不去了,在謝岩他們的熱情招待下,他實在找不到回去的理由。
夜裏,程務忠一覺醒來,感覺口幹無比,他在自己睡的帳中,沒有找到水,隻好甩甩頭,先讓自己清醒點,而後走出帳篷。
雖說是夏日,夜裏荒郊上,還是有些涼意,小風吹來,程務忠覺得似乎清醒不少。
左右睡不著,他決定在營地裏走走,剛走出不到二十步,忽然看見有兩名士兵,披甲執槍迎麵走來,其中一人到近前時還說“程校尉可是要解手?”說著,還指了指“茅坑”的方向,說“在那邊?”
“多謝”程務忠客氣了一下,等兩名士兵走了以後,他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禁心想“僅剩下這麽幾個人,還能夜裏不間斷巡視,這支軍隊,真是不簡單。”
程務忠出自將門,又久居軍中,自然深知,什麽樣的軍隊才是一支強軍,他在數千裏的路上,親眼看到了“武平堡”軍的種種不平凡的地方,更被謝岩一些“奇怪”但是非常實用的“軍事思想”所折服,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主動告訴其兄謝岩他們的現狀,並請給予幫助。
夜半時分,謝岩也醒了,而且還聽到了程務忠和士兵的對話,他本想起來陪程務忠聊會,可是他感覺太困了,還是繼續睡覺吧,真要有什麽事,明天說吧。
天色剛亮,裴士峰帶著五十名禁兵來到營地,由於都是一起數千裏走過來的熟人,所以沒人客氣,一起跑去廚房,先吃早飯,再說“搬家”。
有他們幫忙,那速度可就快的太多了,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將所有東西全部裝上馬車,一行人,帶著三十多輛車,一百多匹馬,浩浩蕩蕩地就上路了。
自他們原先駐地,向西直行,差不多越過整個“長安”城,再向北行,又走了至少半個時辰,終於到程務忠說的那個廢棄的營地。
這裏很大一片平地,看得出來,是人為修整過的,向東,大約三百步,是一道圍牆,很高,起碼有兩人高,隱約還可以時不時看見有士兵在上麵巡邏,估計那裏麵就是程務忠說的“禁苑”;往西看,全是空地,長有許多雜草,隻在最遠處,隱隱可見好像有條河,程務忠告訴謝岩,那是“渭水”,渡口就在那裏;廢棄的營地在北麵,大約一百間不到的房屋,分列左右兩排,房屋正中還建有一座高塔,看樣子,像“瞭望塔”。
不等謝岩他們將物資卸下,裴士峰和程務忠即一起來向謝岩告辭,說是今晚要在宮值宿,不能再停留下去了。
既然有公事,那當然不可挽留,謝岩本想拿些錢財讓他們轉交士兵,可是他們死活都不肯收,謝岩最後隻能說“那過兩天,再去‘長安’找諸位一聚。”
臨走前,謝岩還讓馮寶拿出了他的十壇“藏酒”,就當是感謝了。
這次他們沒拒絕,收下酒,一大群人在相互“保重、後會”聲中,道別……
目送他們背影消失,謝岩趕緊指揮大家把物資卸下來,可剛剛才卸下來一小半,卻突然聽見程務忠的聲音響起“謝校尉、謝校尉——”
謝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連忙放下手中東西,快速跑步迎上去。
馮寶見謝岩過去了,自己就沒動,很快,他發現,謝岩和程務忠沒說幾句話就分手回來了,而且表情非常嚴肅,還時不時地看一下東邊那道圍牆。
“出什麽事了?”馮寶迎過去問。
“沒出什麽事”謝岩停下來說了一句,緊跟著他又看了一眼那道圍牆,緩緩地說“程務忠特意回來提醒,千萬不要越過那道圍牆進去。”
“不進就不進唄,我以為什麽事呢。”馮寶一臉不在意的表情道。
可是,馮寶說完這句話以後,突然覺得哪兒不對勁,如果隻是不進去,謝岩至於那一幅“嚴肅”表情嗎?
一想到這,馮寶馬上再問道“不對,那個裏麵一定是什麽特別的地方,是嗎?”
謝岩點點頭,顯然是不想隱瞞,他看了一眼馮寶,低聲道“那道圍牆後麵不遠處,是‘感業寺’。”
“你說什麽?”馮寶再也忍不住大聲說道“你說,我們的對麵是——‘感業寺’?”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低了下去,低到隻有他和謝岩才能聽得清楚。
謝岩沉默地點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