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初聞江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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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老爺總是太頑皮,時時刻刻想著捉弄凡人。美好的東西,往往難以保住,醜陋的頑石,卻能留存千年。
自打確定年後踏上尋找苗人祖地的冒險旅程,短短月餘光景,就這般如東逝流水般,眨眼去了。
冬已遠去,春已臨。我和大海收拾行囊辭別直送出數裏之遙的母親,坐著許家老爹的馬車直奔小鎮。許悠然就坐在大海身旁,風揚起她的發絲,低頭沉默無言,緊挨著大海一側的手,卻曲起小拇指,輕輕勾著他的衣袖,自然垂在車外的雙腳,似是俏皮的隨著馬車顛簸而前後晃蕩。
我坐在車尾,就看著離家漸遠,被車輪揚起的塵而迷茫了的路。想著幹娘柱杖送行,蹣跚獨步的身影,淚就迷花了眼,也越發看不清回家的路。
自古最傷是離別,休管他人,我無論如何逃不出這樊籬。此去一別,是否又是經年,黃泉禁衛的陰影,遮天漫地,讓我迷失其中。
鞭聲陣陣,馬蹄聲聲,車輪滾滾,帶著我不知去往何方。數年前進入那暗無天日的地底,無數詭秘的事尚無從得解。今日之後,是否會重蹈覆轍。
一路亂心一路神傷,到了小鎮與許老爹辭行,聽著許悠然對大海說:“哥,你放心去辦事,你娘就是我娘,我會好好照顧她老人家的。我...我等你回來。”
總是離別,不忍相看。我坐上早已等在鎮子裏的吉普車,看著前排的如來和歐陽娜娜,心想雖如此,卻也算成全了兄弟一回。
俏佳人,揮素手,送情郎,淚千行。
吉普比馬車可跑的快了許多,看著後視鏡裏許悠然追著車,揮著手,抹著淚。我更覺不忍,看了看大海,低頭捂臉不敢去看後視鏡裏漸漸消失的倩影。
車裏沒有人說話,盡皆沉默,隻聽到車窗外的風聲和發動機的吼聲。突然,天色陡變,烏雲如趕潮般飄來,豆大的雨‘劈哩啪啦’砸了下來。
大海驀然抬頭,看著窗外,喃喃說:“悠然該要淋雨了,我就不該讓她來。”
沒有人接話,當然是因不知該如何接話。車窗升起,雨霧蒙蒙,窗外的一切都是霧裏看花,影影綽綽。如來把車速放緩,雨刮沒命的揮舞搖擺,前方的路依然時隱時現。
我想了想,強作歡顏,拍了拍前座,說:“如來,咱們這是去哪裏。”
如來雙手緊握方向盤,專心開著車,頭也不回,說:“去重慶,陳教授在那裏等我們。”
我哦了一聲,便不再問,扭頭看著車外的雨幕,抬手撫胸,隔著冬衣隱隱摸著禁衛腰牌的輪廓。
吉普車嘶吼著破雨前進,隻看了片刻,我就覺索然無味。於是,隨著車搖搖晃晃,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打發無聊旅途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睡覺,當我再次醒來時,車外一片漆黑,偶爾有燈光掠過,隻是好歹雨停了。
我揉了揉眼睛,借著儀表台微弱的亮光看去,隻見已然換了大海開車,如來縮在後排坐上,頭枕著車窗,鼾聲震天。
我皺了皺眉,搖下車窗開了一條縫,頓時,一股冷風撲麵就吹進車裏,直激的熟睡的如來打了個寒顫,咂巴咂巴嘴,挪了挪腦袋下意識扯起衣領蓋了半張臉,鼾聲卻也就此停了。
大海正開車轉過一個急彎,灌入車裏的冷風更加緊促,直把車裏的暖意一掃而空。如此一來,我反到是清醒了不少。
“你醒了。”大海淺笑著說:“你可真能睡,車後有吃的,餓了自己去找。”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我,睡了多久,這是到哪裏了。”
大海輕輕撫著方向盤,一邊嫻熟的左右轉動,一邊說:“你從上車就開始睡,這都過了午夜,十幾個小時,剛過西安不久。”
我訕訕一笑,沒想到這一覺竟然就睡了十幾個小時。這到好,睡著了就什麽也不去想。此時腹中空空,‘咕嚕嚕’一陣亂響。起身在車座後一陣翻找,一堆餅幹,一箱蘋果,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稍微一想,拿了個蘋果,就著衣襟一抹,送到嘴邊就啃。
在車裏的時光,總是那般難熬。
我一路百無聊奈,卻不想和幾人說關於此行目的的事,於是,就沉默居多,隻偶爾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諸如,這山奇險,這河清流。
日夜兼程,大海和如來輪流開車,我們一行四人踏著第三天清晨的濃霧,駛過九龍坡,抵達重慶。
陳教授住在歌樂山附近的政府招待所裏,當歐陽娜娜指揮大海開著沾滿泥垢的車駛向招待所大門時,不等按響喇叭,就見薄霧中一老頭推著生鏽的鐵門,‘吱吱呀呀’給打開了。
我看的好奇,正暗忖著這好歹也是政府招待所,怎麽見人就給開門時,卻見坐在副駕駛位的歐陽娜娜喊了一聲‘教授’,然後興奮的推門跳了下去。
我一聽,湊近了前排坐朝外仔細看去,那一襲樸素布衣活像個看門老頭的老人,正是去年有過一麵之緣的陳教授。
見此情形,我有些動容,一時間頗有點得人禮遇,掃榻相迎而起的飄飄然。
車駛進招待所後院停下,我推門而下,就見歐陽娜娜陪著陳教授急匆匆過來了。不等我有所表示,陳教授已然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哎呀呀,周小同誌一路辛苦,辛苦了。”
我怔怔然不知如何作答,隻能尷尬的賠著笑,說:“不辛苦,陳教授您太客氣了。”
陳教授樂嗬嗬一張臉都快笑成了花,眼見大海也下了車,趕緊鬆開我,快步走到大海身前,又是一番客套寒喧。
大海對陳教授頗有些成見,不冷不熱應了幾句,就張著大嘴打起哈欠來。陳教授卻不以為忤,依然滿臉堆笑,走在前頭把我們迎進了招待所,直上二樓。
客房早已經訂好,當陳教授領著我們推門而入時,隻見屋內竟已然擺了一桌熱騰騰的早飯。我一瞧,一盤白切臘肉,肥肉少瘦肉多,一盤香菇燜雞,佐以紅辣椒和蔥花,色香味俱全,一盆水煮花鰱,湯麵上飄著一層紅紅的辣椒油,外加一碗紫菜蛋花湯。三菜一湯,夥食到也不錯。
陳教授客氣的將將請我們坐下,門又被推開了,我扭頭一看,原來是秦霜。隻見她款款而來,手裏提著一瓶還未開封的茅台酒。
陳教授嗬嗬笑著說:“小秦,來來來,坐下來大家一起吃。”
秦霜淺淺一笑,也不答話,把酒瓶輕輕放下,這才在陳教授身邊坐下,一如先前所見的那般清冷性子。幸好她一直淺笑著,才沒給人孤傲的感覺。
如來原本一臉睡意,自打進屋,看見滿桌好菜,登時就清醒了五分,隨後又見秦霜拿來的茅台,眼睛一亮,又醒了五分。
於是,就聽他咋咋呼呼的招呼上了,“哎喲喂,可真香。這兩天在車上,不是餅幹就是蘋果,吃的嘴都淡出鳥來了。來來來,大家開吃。”
話聲將落,已然眼疾手快一筷子夾起兩片臘肉,塞進嘴裏大吃特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讚歎。嘴裏的肉還未咽下,筷子就又伸向了雞腿。
歐陽娜娜見狀,麵有不快,手肘一拐如來的腰眼,低聲說:“諸葛明亮,你注意點形象。”
如來微微一頓,照樣夾起雞腿不放,縮回手時,卻是放在了歐陽娜娜麵前的碗裏,嘴裏含糊不清的說:“娜娜,這個給你吃。”
一時間,把歐陽娜娜鬧了個大紅臉,似乎是伸手在桌下揪著如來的腰間軟肉,不等如來喊出聲來,腳又踩上了。
頓時,如來一張胖臉一陣紅一陣白,閉著嘴瞪著眼,愣是沒敢喊出聲來。看樣子,這兩人沒少玩這樣的把戲。
陳教授坐在上席,笑嗬嗬看著兩人,也不氣惱,朝歐陽娜娜擺擺手,說:“無妨,你就讓他吃,這裏的都不是外人。”
如來一聽,頓時像找著靠山一般,大呼小叫的說:“看看,看看,陳教授都說咱們不是外人,隨便吃隨便吃。”
話一說完,歐陽娜娜的臉就更紅了,低頭縮手像個害羞的小姑娘。如來見狀,撓著頭疑惑的看著歐陽娜娜,兀自不知他剛才的話有岐意。
陳教授看著如來,也不點破,隻說:“明亮啊,平時叫你多看書,就是不聽。好了好了,這趟你也辛苦了,敞開了吃就是。”
說罷,似覺冷落了我和大海,又趕緊招呼我們,說:“周小同誌,海同誌,你們了餓了吧,趕緊趁熱吃。”
說話間,又親手把酒給開了,隨即起身要親自要倒酒。我趕緊推辭,最後酒瓶又回到秦霜手裏,由她來斟酒。
小小的玻璃酒杯,一人倒滿一杯。陳教授率先舉起酒杯說酒詞,“這第一杯酒,我敬二位小同誌,敬二位不遠千裏前來相助。”
說罷,仰頭一飲而盡,我和大海相視一眼,各說了一句客氣話,舉杯喝了。
秦霜再倒,陳教授繼續舉杯說:“第二杯酒,預祝我們此行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喝完兩杯酒,陳教授也說完了酒詞,於是招呼著我們吃菜。這次,秦霜替陳教授隻倒了小半杯酒,便停了手。
陳教授見了,嗬嗬笑著解釋,說:“我年紀大了,又常年呆在野外,身體總會出些小問題。所以,飲食得聽小秦醫生的。”
我夾了一片白白嫩嫩的魚肉,入口即化,肉香伴著辣椒的辛辣和打底的酸菜豆牙香味,由口及腹,爽口之至。
吃了一口,我看著陳教授想了片刻,說:“陳教授,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請教您,不知當講不當講。”
陳教授擺擺手,說:“小同誌,你盡管說就是。”
我放下筷子,正色說:“自打去年您親自去我家裏,我就想問,可惜幹娘拍板決定,您第二天匆匆離開,中間一直沒機會,今天時機將將好。您看呐,我就是一個莊稼漢泥腿子,何德何能勞您千裏迢迢跑到陝西親自相邀?”
陳教授一聽,也放下筷子,斂了笑意,思索半晌,才說:“二位小同誌,其實這個問題就算你們不問,我也本打算等吃完飯就告訴你們。現在既然你問了,那我就說說。”
陳教授敲著桌沿,又想了片刻,才接著說:“自從去年在湘渝交界的雞公山裏發現古苗人葬地,我就覓到了一絲苗人祖地的線索,可惜始終卡在臨門一腳。直到我的一位老友看到那張相片,才提醒我必須找到擁有那件東西的人,才有可能真正找到苗人祖地。我記得當時還是盛夏,經過幾個月多番打聽,始終沒有消息。直到後來明亮無意看見了,才得以找到你們,可真是天意。”
我皺了皺眉,與大海相視一眼,俱都看到對方眼裏的疑惑。想了想,我接著問:“不知陳教授可否直言相告,您那位老友是......”
陳教授一聽,到也不隱瞞,十分爽快的說:“他姓江,叫江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