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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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設在了清和殿。
與其說是國宴,倒不如說是宗室家宴。清和殿正殿裏排的滿滿當當,輩分小爵位低的便都安排在了偏殿之中。
福順長公主端坐在客座之上,入目所見是熟悉的宮室,熟悉的麵孔,心頭不禁湧上了感慨。二十年的時光,這皇宮之中依舊是雕欄玉砌,人,卻都已經老了。忍不住的,便抬手撫了撫自己高高挽起的鬢發。保養極好的手指碰到了鳳釵上冰冷的流蘇,才回過神來。
看看高坐在上首的蕭離與淩妙,饒是福順長公主存了一段心思,也不能不承認,這二人一個俊美如神,一個明麗似畫,真真是登對至極的一對兒璧人。尤其二人眉目交流間,便叫人知道,是如何的契合,那是一種心靈相通,容不得任何人插入的氣場。
側首看了看身邊笑意盈盈的女兒青鸞,福順長公主不禁暗自歎息。這孩子什麽都好,有見識有膽識,唯一的不足,便是生為女兒身了。
若她為男兒,自己便是殫精竭慮,拚了這條命也要將她送上那最尊貴的位子。可,隻為女子這一條,便叫這份兒心都化作了烏有。北戎那個人,口口聲聲地說著自己是他這輩子的真愛,女兒是他的掌中珠,可在這大位之上,想到的還是那個女人生出來的兒子。
明明,女兒比他那兩個兒子出色不知道多少!
暗為女兒抱了不平,福順長公主收回了心智。盡管很想替女兒的終身打算一番,不過眼下這個宴會上,帝後如此的模樣,她也知道肯定是不能大剌剌提及的。勉強壓下了衝動,換上了笑臉,賓主盡歡。
坐在福順長公主旁邊的老王妃將她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倒是挺意外,這個福順從前很是沉不住氣,如今看來,能在北戎做到兩個帝王的妻子,心機也還是有的。
不過次日,當福順長公主來到王府,與老王妃明裏暗裏地說著女兒如何如何出挑,蕭離後宮如何如何單薄的時候,老王妃覺得,自己還是看走了眼,這些年也不知道福順靠著什麽寵冠後宮,身曆兩任帝王穩居後位的。莫非,真的是靠臉?
老王妃的視線在福順保養極好,卻又因歲月流逝而不可避免帶上了痕跡的臉上打量了許久,還是覺得不能理解。
不過,她可沒有什麽興致去給皇帝當個冰媒。如果是皇帝自己要廣納後宮也就罷了,現下擺明了人家沒這個想法,隻想守著個妻子好好兒地過,她何苦做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去?更何況,聽福順話裏話外的意思,她想要聯姻,但女兒的位份還不能低了,至少是個貴妃。這就叫老王妃覺得是個笑話了——難道是想叫那什麽青鸞公主做皇貴妃不成?
皇貴妃有副後之稱,曆來都是為了晉皇後做準備的,又或者,是瀕死的嬪妃實在受寵或是對帝王有功,才會封了皇貴妃的位份。前者本朝沒有過,後者實在是有安慰死者之嫌,福順的腦子是怎麽想的?
老王妃深信,福順肯定不是奔著後者去的。她的胃口倒是不小!
退一萬步說了,就算皇帝真的納妃,大鳳朝的名門貴女多了去,一個外族公主,還想問鼎高位?
親表妹也不行呀!
借口身體不適送了客,又叫人注意著福順公主些。得知福順長公主又陸續見了不少的宗室,老王妃直搖頭,這是上趕著找沒臉,誰能攔得住呢?
福順長公主兢兢業業地女兒尋前程,青鸞公主也沒有閑著。
她身為一國公主,自幼備受寵愛,真正的金枝玉葉。當然,這並不是說這位公主殿下便是個隻知道享受的嬌嬌女。相反,因為常被北戎帝帶著上朝,她很早就懂得許多的國事。可以說,她對北戎的了解,她對政事的看法,分毫不輸於那兩位同父異母的兄長。甚至,偶爾朝臣奏事的時候,北戎帝詢問她的看法,她的回答能夠得到許多朝臣的讚許。
可僅僅因為女兒身,便不能真正步入朝堂,這叫青鸞公主覺得老天未免太過不公!
女子又怎麽樣?從前叱吒風雲的武後,不也是女子之身?
對於一直想將她嫁入大鳳以求平安的福順長公主,青鸞不是不感激,但是心底並不讚同。比起如一個普通女人那樣嫁人生子,眼界始終隻能看到那小小的一塊天地,青鸞更願意擁有自己的權勢。她渴望地位,渴望強大,這種渴望與野心無關,隻是出於一種想要能夠保護自己的本能。
這次隨母親歸朝省親,她十分清楚自己母親的目的。不過青鸞公主並不擔心,一來是因為她父皇尚在,她的婚事不是母後一人能夠決定的。二來,則是她因好奇,對大鳳的帝後都打探過,這大鳳至尊的夫妻二人,大婚一年多了依舊是如膠似漆,為了皇後,大鳳皇帝甚至不納後宮,正陽門迎娶進宮裏,攜手登基,這是何等的情深?別說她一個人,這世間的美女萬千,隻怕都入不得那位皇帝表哥的眼了。
不過雖不擔心,見到自己的母後四處走動,那把她往大鳳後宮裏塞的意思太過明顯,青鸞公主心裏頭還是很鬱悶的。勸了兩次,倒是叫福順長公主惱了,斥責了她一痛。青鸞覺得鬱悶不已,索性不再理會。
這天見福順長公主出去了,她也不願意留在驛館裏,便換了男裝,帶了兩個侍衛出門去了,打算逛一逛這大鳳的錦繡都城。
大鳳的京城與北戎大不相同,雖經曆了一場大的地動,現下卻是半分一年前的頹靡氣象都看不見了。街道之上人來人往,兩側酒樓店鋪林立,各色攤販往來叫賣,端的是一派繁榮風流的景致。
青鸞公主也是宮中長大的,對那些氣派非常的酒樓金樓等並沒有什麽興趣。相較之下,她更喜歡這些帶著大鳳朝特色,與北戎有著很大不同的小攤販上的東西。什麽小麵人兒,一方繡著蘭草的絲帕,甚至一支甚是粗劣的木頭簪子,都叫她喜愛不已。一路逛著一路買,跟在她身後的兩個高大黝黑的侍衛手上抱著不少的東西,臉色都有點兒變了——他們公主這是男裝啊,一路買什麽簪子!
眼瞅著日頭當空,已經到了中午時分,青鸞公主也沒打算回驛站去。左右找了找,看到一家與別家有很大不同的酒樓,便大步走了進去。
進去了後才發現,這酒樓裏布置的甚是雅致,一樓的大廳四角擺有青竹的盆栽,鬱鬱蔥蔥的,給這個小酒樓平添了幾分綠意。
不過這裏頭叫青鸞公主最是驚訝,還是裏邊的侍者,清一色的都是女子。這些女子身上都穿著同色的裙裳,頭發挽成一個發式,看上去幹淨又利落。她一進門,就有個侍者迎了上來,含笑問她是坐在大廳裏,還是要到樓上的雅間去。
青鸞公主大感好奇,不是說,大鳳朝的女子規矩都很嚴苛麽,拋頭露麵的都很少,動不動就是什麽名節的,這酒樓裏怎麽會有這樣多的女子做侍者呢?哪怕在北戎,也很少見的。
將好奇壓了下去,指了指樓上,侍者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帶她到了二樓一個雅間中。
叫侍者隨意上幾樣菜品,又要了一壺酒,青鸞公主這才走到了窗口處,懶洋洋地靠著窗戶往外看。
不過片刻,女侍者送了酒菜來,又躬身退了出去,還體貼地將雅間的門關上了。
還沒等青鸞公主轉身回來,街上便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她往外看去,便看到了長街的一頭,一匹驚馬正從遠處奔來。這條街甚是繁華,街上行人眾多,又有許多的小販,見到驚馬,都忙不迭地往四下裏躲。一時之間,又哪裏能夠都能躲得開?青鸞公主眼看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被人撞到在路中間爬不起來,放聲大哭起來。
而那驚馬,轉瞬間已經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