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就這樣，在醫院裏陪著爺爺過了兩天。

    這日，江陽坐在椅子上和老爺子聊著天。

    “咱爺孫多久沒這樣聊天了？”江陽爺爺忽然感慨道。

    江陽一愣，是啊！多久了？

    自己……多久沒有陪老爺子了？江陽有些恍惚。

    也許……自己真的應該多陪陪自己親人，世事無常，能有多少陪伴的時間呢？

    江陽想著。

    “小陽，水壺裏沒水了，你去幫我打瓶水吧。”江陽爺爺說道。

    江陽點了點頭，提著水壺走了出去。

    醫院裏設有專門接開水的開水房，每一層樓都有一個。

    江陽提著水壺朝著開水房走去，走廊的兩旁，一排一排的，全是病床。

    這些是加床，病房裏住不下，病人又多，便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縣醫院裏人滿為患，加床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有些病情不夠轉院標準的，醫生是不能朝著上麵轉的，隻能留在縣醫院裏。

    病房住滿了，可是病人卻依舊一個個的來，總不能把病人扔在外麵不管吧？怎麽辦？隻能收進來，收進來又沒病床，隻能走廊上加床。

    其實不僅僅是縣醫院，華國內，沒幾個醫院不是人滿為患的。

    加床在縣醫院裏也是司空見慣，呼吸內科現在還好，在秋冬季的患者尤為多。

    江陽小心避讓開路上的病床，忽然聽到一針嘈雜聲。

    原來是拐角處一間病房裏，似乎在爭吵著什麽。

    隱約傳來“病情”……“休息”之類的話。

    門口已經圍了一些人看熱鬧，江陽心裏一動，也湊近了看。

    病房裏是一中年男子和一青少年，看模樣應該是一對父子。兩人穿著不像是有錢人，中年男子的衣服看起來很舊，應該是穿了很久才洗成這個樣子的。

    兩人僵持著，似乎剛才已經經曆了一番爭吵。

    “爸，咱不去幹活了行嗎？”青年近乎哀求的聲音。

    “我……我知道，你不用管我，好好讀你的書。”父親說道。

    兒子聞言，情緒有些激動，似乎之前就積累了打量的情緒，現在一下子爆發出來。

    “你每次都是這樣說！每次都是這樣說！可是你每次都是敷衍我！你就不能考慮考慮我嗎？”兒子大聲吼出來。

    父親的情緒也有些激動，大聲說：“我不上班，哪兒來錢養你！”

    “可是，身體比錢重要啊！有了錢，卻落得一身的病，你們說是為了我，可是我不想要這樣的結果！我不想你們的錢是用健康換來的，我不想你們為我落下一身的病！如果錢必須是這樣掙來的，那我不要！”兒子大聲吼道，這些話似乎在他心裏憋了很久很久，此刻一股腦都爆發出來。

    “可是……你上學、工作、結婚都要錢，還有你爺爺百年以後，也需要錢。現在不趁著還幹的動掙錢，以後老了，幹不動了，該怎麽辦？我現在還年輕，還可以幹二十年！”父親歎了口氣說道，他能理解兒子的苦心，可他也有他的堅持，不能因為兒子的幾句話就不幹活了。

    “我不要用你健康換來的錢，我不要！我隻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無病無災，我們一家人可以再一起很久，很久！”兒子很固執，他堅持著自己的想法。再說，父親都已經四十八，要五十的人了，再幹二十年，幹到七十歲去嗎？

    “孩子，你的心意爸爸都知道，可是你也要知道，爸爸沒其他本事，能掙錢的活不多。誰不想要健康呢？誰不想身體好呢？可是……沒辦法啊！用錢的地方太多太多。我們不努力掙錢，我們一家人怎麽生活呢？我們不掙錢，你怎麽能夠去讀大學，去學習知識呢？”父親語氣軟下來，勸著自己兒子。

    “我不要！我不要去讀書了，我們不讀書了好不好？你們不要再去幹活了，以後我去工作來養你們！”兒子說道，他也沒有再吼，情緒發泄出來，已經平穩了很多。

    “孩子，爸爸媽媽再苦再累，砸鍋賣鐵也要供你讀書，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爸爸媽媽不希望你以後像我們一樣，要靠著體力賺錢。我們不想你那麽辛苦啊！讀書，也許不能讓你以後很有錢，不能讓你以後找到一個很輕鬆的工作，但至少可以多出很多選擇工作的機會！不像你爸媽這樣，隻能幹一些體力活。”父親輕聲說道，聲音不大，卻顯得很堅定。

    兒子聞言，依舊低頭不語。無論父親怎麽說，他也要堅持他的想法。他所求的很簡單，不需要自己多麽有錢，隻要父母身體平平安安，自己辛苦一點，也沒有什麽。

    換而言之，就算自己功成名就，可是父母不在了，那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父親看到兒子固執的臉龐，無奈的說道：“以前……你爸我就是吃了沒有文華的虧，所以隻能靠著年輕，幹點體力活。石匠的危害我不知道嗎？不，我知道，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沒文化，隻會這一門手藝，隻能靠著它吃飯。難不成因為害怕得病，就拋下手藝，然後一家人等著餓死嗎？孩子，你還小，等你成了家，你就會明白，作為一名丈夫，一名父親，一個男人應該承擔起的責任。”

    兒子張了張嘴，父親的話，他無法反駁。他低著頭不說話，他要用沉默來表示抗議。

    醫生和他說的，他父親的這個懷疑是矽肺，是職業病。現在肺功能已經有些受到影響，不能再繼續幹石匠活了。

    他能怎麽辦呢？他已經和父親說了很多次，可是父親卻一句也不聽，自己能夠怎麽辦呢？

    作為一名子女，最難受和無力的就是在最沒能力的時候，父母的身體出了問題，而自己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父母繼續幹活掙錢。

    江陽後退一步，沒有繼續看下去，來到開水房接了水。

    這些事沒辦法，誰都沒錯，無論父親還是兒子，都為了對方著想。

    可是能夠怎麽辦呢？兒子說服不了父親，父親說服不了兒子。這個問題會一直持續下去。

    也許正如那位父親若說，當他兒子成了家，也許才會明白他父親今日的選擇。

    江陽心裏有些感慨，卻無能為力。這樣的情況，也許在各地不斷上演著。這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