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緋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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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說的看似認真沉重,實則敷衍隨意。
我搖搖頭,重新去看那薄霧迷離,月影輕移處。夜涼如水,直至此時稍稍緩過神來,暫時罷了與少女對話,我才猛然發現九條如匹練的瀑布,飛流而下,居然沒有半點聲響。就連此前尚能聽見的河水‘嘩嘩’聲也渺然無蹤。
河流與瀑布該有的氣勢,在此地並不存在。目力所及,八輪淒淒冷月下,那深不見底的絕崖,似乎連聲音都能吞了。
且不談此地之隱秘詭絕,單單眼前這瀑布落地無聲,就可知其中凶險,絕非善地。心思百轉千回,踟躕間,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看少女麵相,隻怕已是雙十年華。既然她總尋思著所謂的傳承,定然在她來到此地後的十數年間,少不的想方設法一窺瀑布下的真容。
然而,時至今日,她不惜扣下陳教授等人,深夜把我帶來此處,或多或少談及有關苗人祖地的隱秘。如此一來,隻怕再想安然救出陳教授等人是妄想,更惶論輕易下山離去。
好半晌,少女見我不說話,於是偏著腦袋,眨了眨眼,“你在想什麽?”
我一揮手,驅散飄在我眼前一小團如絮般的霧氣,想了想,說:“我在想你究竟是不是妖女。”
少女一聽,俏臉明顯一僵。片刻,才扭過頭去,‘咯咯’一笑,說:“你這人可真有趣,我若是妖女,你們豈能活到現在。”
我不以為然,說:“也許,我們還有點利用價值。”
少女輕笑一聲,不置可否,岔開話題,說:“你想不想聽個故事?”
我瞥了她一眼,稍作沉吟,點點頭,淡然說:“且說來聽聽。”
少女深吸一口氣,左手環胸,右手支著下巴,略作思量,才幽幽的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男人,沿著猛洞河逆流而上,曆經千辛萬苦想去尋那傳說中的不老神藥。然而,可笑的是,他不但沒有找到,反而一夜白了頭,成了個將死的老頭。”
我側耳聽著,然而,她卻閉嘴不再言語。等了片刻,也沒了下文。我有些莫名,扭頭瞧著她,問:“後來呢?”
少女冷笑一聲,接著說:“將死,那就還沒死。不過,如果換一種說法,老而不朽,也算他得償所願。”
我越發莫名,聽不懂這故事有何意義,或者其中有何潛藏的由頭。少女看著我,半晌,接著說:“你知道他為何一夜白頭?”
我搖頭表示不知道,少女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揚起下巴環視四周,說:“這漫山的霧啊,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聞言,我豁然大驚,失聲道:“你說什麽?難道你說的那人就是闖進這片山中,所以一夜白頭?”
少女‘咯咯’一笑,打了個輕脆的響指,說:“沒錯,那個男人很幸運,手裏有一件古怪玩意,才保了他一具殘軀,一條殘魂。”
此時,我看著她,似蛇蠍。若果真如她所言,那陳教授,大海,如來等人,隻怕......半晌,我咬咬牙,沉聲說:“你是這裏的主人,定當有解救之法。”
少女一聽,頓時樂不可支,笑的花枝亂顫,漸漸竟成了捧腹大笑。隻聽她一邊笑一邊說:“可...可是...哈哈哈...你...你卻沒事,你...你能...告訴我,是...怎麽...一...一回事嗎?”
我皺眉不答,此刻,她癲狂似鬼,山風把她滿頭長發吹的胡亂飄揚,淩亂不堪。而她笑的彎了腰,伸出一隻手拽著我的袖口。於是,連帶著我,也隨著她的笑聲在風中搖擺。
等她笑夠了,笑累了,鬆開緊拽我衣袖的手,重新直起腰時,臉上笑意盡去,換之卻是一臉的好奇與熱切。
“你說,你是不是偷吃了桌上的菜,或者偷喝了碗裏的酒?”
說著,隻見她搖頭不已,喃喃自語,“不不不,我看的清楚,你沒動筷子,沒碰酒碗。所以,你快說說,你怎麽就不懼這漫山的霧?”
我看著她,像瞧一個白癡怪物。在剛才之前,我隻當這霧不過是尋常山霧罷了,何曾想過能殺人。
她等了片刻,見我茫然,似有所思的‘哦’了一聲,“哦,原來,你自己也不知道。”
突然,我心中一動,顫聲說:“你將將說什麽?那菜...那酒,就...就是...”
少女抬手拈起耳畔一縷發絲,兩指捏了輕輕撚動,輕歎一聲,說:“奈何好心作了驢肝肺...”
我大驚失色,就要轉身往回跑,想著是否尋著那酒,再一一給陳教授等沒喝過的灌了。然而,才轉了一半,就猛然想起百蟲宴早已撒去。
少女卻在此時,淺笑著繼續說:“還好我宰相肚裏能撐船。”
聞言,我登是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接話。此時,若我還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那可真就是白癡了。
半晌,我長長吐出一口氣,正要開口說點什麽。卻聽她又說:“不用謝我,就像你說的,你們這些人,還有點利用價值。”
我無言以對,隻聽她繼續自言自語,“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必須澄清,把你們的車推進溪裏的,另有其人,不是我幹的。”
我愣愣看著她,心中變的不安起來。原本,看似簡單的事情,隨著她這麽一說又變的撲朔迷離起來。
此刻,我站在這裏,腳下就是苗人祖地,難道並非事有湊巧,順勢而就?若想的更遠些,難道如來能找到我,或者說陳教授能從江漁嘴裏知道禁衛腰牌的事,都非天意?更或者,少女把我們劫上山來,也不是巧合的巧合?
隱隱的,似乎有一隻手,藏在迷霧中,推動一切。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少女,問道:“你...知道是誰幹的?”
少女搖搖頭,說:“我怎會知道,就算看見了,也不認識。”
我撓撓頭,心中暗自猜想究竟是誰。也許...是易輕荷,也許...是我父親,也許...是其他什麽人。但,總之不會是什麽好人。
得知陳教授等人已然安全,我到是放心不少。揮揮手,撇開那些亂七八糟的胡亂猜想,重新看向遠方深沉夜色裏曠絕的天地,不知道在黑暗中藏著些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夜漸深沉,霧重山寒,何況此時站在橋上,橋下是流淌不休的河水,還有陳教授追尋的苗人祖地,那是亡靈的地盤,陰冷潮濕。
於是,我不由的打了個哆嗦,感覺寒意侵體,手腳都冷的有些麻木。隻是不知身側的少女,為何能赤足薄衣在此時此地站的如此穩當。
沉默,是兩個陌生人並肩而立時理所當然的人之常情,至少我認為與她還是陌生人,因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許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於是,我打破沉默,“你,叫什麽名字?”
少女回頭,像看怪物一般看著我。半晌,她說:“萍水相逢,何必知道名字。”
我笑笑,決定開個玩笑,“你既然不想讓我們幫忙,那定然要相處一些時日,總不能一直以‘你’來稱呼你。你可知道我們那有個說法,隻有稱呼自己婆娘才是‘你’。”
少女聞言,愣了片刻,漸漸俏臉含煞,瞪著我說:“怎麽,你想作我的男人?我就怕你不敢。”
我訝然,連連擺手,說:“別誤會。”
其實,此刻我心亂蹦。古語雲: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身畔的姑娘俏若春花,任誰見了,也少不了多瞧幾眼,多想幾回。就連陳拿西嚇破了膽時,喊的都是‘妖女’,而非‘妖怪’。
少女依舊瞪著我,似乎想要看穿我此時非分的心思,直看得我心中發毛,然而卻不得不強自鎮定,擺出一副‘你誤會了’的模樣。
然而,我終究是臉熱了,在寒夜裏,額頭上,臉上,縮在袖管裏的手心都微微冒出了一層汗。
突地,少女又笑了,她指著我,說:“如果你果真是想,就大大方方說出來。放心,我不會笑話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嘴角一陣抽搐,鬼才會想到這少女罵人不再髒字,損人不著痕跡。登時就把我臊的滿臉通紅,心中鬱鬱,直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誰叫自己嘴賤。
少女看著我,憋著笑,唇角微揚,眉眼彎彎。我別過頭躲開她的目光,悄悄吐出一口氣,竭力保持著平靜,說:“你不說,就算了。”
少女歪著腦袋,微微側著身體朝我傾斜,俏皮的眨著眼睛,恰在此時,正對麵那投影在瀑布上的彎月灑出一道銀光,將將好照在她的身上。於是,她的周身蒙上了一層淺白的光輝,如夢似幻。
恰好,我正偷眼瞧著她,頓時就看的呆了。隻見她巧笑倩兮,顧盼生輝,微微抿起的雙唇,眯起的雙眼,翕動的鼻翼,負著雙手而更顯玲瓏的身軀,都似致命的毒藥,狠狠灑在我的心尖,讓我整顆心都不由的顫了顫。
正當此時,隻見她輕啟雙唇,說:“我叫緋嫣,本意是說是非不沾身,如夢似雲煙。嗯,你呢?”
我呐呐的答道:“我...我叫周通,周武鄭王的周,通達天地的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