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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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六這一日,整個江陵城在崔知府的授意之下, 早已似年節一般掛上了大紅燈彩, 延著整條紫藤主街伸展開來, 喜色漫天。
    不因別的,而是這日便是東廠廠督秦衍於江陵城迎娶瑞裕綢緞莊蘇家二姑娘蘇宓的日子。
    崔滿秀因蘇宓被選上了秀女之事,內心著實擔驚受怕了一陣, 如今峰回路轉,竟是廠督娶了她, 也終於讓他鬆了口氣, 更覺得可以攀附一番,是以早早地便安排了下去, 才有了這滿城同慶的聲勢。
    安河橋上, 紅色的燈彩與碧綠的河水相映生紅,臨河秋梧, 金色的層層梧桐樹葉, 遠遠看去似是伏在半空中的一團霓霞,胭脂紅的紗幔纏繞在樹幹上, 十步一係, 隨風輕輕擺動。
    紅錦織成的地毯鋪在了來去時的石板路上, 綿長的親迎隊伍,旗羅傘扇散布其中,鑼鼓喧天。
    四個轎夫抬著大喜花轎在隊列的中段位置, 轎身為朱漆梓木, 以藍綢作縵, 四角懸掛桃紅色錦球,粉飾華麗。
    江陵府的衙役們身上纏著幾圈紅錦,手執著水火棍,隔開了還在看著熱鬧的百姓,卻隔不開那人聲鼎沸以及驚疑讚歎之聲。
    因為,迎親向來隻有新郎一人會坐於馬上,還從未見過像此次一般,以五匹鬣馬當頭的氣勢。
    領首的是一匹青白寶馬,後四匹紅鬃鬣馬則稍矮一頭,分列兩側。
    那後四名男子,身段容貌亦皆為中上之姿,然卻並未著一般男儐紅服,而是穿著統一的錦衣衛暗朱色飛魚官服。
    他們麵色沉斂騎坐的筆直,頭頂烏紗,腰配繡春刀,一個個皆是鮮衣怒馬的英俊官少,而令他們神色恭敬地護衛其後的人,自然隻有為首的東廠廠督。
    錦衣衛的官勢派頭已經足以讓人歆羨,但在視線劃過那最前的新郎之時,才真真是別不開眼去。
    青驄馬,金縷鞍,秦衍身姿挺拔騎坐於馬背,大紅色直裰喜服輔以黑邊金繡,漆金祥雲紋腰帶束封出窄勁的腰身。
    他緞似的漆發被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麵容端的是俊美無匹,眼型似若桃花,唇畔噙著若有似無的弧度,氤氳著笑意。
    眾人這才知道,傳聞中心狠手辣的東廠廠督,原來竟是這般出類拔萃的形貌嗎?
    ***
    蘇宓端坐在古銅妝鏡前,鏡子裏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她的青絲高挽,如烏雲般的秀麗墨發,柔亮潤澤。
    大紅色的暗花鴛鴦喜服裹身,肩披著孔雀霞帔,露出線條好看的脖頸,身後的裙幅熠熠拖曳,輕灑於地。
    春梅拿著梳篦,將後頭還餘留下的一些碎發一同攏了上去,用細銅絲細心地勾嵌好。
    “小姐,您真好看。姑爺看了定會更歡喜的。”春梅笑嘻嘻道,她是蘇宓的陪嫁丫鬟,會跟著蘇宓一起走,是以她是沒什麽離愁別緒,反正蘇宓在哪,她也會在哪。
    “真的呀。”蘇宓聞言羞笑了一聲,美目清亮,瀅瀅如水。
    春梅見此又捂嘴偷笑起來,珍姑娘還暗地裏對著春蘭她們說小姐心裏難受,她看呀,她家小姐每日都高興的很呢。
    虞青娘作為當家的夫人,雖在前院忙的不可開交,還是趁著間隙來到了蘇宓的院子,想再望上女兒幾眼。
    她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心裏畢竟不舍,抹了抹眼睛,才換了一副笑臉走了進門。
    “娘,你來了。”蘇宓身上飾物繁重,不能起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虞青娘笑了笑。
    虞青娘笑道:“宓兒,督主已經到了安河橋,再過來可就不遠了。”
    “嗯。”
    “對了,嫻兒她在京府安胎,是以沒來,說是等你到了京府,他們再來督主府裏探望。”
    蘇宓聽了沒說什麽,隻是輕點了點頭。
    虞青娘知道蘇宓心裏的疙瘩,也就不想多提,她拉過蘇宓的柔荑,雙掌將之合在手心捏了捏,叮囑了一些日後要注意的事。
    “夫人,夫人。”門童跑跳著進門,臉上是喜氣盎然,“二姑爺到門口啦。”
    “好,好。”虞青娘起身,將早就備好的喜口費封到了門童手裏。
    “宓兒,來,娘替你蓋上蓋頭,等到了督主院子裏,就是他替你摘了。”
    蘇宓紅著臉點了點頭,再抬眼時,眼前便已滿滿是緋色,隻是一條布綢的隔離,耳邊卻忽然靜默了下來。
    喜婆靠近著攙過來,小心地將她從椅凳上帶起,一步一步走出閨門,院門,直至穿到最前的正院。
    蘇宓的手心因緊張沁出了些薄汗,她提了一口氣,跨出了門檻,周圍喧囂鼎沸,鞭炮聲盈天,她卻覺得都不及她自己的心跳聲。
    秦衍坐得高,視線由上及下,看著蘇宓的樣子便愈發嬌小起來,她被蓋帕遮住了視線,從門口被喜婆帶著送進了轎中,那踱著小碎步小心往前的樣子,讓秦衍今日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笑意。
    娶妻於他本不是必須,所以他從來對女子都是不多著一眼,但若娶的是蘇宓,好像也還算是一件趣事。
    新娘子上了花嬌,迎親也算是真的迎到了,送嫁的隊伍綿長,聲勢浩大地繞了江陵城一圈,大紅妝匣,朱漆鎏金,那漫漫的十裏紅妝,和新郎的如玉容顏,忽然讓江陵城的一眾閨閣女子覺得,嫁給一個宦官,好像也沒那麽難以讓人接受。
    ...
    別苑外,秦衍已經翻身下馬。
    他一身朱紅喜袍,身姿卓立,麵容俊美,手上執著一支玉質剔透的骨扇,緩步走到了轎邊,輕扣了三下。
    蘇宓聽到那三聲擊扣,記得喜婆叮囑過,這三聲之後,他便會伸手進來,彼時她抓牢跟著走出去便好。
    然而,敲擊停了,還是遲遲不見有手伸過來,他不會臨時變了心意吧,蘇宓心裏有些急了,她輕輕回扣了一下轎門。
    隻聽得一聲輕笑,秦衍的手便是此時伸了進來。
    蘇宓忍不住暗暗嘀咕了一句,怎的這個時候,他還是不忘要戲耍一下她,當真是逗她上癮了麽。
    蘇宓心裏腹誹,動作卻沒有緩下來,她將手輕輕地放上。
    這是第一次,她這麽近地看他的手,指節修長,光澤如玉,但又不失棱角,包.裹住她的時候,溫涼有力。
    在走出轎子那一刻,是秦衍身上熟悉的清冷香氣,蘇宓透過喜帕的縫隙,看向他緊握著她的手,明明全身上下都早被他瞧遍了,連抱都被他抱過了,可現在的十指緊扣還是讓她呼吸有些急促,身上又熱又燥的。
    喜堂內,掌禮早已準備完畢,他看著秦衍牽著蘇宓進了門,待他們於堂前站定,他便開始高宣。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秦衍是孤兒,是以高堂便是拜著那作為替代的一碗茶水。
    蘇宓辨不出方向,就一直跟著秦衍的步子轉動,身子有些傾斜時,腰上適時覆上了一隻手,穩住了她的身形。
    “夫妻交拜。”
    “禮成——送入洞房——”
    掌禮的聲音拖曳綿長,夾雜著周圍賓客偶有喧嘩的哄喜聲,蘇宓手裏絞著紅色手牽,感受到另一頭的扯力,雙頰生出紅暈,從現下開始,她便真的嫁與秦衍為妻了。
    ***
    蘇宓是被喜婆拉著與秦衍一齊送入喜房的。
    喜房內,繡鳳鸞的大紅被枕堆滿床的裏側.雪白幃縵上掛著鴛鴦戲水的帳簾.箱籠框桌,窗欞木閣,紛紛都貼上了大喜剪紙,一派喜氣洋洋。
    紅喜帕還未揭開,蘇宓隻得從喜帕的空隙下角處稍稍看出些房內的布局,比她的閨房肯定是大了,看起來還簡潔的很,哪怕地上已經刻意被添置了些喜氣的飾物,好像還是有些空空蕩蕩的。
    蘇宓之所以還能放鬆地忖度一下這屋子,是因為如今一絲聲音都無,那督主該是和喜婆一道退了出去。
    她記得喜婆之前與她說過,新郎是要去前院迎客吃酒的。
    蘇宓今日起得本就早,兼著緊張了一天,背脊硌著紅轎木棱還繞了一圈江陵城,現下終於安穩了下來,酸澀倒反而發出來了。
    於是,她便將臀部貼著床沿,摸索著往左挪動了一點點,又一點點,靠到了床邊的楠木支架上。
    隨即她左右拉扯了下喜服,春梅替她係得太過緊了,現在鬆開了領口終於可以喘上一口氣。
    她因是以為房中無人,才大膽地有這些小動作,誰知,就在她拉扯完領口之時,聽得一聲輕動,好像是什麽人揮到了木幾,發出清脆的一聲扣響。
    “督主?”蘇宓試探詢道。
    ***
    秦衍從進門之時,便坐到了床對過的紅檀木榻上,也不知為何他便突然起了閑心,想看看她在他背後的模樣。
    初時,她坐的還算端正,手腳都乖順地擺在位置上。
    她身上的豔紅喜袍緊致貼合的包.裹出那玲瓏有致的身軀,原本披著霞帔還不甚明顯,然而進房時喜婆將之除了下來,是以此時那圓潤的胸脯看起來鼓囊囊的好似就要掙脫開喜服上的盤口一般。
    稍過了一會兒,她全身似乎放鬆了下來,扭著纖細的腰肢,一寸寸地挪到了床邊,曼妙的身姿不自知地搖曳著誘人的弧線。
    若隻是如此,那也就罷了,偏她還拉扯領褖,露出修長的玉頸,和往下精致瑩白的鎖骨,胸前雪白若隱若現,勾得人口幹舌燥。
    秦衍便是在此時,喉嚨一緊,手不小心偏移了一分,帶出了些聲響。
    蘇宓蓋著帕子,見久久無人回應,心裏生出了些害怕,但又不能兀自摘了喜帕,手不自覺得捏上了架子床。
    “是誰?”
    “是我。”秦衍好不容易散了些方才一時興起的欲念,才緩緩開了口。
    蘇宓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可又立刻提了上去,那他方才沒走,便是一直盯著她?蘇宓的臉上泛起紅暈,為什麽每次都能被他撞見自己那些窘迫的時候。
    “督主,不用去前廳吃酒的麽?”蘇宓攏了攏衣領子,輕聲問道。
    “陪你不好麽。”前廳的人都無趣的很,有馮寶陪著不就足夠了。
    “好。”自然是好的,畢竟她也有月餘沒見過他了,縫著衣衫的時候,便想見他,現在終於共處一室了,她怎麽又開始害怕起來了。
    秦衍不知她心思百轉,他摩挲著手裏用來挑喜帕的玉如意,“選秀那日,你可見了皇上的模樣。”
    蘇宓想了想,點了點頭。她是行禮時偷偷望到了一眼,雖說麵色有些病氣,但是溫潤如玉,又帶著與生俱來的天子貴胄之氣,反而愈加清潤。
    “那,皇上好看麽?”秦衍停了手,掀眼看向蘇宓,心中竟然隱隱有幾分期待。
    然而蘇宓沒怎麽猶豫地,又點了下頭。
    秦衍的臉色登時冷了下來,聲音之中的涼意,將室內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帶著冰封了一般,“那你該是可惜了,沒能進宮成妃。”
    蘇宓被他話中突如其來的森然嚇了一跳,皇上好看與否和她可不可惜有什麽關係。
    “督主,我沒有可惜.....”他為何老是曲解她的意思。
    “嗬,不是覺得他好看麽,天子之勢,又容顏俊美,你憑何不可惜。”秦衍冷著臉,與進門時候的樣子判若兩人。
    蘇宓心中氣急,這個人簡直是不可理喻,她就是不覺得可惜,況且可不可惜都已經嫁了他了,他為什麽總是問些教她答不出來的話。
    話雖如此,蘇宓是不敢直說的,她想了想有什麽是秦衍比皇上還要好的,這樣他聽了才覺得合理,大概才不會再繼續追究下去,她實在是怕了秦衍這喜怒不定的性子。
    該說什麽呢?
    蘇宓蒙著蓋頭,咬唇正在苦思冥想,突然眼前一花,周遭便一下子亮了起來,她的蓋帕竟是被秦衍用玉如意忽的挑開來了。
    眼前一閃,隻隔著她鼻尖幾寸距離,是一張俊顏欺近。
    他的五官俊美精致,挺鼻薄唇,眼睛像一汪深邃的湖水,雙瞳裏倒映著她的身影,用著她從未聽過的喑啞語氣,
    “到底是想進宮,還是想嫁我?”
    蘇宓腦子中一片空白,秦衍的動作一氣嗬成地太過迅速,不給她一絲思考的機會,他的眼眸像是漩渦,她被他看得就快要喘不過氣來。
    “想嫁你....”蘇宓愣愣道。
    她說完之後,胸口還是砰砰直跳,方才秦衍的鼻息灑在她臉上,撓的她心裏都是又羞又燥,那句話便不自覺脫口而出了。
    秦衍直起了身子,在轉過頭時,臉上終於消褪了那萬丈冰原,唇畔揚起的弧度逐漸明顯。
    蘇宓看著秦衍轉身,不確定那雙唇是不是笑了一下,再想看時,他已經坐在了紅木喜桌上。
    “過來。”聲音恢複成悅耳的中音,方才的事仿佛全然沒發生過一般。
    蘇宓鬆了口氣,他總算是又恢複如常了。
    她溫聲應了一下,雖說她聞著酒味便不喜歡,但娘囑咐過新婚之夜是一定要喝合巹酒的,麵對的人是秦衍,她更加不敢提出什麽異議。
    蘇宓邊走邊向著四周望了望,這婚房與她想象之中,好像是差不多的,視線及至桌上,各色不同的精致點心疊著好看的花樣,擺在上頭。
    畢竟秦衍是宦官,紅棗,花生,桂圓等幾樣放著也是膈應人,是以馮寶當時便吩咐將它們替換成了其他江南的糕點,意在討個步步高升的好彩頭。
    蘇宓夾起了幾塊糕點,咬了好幾口。早上緊張就沒怎麽吃,轎子中又呆了大半日,她著實有些餓了。
    秦衍提起青銅合巹酒壺,斟了兩杯,見蘇宓嘴裏包著一塊糕點,等她咬碎吞腹了,才遞過去了一杯酒。
    因著秦衍比蘇宓高,遞酒杯的時候又沒有看向她,酒杯的位置便偏高了一些,恰巧在蘇宓的唇邊不遠。
    蘇宓紅著臉,娘親沒騙她,交杯酒果然是要喂著喝的呀。
    秦衍感受到手上被一壓,轉過頭便見蘇宓正低著頭,就著他拿著的酒杯啜了起來,他方才不過是想遞給她,她怎麽....
    蘇宓見秦衍不動,以為是自己喝少了,趕緊上前又補了一口,然後執起她以為的屬於自己的那一杯,依樣畫葫蘆地送到了秦衍的嘴邊。
    她俏生生的臉被燭火映照的緋紅,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一臉的期待,明豔到了極致,偏還帶著些少女不更事的純淨。
    鬼使神差的,秦衍就著酒杯喝了一口。
    這是蘇宓第一次飲酒,也不記得她以前是哪裏聞得的酒味覺得濃烈不喜,今日喝的這一種,竟然是香甜的很。
    可她不知,這合巹酒喝起來清香爽口,後勁卻是足足的,蘇宓自己都未覺,她的膽子變大了,話也變多了起來。
    “督主,昨日的東西,你收到了麽?”蘇宓推開了些茶碗,趴伏在桌上,臉側歪著,盯著秦衍,她指的當然是那一堆衣衫。
    “.....嗯。”避火圖的事,他還未與她算賬,她倒是自己先提了。
    “那你覺得好不好看呀?”蘇宓有些欣喜,那些衣衫上的繡圖她是拆了好幾次,才好不容易做成的,旁人一兩天,她可做了半個多月呢。
    秦衍的竹筷一滯,皺眉看向蘇宓,她的雙眸清澈,臉上分不清是合巹酒熏出來的緋紅,還是說這話帶出的羞澀。平日多看他一眼,都生怕惹得他的不快,怎的現在說起這話來,膽子倒是大得很。
    良久之後,秦衍還是回了一聲,“尚可。”
    “那下次再,”她不小心溢出了一個酒嗝,“再做。”把被蛀蟲咬壞的衣衫給她做。
    蘇宓邊說,邊抬起頭抱上秦衍的手臂,胸口不自知地來回蹭著,看著他的眼神帶上了幾分朦朧,纖細腰肢也跟著胸脯左右擺動,媚態橫生。
    手臂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加之合巹酒帶了些催.欲效用的緣故,讓秦衍眼神愈暗,呼吸帶上了急促,右手一動,勾住了蘇宓的細腰。
    蘇宓此時已是微醺,眼前似在旋轉,突然一陣更大的天旋地轉,便被扯入了一個懷抱裏動彈不得。
    “督主...”聲音似蚊蠅,迷離的雙眸半推半就地勾人心魄。
    蘇宓聞得檀香味漸濃,並著絲絲清甜的酒香氣,耳邊幽幽傳來低沉的聲音,好似在隱忍著什麽,“你腦子便全是那些東西?”
    哪些東西?蘇宓想問,可是她暈的厲害,像是在飛一般,飛起來好像還挺舒服的,身下暖暖的,除了不知道為何後頭有些硌著,其他都很好呢。
    蘇宓微睜著眼,摸索著環上了秦衍的脖頸,漸漸地,最後竟然便昏睡了過去。
    她美目輕闔,殷紅的櫻唇沾了點方才的酒水,在燭火的映照下帶著誘人的光澤,偶爾溢出一聲低淺輕吟,像是帶著情.欲的旖旎之音。
    秦衍的眼眸驀地變得深邃起來,不加克製的,他一低頭,覆上了她的櫻唇。
    她的唇瓣香甜酥軟,手無意識地擋在胸口,被秦衍單手拑製住,逼著她的胸脯緊緊貼合著自己,唇上動作未停,則是繼續攻城略地.......
    唇齒廝磨了一陣,秦衍最後懲罰一般地咬了她一口,激地蘇宓皺了皺眉,嚶嚀了一聲。
    秦衍強壓下身下生起的欲念,哼笑了一聲,“吵著要做那事,暈的這麽快作甚麽。”
    他直直起身,扶著蘇宓的腰將她打橫抱起,放到了不遠處的喜床上。
    蘇宓沾了床,舒服地喟了一口,然後向外斜對著床沿側躺,一張床被她歪歪扭扭地斜分了兩半。
    秦衍無聲地笑了笑,垂下眼簾,退回到最初坐的軟塌,手半搭在紅錦鴛鴦枕上,斜支著頭闔上眼。
    ...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突然傳來低語,好似是蘇宓在講著夢話。
    秦衍雙眸驀的睜開,往窗欞看去,屋外正是半夜,酒席大概是早已散了,寂靜一片。
    是以蘇宓的夢囈便尤為明顯。
    秦衍有些好奇,她說的是什麽,便走上前去,彎下腰身,將耳朵覆在了她唇畔。
    “想再飛....”蘇宓迷迷糊糊道,這是她頭一次飲酒,才知道飲醉了便是像飛一般的,她想再飛一次,其實,或者說她是貪了酒,想著再飲幾杯。
    可惜秦衍猜不透她的想法,他隻覺得好笑,難不成她夢裏還能變成了一隻鳥麽。
    “想飛?”
    “嗯...想飛。”
    蘇宓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她真的好想再喝一杯,再體味一下飛來飛去的感受。
    秦衍的眼神掃過她嘴唇上被他留下的印記,又看了眼外麵的夜色,濃重如墨,應該是不會教人發現。
    他替她取掉了頭上繁重的釵飾,語氣帶著他自己不曾發現的寵溺,“蘇宓,隻這一次。”
    蘇宓唔了一聲,便覺得自己在夢裏,被人包裹了起來,纏在了那人身上。
    嗯,蘇宓往裏頭蹭了蹭,那人是秦衍,她聞的出來,似真似假的,她都不想掙紮了。
    外麵天地廣大,月色極美,星河璀璨。
    秦衍將蘇宓摟在懷裏,外袍替她擋住了秋夜的瑟瑟晚風,他騰身飛上了屋簷,腳下輕點,錯身於亭闕樓宇之間,一直到攀上了城池邊最高的城牆之上。
    青灰色的牆凹雉堞,兩抹紅色身影交疊,衣袂翩翩。
    向下俯瞰,雖已至半夜,但整個江陵城依舊還有好幾處燭火亮光,光暈相銜起來,倒是有種燈火輝煌的錯覺。
    “睜開眼睛。”
    蘇宓半醉半醒之間,聽到秦衍的聲音,還是下意識地遵從,她迷迷糊糊地從秦衍的披風裏探出了頭,一陣冷意襲來,她霎時精神了一下。
    她好像是貼著秦衍的胸膛,一抬頭,便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顎弧線,可是...怎麽腳上似乎是淩空的沒有著力,那她現在是在哪?
    朦朧的月光下,天宇寥廓,往下看,是江陵城的萬家燈火,往上看,是夜幕上的繁星燦爛,美好的仿佛置身虛幻,這也是第一次,她見到這麽迷人的夜色。
    蘇宓訥訥道:“督主,我是不是在做夢呀。”
    頭頂傳來秦衍的輕笑一聲,“是啊。”
    “既是在夢裏,不如我帶你飛遍這江陵城。”
    ***
    翌日,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候,蘇宓才慢慢悠悠地醒來,喉嚨口有些幹澀,似是被火燒過一樣。
    四肢酸疼,全身上下都仿佛被誰揉了一遍,抬手看了看兩隻手腕,內側皆是烏青一片,好像被人緊緊箍過。
    最為奇怪的是,她連嘴唇都痛。
    昨晚的事她能記憶清楚的,便隻到了問秦衍衣衫一事,秦衍好似還問她想的是什麽,然後那酒便好似上了頭,天旋地轉了起來。
    再然後,她好像被秦衍抱著去了江陵城的城牆?還踩著樹看了好些地方.....
    蘇宓狠狠搖了搖頭,清醒了一下,這些就算是做夢,說出來她都覺得不可思議。
    蘇宓微微支起身子往四周望了望,秦衍不在房裏,她身上穿著的也還是昨日未褪下的喜服,看起來,好像隻是她醉了,睡著了一般,那她為什麽會這麽疲累呢。
    屋外傳來一些聲響,門被輕輕推開,正是捧著銅洗的春梅。
    雖說是陪嫁丫鬟,但虞青娘連蘇宓都沒有囑咐男女之事,又怎麽會教春梅,因此兩人皆是懵懵懂懂的樣子。
    是以此時她看到蘇宓嘴上的傷,也沒往其他處想,隻忍不住說道:“小姐,您以後還是莫要吃酒了,姑爺說你昨晚飲醉了,發了酒瘋,你看,這就磕到嘴巴了吧。”
    春梅小心地用布帕拭過蘇宓的嘴唇。
    嘶——,蘇宓呻.吟了一聲。腦袋還是昏昏沉沉一團漿糊,她昨晚到底是做了什麽,難道又在秦衍麵前出了什麽醜了。
    梳洗完,嘴邊上好了藥,蘇宓換上了一件烏金的雲秀衫,下罩暗花細絲褶緞裙,這些還都是虞氏替她準備的,說是成了婚,便要穿的莊肅些,不然夫家可是會不高興的。
    春梅正在替她束發髻時,蘇宓低聲問道:“春梅,督主可還說了些其他的?”
    春梅手上手勢未停,邊想了想,“沒有了,姑爺就與我說小姐醉了,要我守著門口,等你醒了,再將水盆子端進來。”
    “哦....”
    蘇宓在房內休息了一會兒,閑著也是無事,便帶著春梅準備在別苑裏走走逛逛。
    昨日進門的時候,她是戴著蓋頭的,因此現在該是第一次見這院子,但不知為何,似乎與昨晚做的夢相疊,她竟對這些小路隱隱有些印象。
    “小姐,你怎麽知道後院是這麽走的,像是來過一般。”秋風起,春梅幫蘇宓攏了攏披風,一邊說道。
    蘇宓搖了搖頭,“我昨晚似是來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夢。”
    春梅乍聽之下,根本聽不懂蘇宓在講什麽,其實蘇宓是覺得當真發生過的,但畢竟飲了酒,她也有些記不太清,秦衍又不在,她想問也問不了誰。
    馮寶便是這個時候一路小跑著到了蘇宓的麵前,“夫人好。”
    他的一聲夫人,讓蘇宓心裏甜了一絲,也就不去想昨晚夢不夢的事了,她笑道:
    “馮寶,是督主有事找我麽?”
    “夫人,督主今天一早便出了門,最快也要到明日夜深才能回來呢,奴婢是得了督主的吩咐,替您備了午饗,方才去房裏,卻是沒見到夫人。”
    馮寶靦腆地笑笑,說實在話,他伺候慣了秦衍,還甚少圍著女主子轉,一時有些不習慣。
    “謝謝馮寶,那你現下就帶我們去膳廳吧。”
    “是,夫人。”
    秦衍這個別苑買在江陵城,隻是作落腳用,確實是不大,稍走了一陣,她們便跟著馮寶到了膳廳。
    蘇宓看了看桌上的菜品樣式,莫名覺得有些眼熟,她心忖,這下還真是奇怪了,怎麽現在不止這院子熟悉,連這菜,她都覺得都有些熟悉的了。
    馮寶看出了蘇宓的想法,他笑嘻嘻道,“夫人,說起來,這個廚子你也認識。”
    “我認識?”
    “是啊,”
    馮寶在醉霄樓時,蘇宓下樓的時候見過她一眼,是以算是知曉秦衍與蘇宓的淵源。
    “這個廚子,原本就是在醉霄樓做的,督主那次吃了一趟,覺得尚可,便喚了過來。”
    “可督主也不怎麽在江陵城,那還得帶著廚子上京府麽。”
    馮寶搖了搖頭,“回了京府,府上就更不缺廚子了,醉霄樓的這個,就是專放在江陵城備著的,平日裏工錢照付,順道叫他守著別苑。”
    蘇宓一時無言,秦衍來江陵城怕是一年也沒個幾次,他果真是想法與常人不同的。
    馮寶笑了笑,“督主便是這樣的,無論什麽,凡是他的,別人就萬萬不能再碰了。”
    馮寶說的無心,蘇宓聽著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其實她一直都想知道,秦衍為何想娶她,那照著馮寶這麽說的話,她現在是不是也算是他的呀。
    想到這個,蘇宓埋頭夾了一口菜,一旁的馮寶心裏又開始腹誹,他也沒說什麽啊,夫人怎麽又紅了臉了。
    ***
    與交州相臨的並州墨城,城西一地。
    一棟間寬三間的破舊老房子,青灰色的牆瓦,屋頂已經因年久失修破開了幾個天窗,牆根生出了一些青苔,凋敝殘垣,看起來沒有一絲煙火氣。
    屋房旁的枯樹下,有一座無字碑,正值秋日,連棵青草都沒有,看起來蕭索孤寂。
    秦衍站在墓碑前,他灑了第一杯酒,接著又灑了第二杯。
    “這杯是我的,第二杯,是代他敬的。”
    “昨日,是我成婚之日,”秦衍笑了笑,“不過,我娶的,可不是你替我備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