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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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公覺著皇上該動手了,可穆公公卻覺著還是早了,他走進養心殿時,殿內的氣氛有些凝重,甘棠跪在地上,潘鏈潘冀站在一邊,秋雲曹晃站在另一邊,而薛泌則站在皇帝的下首,神情有些激動。
“起來吧!”皇帝掃了眾臣,看到剛進來的穆公公,平息下心情,對甘棠說道:“這事,不怪你,高漳河潰堤,冀州刺史張泌難辭其咎!泰定十七年,朝廷花費一百二十萬兩銀子修的堤壩,朕記得去年還撥了三十萬兩銀子修繕,傳旨,冀州刺史張泌罷職,交廷尉審理,傳旨,京兆尹陳宣出任冀州刺史,告訴陳宣,給朕好好查查,這堤是怎麽潰的!”
說著,轉頭看著眾人:“諸卿議議,誰來接任京兆尹?”
眾臣互相看看,都沒說話,天有不測風雲,昨日朝廷接到冀州急報,高漳河秋汛潰堤,邯鄲郡三縣被淹,七縣受災。
冀州,朝廷重鎮,天下三大糧倉之一,稅收和糧食是朝廷財稅的重要來源,這裏若有風吹草動,朝廷如何不緊張。
高漳河橫貫冀州,泰定十七年,朝廷撥款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冀州自己籌集了二十萬兩銀子,將沿岸堤壩修繕,去年,朝廷又從緊張的財政中撥款三十萬兩銀子用以修繕,可萬萬沒想到,今年就潰堤了,而且又是在這個時候,如何讓皇帝不憤怒。
高漳河潰堤,災民數十萬,急需賑濟,幸虧顧瑋在揚州弄到九百萬兩銀子,否則這筆銀子還不知道上那弄去。
皇帝憤怒之下,要免去冀州刺史張泌的職務,但丞相甘棠反對,認為張泌責任不大,主要是邯鄲郡守康成的責任,應當讓冀州刺史張泌調查。
對甘棠的反對,更進一步激起皇帝的憤怒,怒斥甘棠,甘棠不得不下跪請罪。
殿內無人開口,皇帝眉頭微皺,看著潘鏈和甘棠,冷冷的問道:“怎麽,太師和丞相都沒人選?”
“陛下,臣舉薦前兗州刺史府長史樊允。”蓬柱站出來說道,前兗州刺史樊允在泰定十二年被罷職,直到現在也賦閑在家。
“臣不讚成,”潘鏈不動聲色的說道:“樊允聲名有汙,不適合為朝廷牧守一方,陛下,臣舉薦五兵曹令丞馮徹,馮徹為人寬宏,頗有才幹,出任冀州刺史,綽綽有餘。”
蓬柱頭一揚便要反駁,皇帝掃了他一眼,蓬柱當即沉默,這倆人,皇帝都知道,樊允原是太子府舍人,後被兗州刺史孟岱征辟為刺史長史,可在太子勢弱時,孟岱卻將他罷職,差點獲罪流放,此後,樊允便歸隱山林,以耕讀為樂,再沒出仕。
至於馮徹,現任五兵曹尚書,這人出身豫州馮家,豫州門閥世家眾多,馮家算是中等門閥。
“馮徹?”皇帝略微沉凝便要搖頭:“涼州戰事正緊,馮徹熟悉兵事,暫時不能動,以後再說吧,樊允呢?諸卿以為如何?”
“臣以為樊允在士林名聲不佳,貿然拔擢要位,實在不妥,臣舉薦渤海郡郡守朱漢。”甘棠小心的說道:“朱漢曆任冀州,當渤海郡郡守已經六年了,陛下,塞外戰亂平息還需時日,冀州雖然受災,可隻是冀州一小部分,對冀州財稅影響不大.....。”
“朕說的是京兆尹!不是冀州刺史!”皇帝忍住口氣,冷冷的提醒道:“甘愛卿!”
甘棠頭上冒出一層細汗,惶恐道:“臣,臣,失禮,請皇上恕罪!”
說著又要跪下,皇帝有些不耐的喝道:“算了,算了,你們先回去吧,商量下,給朕一個人選。”
眾人退下,蓬柱薛泌卻留下來了,皇帝怒氣猶存的罵道:“這甘棠真是老了!”
“甘棠不是老了是嚇著了,這人一向膽小,皇上雷霆一怒,把他嚇著了。”薛泌在邊上笑道。
蓬柱也笑了笑:“皇上,這次機會好,張泌早就該拔掉了,讓陳宣去也很合適。”
“京兆尹呢?讓馮徹擔任京兆尹?恐怕他自己也不願意吧。”皇帝冷冷的說道,京兆尹官位不大,但位置很重要,馮徹是五兵曹令丞,論品級與京兆尹相當,都是四品大員,可五兵曹負責兵器製造,軍官考評升遷等,位高權重,京兆尹雖然也位高權重,可京兆尹負責帝都的治安,幹的是得罪人的事,陳宣在這個位置上得罪了不少人。
“樊允呢?”蓬柱問道,沒等皇帝開口,薛泌便已經插話道:“樊允不行,”說著他衝蓬柱微微點頭:“樊允離開太久了,在州郡當個郡守,可以,可京兆尹這個位置,太複雜,樊允恐怕不行。”
薛泌心裏非常遺憾,他沒想到皇帝現在就動手,以前柳寒便提醒過他,冀州王許門閥在謀奪京兆尹,讓他警惕,若有機會,可以將這個位置拿下,可他的根基太淺了,口袋裏實在拿不出人來,眼看著機會就這樣白白溜走。
皇帝微微遲疑,薛泌點中了樊允最大的軟肋,樊允離開太久了,而且他也從未當過一方主官,驟然提拔到京兆府,掌控如此要害之處,他真能勝任?
“張猛,你怎麽看?”皇帝抬頭看著張猛問道。
張猛站在角落,剛才殿內爭論激烈時,他一直不發一言,此刻皇帝征詢,他才從角落走出來。
“薛大人說得對,不管馮徹還是樊允都不合適,”張猛緩緩說道:“草民給皇上推薦兩個人吧,治書禦史落武,京兆府長史林翔。”
薛泌聞言眼前一亮,落武,他怎麽把這個人選給忘了;落攸遇刺,落武丁憂守喪,三年期滿,今年該回朝任職了。
落武是河東士族,落家的地位與薛家相當,兩家是姻親,若落武能出任京兆尹,無疑對自己是一大幫助。
“落武,林翔,”皇帝喃喃自語,忽然看見薛泌:“這落武是你親戚吧?”
“是,我叔叔的女兒嫁給了落武堂兄的兒子。”薛泌坦率的承認,不過這關係好像稍微遠了點。
“你對他怎麽看?”皇帝沒有在意,繼續問道。
薛泌苦笑下:“陛下,您這就問錯了人,落攸治家甚嚴,這落武行規蹈矩,與小臣,嘿嘿,格格不入,小臣對他所知不多。”
皇帝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落武原先在太學,向來以嚴謹聞名,與薛泌行止完全是南轅北轍,恐怕瞧不上薛泌這樣的浪蕩子。
“落武?”蓬柱想了想,點頭:“臣以為這個人合適。”
“那麽林翔呢?”皇帝再問,薛泌想了想說:“林翔是潁川人士,聽說曾經在青州琅琊青羊書院求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青羊書院?”皇帝有些納悶,目光轉到穆公公身上,穆公公點頭:“是,有這回事。”
皇帝想了下:“就落武吧。”
“皇上先不急,看看尚書台是什麽意見。”張猛委婉的勸道。
“等他們,那不要好幾天。”蓬柱神情不屑,回到帝都後,皇上本想將他拔擢入尚書台,可大臣反對的不少,塞外和涼州相繼發生戰事,皇上隻好暫時沒下旨,但皇上也讓他參與廷議,實質上參與到尚書台的工作。
“好幾天也該等。”張猛淡淡的說,皇帝遲疑下微微點頭,張猛眉頭微皺:“皇上,拿下冀州刺史,再拿盛懷,動作是不是太快了點。”
“必須拿下他,”皇帝搖頭說:“隻有拿下盛懷,句誕顧瑋才能放開手腳,顧瑋,這人倒是挺能幹,這次立功甚大,要不是他這九百萬,朝廷這次恐怕就難了。”
說完重重歎口氣,薛泌也歎口氣,進入中樞後,他才明白朝廷的艱難,高漳河潰堤,其實受災並不大,可要不是顧瑋從揚州送回銀子,朝廷居然就拿不出救災銀子,邊軍居然就沒有軍餉!!!
“文恬武嬉,這天下再不整治,真就爛下去了。”薛泌喃喃自語,隨即醒悟,連忙請罪。
“你有什麽罪,不過說了句實話,他們總說泰定中興,泰定中興,依朕看,父皇留下的江山,是個空殼。”皇帝語氣沉重,絲毫沒覺著這對先帝有什麽冒犯。
張猛三人不敢接這話,殿內有些沉悶,皇帝望著窗外,過了會才問:“查到沒有?”
“有。”穆公公立刻答道,拿出那幾張情報,送到皇帝跟前,皇帝沒有接:“你說說吧,讓大家都聽聽。”
穆公公展開情報念道:“泰定十六年,盛懷將職分田擴大到十二頃,泰定十八年,強行更換職分田,同時又占據桑田五頃,按照朝廷規製,官員不能占桑田。
從泰定十三年到今年,盛懷從揚州鹽商總共收賄銀五十萬兩之多,另外,揚州曆年鹽稅綢緞稅布稅鐵稅,從泰定十三年的三百萬兩下降到去年的一百一十萬兩,內衛懷疑,這其中有部分被揚州各級官吏私分,但沒有查到證據。
盛懷老家在豫州魯國,泰定十六年,他在老家購買田地三百頃,田價二十兩銀子,泰定十七年,又買田一百頃,田價十八兩。”
“二十兩,十八兩!”皇帝連連冷笑:“這魯國的田真便宜,諸卿,你們怎麽沒去買點?”
張猛苦笑不已,蓬柱歎口氣:“臣要知道這麽便宜,怎麽也要買上幾十頃。”
薛泌目瞪口呆,傻了似的望著穆公公,半響才歎道:“這,這,唉,皇上,這盛懷太猖狂了!”
“這樣的蛀蟲,必須拿下!”
這一句話,皇帝幾乎是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