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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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會, 我見過的每個都是姿色非常。”蘇宓放下車簾子,淡淡道。
    蘇珍與趙姨娘相似,慣來會說些好話。其實女子容貌各不相同, 不同的人看便有不同的看法, 關乎所看之人是誰罷了。蘇宓懶得與她虛與委蛇, 瞥過頭靠在後座上閉上了眼。
    蘇珍看她不接自己的話頭, 暗哼了一聲, 她也隻是表麵奉承, 蘇宓的長相太過嬌媚, 男人固然喜歡,她身為女子,反倒覺得蘇嫻的端莊才是正妻的樣子,像蘇宓這種, 合該就是作妾的嘛。
    李修源求親一事她也知道,那個男人看誰都好似帶著色心的,連她,路上都被攔過幾次, 這蘇宓為什麽就不能安安分分嫁給他,反而突然跑過來跟她搶什麽秀女的位置。
    ...
    一路無話, 馬車平穩地行進,待來到城中院子門口時,十輛大騾車已經排好了位序。
    蘇宓方才休息了一路, 情緒好了些, 一下馬車便不禁左右環顧幾下, 在看到離騾車不遠處還有一輛華麗的兩騎馬車時,她嘴角不自知地揚了揚。
    他大概便是坐在那裏麵吧,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那輛可能有秦衍的馬車,她好像就不那麽害怕離鄉了。
    “姑娘們都快點兒,排好隊,一個一個上去。”曹公公已經在吆喝了。蘇宓收回眼神,趕忙走到隊列中等著他們的安排。
    交州的一百個秀女分成十輛大騾車,一車能載十名。慶幸的是她和蘇珍並不在一輛騾車裏。
    蘇宓看了看身邊及對麵的幾個人,倒是有一個她眼熟的,正是那個借帕子的張月兒,今日她完全卸了妝容,明眸皓齒,圓圓的杏眼裏似乎帶著水光般亮閃閃的,頗惹人喜愛。
    張月兒也記得蘇宓,畢竟見過蘇宓那張臉,能忘記的人應該也是不多。
    “謝謝姐姐那日借我帕子。”張月兒眨眼說道。
    “小事罷了。”
    “姐姐是江陵城裏的人麽?我是漣水縣的。”張月兒笑起來,兩隻梨渦嵌在嘴角,甚是可愛。
    “嗯。”蘇宓笑著回道。
    虞青娘囑咐的深切,外麵不比家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蘇宓也沒再多話。
    張月兒見蘇宓沒有相談的意思,亦不覺得泄氣,又與旁人攀談起來。蘇宓看得出,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
    正值夏日,騾車裝的人雖多,但都是女子,車內空間並不顯得太過逼仄。一路上女兒家歡笑聲不絕,雖然蘇宓不怎麽說話,但那熱鬧還是衝淡了一些離鄉的恐懼感。
    交州與京府隔著一個徐州,若是馬車行的慢,也要個幾日,更不用說她們這是騾車。幸好沿途經過驛站時,她們便可以下車休息一晚,秦衍的馬車是可以行的快的,但他大概是不急,始終保持與騾車並行。
    這一夜,秀女們到了徐州的驛站裏休息。驛站簡陋,一間要住十餘個人,不過比起顛簸的馬車,總要舒服的多,習慣了幾次,便也沒人會不識像地吵鬧。
    蘇宓是被邊上的一陣呻.吟聲吵醒的,驛站房間裏是一個大的通鋪,她睡著倒數第二的裏側,最裏側的是一個隔壁車上的秀女。
    太監邊走邊笑道:“不是的,是交州來的都分到了體元殿呢,姑娘放心,督主的吩咐,奴婢必會辦的妥帖。”
    “那就謝謝公公了。”
    蘇宓跟在小太監後頭不再多問,她就算是有些怕秦衍,但依舊還是本能的相信他。
    當初第一次在馬車裏見到秦衍下轎的時候,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與他有瓜葛,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府,他竟然讓她覺得比蘇嫻還要可靠。
    一路上,兩邊是紅白相間的皇城宮牆。她看了眼手心已然淡下去的傷疤。若是自己真的被選上,以後便也要生活在這高牆裏了。以往也不覺得有什麽,畢竟比起嫁給李修源,她甘願的多。
    可現在,為何她心裏是悶悶的。
    思緒間,蘇宓已經到了體元殿。殿門進去是數十間緊挨著的耳室。小太監與一名宮女低語了一番,宮女便帶著她進了其中一間。
    “蘇秀女,按著禮製,三位秀女合用一間,不知道蘇秀女有沒有什麽人願與之同住的?”
    蘇宓眼神掃過寬敞的屋室,裝飾簡單不失精良,三張楠木架子床分布屋內,圍著中心一處的紅木圓桌。不管是妝台,椅凳,還是桌台用具皆是成三放置。
    眼前的宮女表情恭敬,但蘇宓明白,她也是借了秦衍的聲勢,否則以她一個商戶女,誰還會問她想要什麽安排。
    蘇宓福了福身,“謝謝,不敢多勞煩,隻是若是可以,還請不要將我與我的庶妹蘇珍安排在一處。”
    她原不想真的借著秦衍的名頭走後門,可是蘇珍,她是著實不想再見,更不用說同住了。
    ***
    乾清宮裏,明順帝朱景煜一身明黃,坐在兩豎漆金鎏柱之間的寶座上,手撐在龍椅的扶柄,臉上泛著病容,唇色是異常的蒼白。喉口時不時傳出的咳嗽聲,在整個空曠的宮殿裏低沉不絕。
    他的眼眸裏泛著沉沉的死氣,在原本俊秀溫雅的容貌上平添了幾分陰鬱。
    “你這次似乎去的,久了一些,咳——。”明順帝朱景煜鳳眸半睜,以拳抵口咳了一下,看向下首站著的秦衍。
    “借道處理了一些小事,謝皇上關心。” 秦衍徑自走向一旁的雕花椅,撩袍坐下,朱景煜見此也絲毫驚訝之色都無,仿若習以為常。
    至於秦衍處理的是何事,朱景煜亦沒什麽好奇,他飲了口茶碗裏褐色的藥,用絲帕抿掉嘴角溢出的汁液,徐徐開口道:
    “呂德海最近與張閣老走得頗近,秀女一事,咳——,他們如此積極,看來除了後宮的位置,他們還有些其他打算。”
    “我已派人跟著了,給他一個司禮監的掌印,他竟然還想要我這個東廠廠督的位置麽。”
    “咳——阿衍,你知人心最是貪婪,總會想要些自己得不到的。”
    秦衍聞言,唇邊的笑意愈發淺淡。在瞥到往宮門口湊近的呂德海時,他起身回到了大殿中央。
    “謝皇上關心,也請皇上保重龍體。”
    ...
    秦衍走出殿牖時,已是臨近黃昏。與漢白玉石基相銜的甬道上,司禮監掌印呂德海斂著神色,垂頭跟在後頭。
    “我不在這些時日,陛下身子如何?”
    “稟督主,陛下每日兩份例藥,太醫日日來看,都說是龍體安康。”呂德海聲音尖細,喊出督主那一句時,臉上閃過一瞬的嫉妒,語調卻是不改的恭敬。
    呂德海一邊說一邊心裏腹誹,龍體安康?那不過是死不了的意思而已,那病弱的模樣,比他這個太監還不似個男人呢。當然這話,他也隻敢自己心裏想想。
    秦衍沒有對他的話多作糾纏,轉而詢道:“聽說,你調了司禮監的秉筆,以前的那幾個呢?”
    “督主,他們犯了錯處,我將他們罰去浣衣局了。”
    秦衍腳步一滯,呂德海急頓下也停住腳步,微微仰頭,便見秦衍似笑非笑地著望著他,那笑容說不出的讓他遍體生寒。
    司禮監的掌印若論官職,要比東廠廠督還要高上一分,可誰人不知他這位子,是替秦衍代做的,一個傀儡而已。可他難道就不想真正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麽?他做掌印做了這麽些年,在司禮監裏,換個把太監,還要看秦衍的眼色,那也太憋屈了!
    呂德海梗著脖子,強逼自己對上秦衍的視線,現在示弱了,以後可都抬不起頭了。
    “好。”秦衍笑了笑收回了眼神,“呂公公就送到這兒吧。”
    呂德海看著秦衍穿過了乾清門往宮外走去,舒了一口氣,回頭往內閣方向走去。
    蘇宓心裏詫異,麵上還是笑道:“謝謝曹公公。”
    “哪裏哪裏,姑娘若早說認識我們督主,我定是早早讓姑娘過了,何必在外曬著太陽。”
    蘇宓依舊是笑了笑,但心裏卻是存著疑惑。他又幫了她一次,難道是猜到了她想選秀女的緣由,可憐她?
    蘇宓手裏捏著花帖,邊往外走邊想,直到遇上了院外撐傘等著的春梅,她也沒想出個確切的來。
    上馬車時是黃昏,即使一路駕的快,到城南的蘇宅時也已入夜,零散幾顆星星掛在天上,顯得有些寥落。
    春梅見蘇宓仰頭看了幾眼,也不知懷著什麽心事,之後便將披風遞給了她,吩咐了一句帶回小院,自己則匆匆進了正廳。
    正廳裏,不止虞青娘,蘇明徳,還有趙姨娘和她那個庶妹蘇珍也在。
    “爹,娘,女兒回來了。”
    “怎麽樣了。”蘇明徳心裏多少有些緊張,錢砸的不少,要是連個上京的機會都沒有,那可就太冤了。
    “拿到花貼了,等三日後和珍兒一道去城中坐騾車。”
    蘇明徳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縫,難得的對蘇宓露出了笑容,“嗯,不錯。”
    “老爺,我就說的,憑著二姑娘的容貌,那可是比珍兒好上百分的,怎麽會選不上呢。”趙姨娘貼在蘇明徳身側說道。
    “珍兒哪裏差了,你是她的親娘,說的這是什麽話。”蘇明德被趙姨娘說的一提醒,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也中了遴選呢。
    趙姨娘掩下精光,低頭柔順稱是。
    蘇珍則在旁笑得燦爛,她走過來一把挽過蘇宓的手,“那真是太好了,能和宓姐姐一起去,我就不孤單了。”
    若說蘇珍的容貌,那也是不俗,鵝蛋臉柳葉眉,單看算的上是清秀佳人,但與容貌偏明豔的蘇宓站在一起,便顯的稍有些寡淡。
    當著蘇明德的麵,蘇珍心裏有多不甘願,臉上笑得反而更真摯,蘇宓看的清楚,那不達眼底的虛假笑意,可她難道就不會麽。
    “是啊,我也想與珍兒有個伴呢,還能照顧照顧珍兒。”
    蘇明德笑道:“哈哈,說的好,你們姐妹兩一同選進了才好!”
    滿堂人都是一臉喜色,來回了幾句喜氣的話,除了虞青娘。
    虞青娘臉上和和善善,沒什麽表情。她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以宓兒的容貌,能被選上,她心裏是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