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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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己詔,乃是帝王在朝廷出現問題、國家遭受天災、政權處於安危時,自省或檢討自己過失、過錯發生的一種口諭或文書。
“朕沒有錯,從來就沒有錯!”蕭靖拚盡了全力坐了起來,氣喘籲籲嘶吼,“兄終弟及,自古以來皆如此!朕何錯之有,何罪之有!”
蕭離眼中盡是殺氣,雙眸泛起血色,厲聲喝道:“兄本不必終!你為自己的野心,害死嫡兄,竟還有臉說什麽兄終弟及?”
他怒極反笑,一抬手,始終侍立在寢殿門口的人走了進來,將手裏的東西恭恭敬敬地交給了蕭離。
“你是……”蕭靖隻覺得這個穿著王府總管服侍的中年人看著十分眼熟,“你是那個……”
這內侍不過三十多歲的模樣,麵白無須,麵上雖已有些滄桑,然而不難看出年輕時候當是個眉清目秀之人。眉眼很是熟悉,仿佛曾經見過。
這人躬身,笑嘻嘻道:“王爺坐了龍椅,君臨天下,竟然還能認出奴婢這等下賤之人,真該說是奴婢三生有幸了。”
說到三生有幸幾個字,眼中已經迸射出恨意,頗有幾分咬牙切齒之感。
蕭靖身上本就痛楚難耐,聽得這內侍如此說,自然是怒不可遏,怒斥道:“你這閹人,竟敢對朕如此無禮!”
“我呸!”內侍不是別人,正是沈城。他當年曾經受過純懿皇後恩惠,一直將害死了純懿皇後的蕭靖看做是殺父仇人一般。見蕭靖動怒,他也不卑躬屈膝了,挺直了腰杆,尖細的聲音裏滿是怒火,“坐了二十年龍椅,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天命之主了不成?論文治武功,你有哪裏能比得上先帝?不過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咱家是閹人不假,可咱家好歹還能堂堂正正說自己是個人,寧王爺,您敢麽?他日在黃泉下見到了先帝先皇後,見到了大鳳朝的曆代祖宗,您敢說一聲,自己是堂堂正正的蕭家人麽?”
“閉嘴,閉嘴!”蕭靖從未想過,自己這個皇帝,竟有一天會被個閹人來嘲諷折辱。他頭暈眼花,大喊著,“來人,來人!”
沈城嘴一撇,還要說話,卻看到蕭離掃了自己一眼,便躬身垂首,恭敬地站到了蕭離的身後。
這倒不是蕭離多麽寬容,隻是,作為一個男人,他並不屑於去折辱一個曾經的帝王。
蕭靖罪大惡極,但他對百姓卻是不錯的。這一點,便是蕭離也不能不承認。
“你……你到底想要怎麽樣!”蕭靖疾聲厲喝,雖然看著強硬,卻也不難聽出色厲內荏,“什麽罪己詔,朕決不會下!”
“也並不會用你去親寫詔書。”蕭離淡淡道,將沈城送進來的詔書擲到了蕭靖麵前。
蕭靖隻看了一眼,麵色便是大變,不可置信地抬起了頭,“你敢矯詔!”
這是一份已經寫好的罪己詔,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去親寫,隻要蓋上玉璽,便可明發。
“上乃下詔,深陳既往之悔……天災人禍,皆朕之過。以一己之私,致國祚至此,如今病入膏肓,思之恐極悔極。今當恪思己過,還位於先帝血脈,以匡扶正道,告慰祖宗。”
蕭靖將這份罪己詔猛地擲到了遠處,嘶聲吼道:“休想,休想!”
這樣的詔書一出,便等於是自認了當年害死先帝先皇後之罪。等待他的,不光是失去皇位,更是天下人的唾罵不齒!
他抬頭,死死地盯著蕭離,張了張嘴,便又是一道血色自嘴角流出,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蕭離淺笑,“你大可不用玉璽。隻不過,我的耐心一向不好。當初西南十九族中的頭領下場如何,或許你還記得?對了,算起來你還是我的叔父,我自然不能這樣對你。不過你還有兒子吧?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然後,便在蕭靖殺人般的目光裏悠悠續道,“你一日不用玉璽,我便殺你一個兒子……哦,對了,算上苟延殘喘的蕭坤,如今你活著的兒子也不過隻有三個。那就,用公主充數?”
“畜生!”蕭靖睚眥欲裂,垂床痛吼,“他們都是你的堂兄弟堂姐妹!你就不怕天下人唾罵麽!”
蕭離豎起手指搖了搖,“堂兄弟堂姐妹又如何?當年,你與我父皇,可是親兄弟,有著相同的血脈。你下手的時候,猶豫過麽?更何況,我與你不同。我從來就不在乎什麽名聲,如今這天下,誰人不知大鳳蕭離是個殺胚,三千六百刀魚鱗剮,活剝了人皮都不眨眼?這名聲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何必呢?可惜了你心狠手辣,卻還總是要為自己披上一層偽善的皮。”
他說的輕描淡寫,蕭靖卻是聽得如臥針氈。如果不是他當年一時的猶豫,是不是……
“當年,朕本可以殺了你!”
榮王妃與純懿皇後幾乎同時早產,他不是沒懷疑過啊!
“朕就該……”
“你不會。”蕭離搖首,“你手中並無兵權,所倚仗的無非是榮王手裏那點兒人馬。榮王剛愎自用,他雖然不寵愛我母妃,卻不會容忍你插手弄死了她。你不敢和榮王翻臉,便是懷疑,也隻能忍著。”
和蕭靖不同,榮王卻沒有懷疑過蕭離的血脈。蓋因當時榮王妃雖然是早產,但細細算來,卻也是在產期之內。純懿皇後不同,她是生生將蕭離催生出來的。故而蕭離小時候很是瘦弱,曾有段時間病病殃殃的,先榮王妃幾乎耗盡了心力去養活他。
到了此時,蕭靖依舊想要掙紮,蕭離隻不過一哂,隨口吩咐:“自己的麵子和兒子之間,看來叔父還要猶豫許久。沈城。”
沈城一步上前,“殿下?”
“先送了二皇子上路。”蕭離眉眼間都是平和,不見分毫的戾氣,然而話語卻冰冷的叫蕭靖全身發寒。他唇角勾出笑意,“順便,關著的沈氏一同送走。他們母子情深,總不好路上太過寂寞了。”
便又歎氣,“有生母看顧的孩子,總是最讓人羨慕的。”
沈城深恨蕭靖夫妻,對於親手逼死了純懿皇後的沈氏,更是恨到了骨子裏,當下就大聲應了,摩拳擦掌便要往外走。這宮裏的陰私手段,他從小便見識過了。如今,才算是要有了用武之地!
“住手,住手!”就算之前再怎麽防備蕭坤,蕭靖此時也不能眼睜睜就看著兒子去死。更何況,看蕭離的意思,也決不會弄死了蕭坤就算是結束。“你……朕答應你就是!”
咬牙一字一頓說出這句話,蕭靖便知道大勢已去,頹然倒在了床上,眼睛裏死氣沉沉,“玉璽,在掌印太監手裏。”
掌印太監,便是時常跟在他身邊的心腹。
蕭離抬了抬下巴,沈城會意,出去命人帶了那太監進來。
從前跟著蕭靖很是囂張的掌印太監此時五花大綁的,嘴裏堵著一塊兒破布,被人提進來,掙紮不已。一進得寢殿,看到蕭靖衰敗的顏色,又見床前有血跡,便掙紮的更加凶了些。
沈城過去拔出了他口中的破布,掌印太監倒是忠心,立刻就是一口啐了過去,“亂臣賊子!”
“別,亂臣賊子可不是咱家。你口中不幹不淨的,仔細你主子聽見了氣暈過去。”沈城嘲諷道。
“皇上啊!”那太監想要撲到蕭靖床前,“奴婢對不住您哪!”
沈城踹了他一腳,“別號喪,玉璽何在?”
“呸!”掌印太監怒目而是,“早知道,咱家就該勸著皇上早早地了解了你們,以絕後患!”
又一聲悲哭,“皇上,奴婢先走一步!”
竟然要撞牆!
這太監已經年歲不小,也算是有心無力。隻一撞之下,便被沈城踢了出去。
蕭靖一聲長歎,對蕭離道:“朕已經答應你,你又何苦和一個卑賤之人過不去?罷了,將罪己詔拿來,朕親自下印。”
蕭離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