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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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震驚中失神,人們或望著幽潭,或無意識的相互對視,或兩眼茫然看著麵前水氣繚繞潮濕的不像話的虛無空間。

    時間就在人信這樣的狀態下,像隻受驚的小兔子箭一般的溜走。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誰,似有意似無意的發出了一個聲意。

    “呃...”

    這聲意極其沙啞,極其冗長,像是一隻雞被人捏住了脖子。然而,就是這聲音,在這個有著隆隆水聲,卻仿佛亙古以來便死氣沉沉的地方,如初春第一聲驚雷。

    人們的眼珠開始轉動,鼻息變的粗重,身體微微發抖。片刻,有一個女聲響起,“這...這太神奇了。”

    神奇?

    我聽在耳裏,啞然一笑,隻覺得‘神奇’二字用在這裏實在滑稽...哦,不,是荒唐。能說神奇的,顯然不曾遇見過這種鬼地方的...凶險。

    我循著說話聲扭頭看去,果然是她,也似乎必然應該是她,那個捧著禁衛牌蹲在地方細細打量,然後一臉驚喜的姑娘,那個笑起來眉眼彎彎很好看的姑娘。

    如來也清醒過來,五感六識回歸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剛剛歐陽娜娜說的那句話。他顯然很熟悉她的聲音,所以,他根本就不用多此一舉扭頭去看,便連連點頭連聲說:“神奇的不得了。”

    大海站在我的身旁,以極快的速度環顧四周一遍,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呃,這地方一點也不神奇...”

    如來一聽,偷偷瞧了一眼歐陽娜娜,張嘴似乎想要反駁。隻是,大海並不給他機會,而是抬手指向一個地方,說:“隻有那一條路,難道要我們下水去?”

    我咧咧嘴,雖然沒有笑出來,但將將皺起的眉卻也舒展了些許。大海所指的,是緊貼著瀑布自平台而下的一道石頭階梯,階梯的那一頭深沒於幽潭水麵下。

    如來張了張嘴,滿臉不解,瞧了瞧大海後看向那光影變幻,很是陰森的幽潭,臉上的肥肉不由自主的抽動起來,片刻才顫聲說:“我腦袋又沒壞,打死也不下去。”

    陳教授也有些為難的看著眼前似乎無邊無際的幽潭,有點不知所措的說:“這該怎麽辦?”

    是的,眼下除了我們下來的那條七繞八拐的小道,以及大海所指的那條直通幽潭的階梯,好像再也沒有別的路了。

    如此一來,我們辛辛苦苦,擔驚受怕,還有一人至今昏迷不醒,才來到這裏,隻能看一眼這方幽潭?

    我和大海相視一眼,頗有些想笑的意味。原本我們兩人就不甚願意帶著一陳教授等一幹讀書人冒險。如今看他們盡都一臉為難的模樣,到是有了些能就此打道回府的機會。

    然而,正當我如此這般想著想著便要真正放下心笑起來的時候,突然看到了少女緋嫣,她正歪著腦袋,滿頭長發輕輕飛舞,先是看那條階梯片刻,然後目光順著階梯而下望著幽影變幻的幽潭,隨後唇角微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登時,我心中‘咯噔’一聲,暗叫一聲不妙,怎的把她給忘了。這方幽潭對我們而方興許是絕路,然而對她來說,實難肯定。

    果然,下一刻就聽她說:“這有何難。”

    陳教授那雙老眼登時就亮了,熠熠生輝的看著少女,撮著雙手說:“姑娘...有辦法?”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陳拿西,有些難以言語的感覺,也不知陳教授這老頭是絕情絕性了,還是為了他口中那震古爍今的發現而走火入魔了。然後,我又看向少女,不知該如何是好。

    少女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扭頭與我對視,隨即一揚雙眉,唇線越發上揚,於是笑意更濃。

    ......

    山中的濃霧依然翻滾不休,布滿樹梢枝頭,山石草葉,甚至滲透進漫山的泥土中。然而在這一大片區域裏,卻有三處地方不曾被濃霧侵擾。

    破廟裏孤燈一盞,散發著昏黃的光亮。那個佝僂的身影倚著供桌而坐,搖曳的光亮籠罩著他顯的有些瘦弱的身軀,以及半個下巴。

    他的下巴上有一簇微白的胡須,半寸長短,此刻似乎也隨著燭光而微微搖擺。隻是,除了微動的胡須,他沒有一點動作,就連胸腹都不曾起伏。

    他就像死了一般。

    良久,燭火燃燒,‘嗶啵’一聲輕輕的爆響,才讓他的下巴微微上翹,然後胸腹開始有了微微的起伏。

    又過了半晌,山野間隱隱傳來一聲輕脆的金鐵交鳴聲,又讓他的身軀動了起來。燭光下,隻見他極其緩慢的坐直身體,然後抬起右手捏著下巴上的胡須。

    隨後,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響起,“嗯,這聲音...”

    片刻的沉默中,燭光之外他的雙眼散發著淡淡的光茫,閃了幾閃,他捏著胡須的手不自覺的青筋畢露。

    “可惜了一個好好的女娃子,要那個鐵疙瘩做什麽。難不成你以為戴上那點破銅爛鐵,就是周長亨的對手,還是說你以為如此便能打破鏡花水月的幻境,而直達本源?嘿嘿,天真。”

    說著說著,他很是得意,很是興奮,手上的力道便更足了些,於是,一小撮胡須被他硬生生拽了下來。伴隨著‘哎喲’一聲驚呼,他終於從得意與興奮中清醒過來,低頭定定看著指間的胡須,有些...惱怒。

    他惱怒,並不是因為掉了胡須,或者疼痛,而是他感覺指間的胡須似乎又白了一小截。這證明他又老了些。所以,他恨恨的罵道:“小兔崽子,老夫被你害慘了。等見了你,非一刀砍死你不可。”

    說罷,隻聽他歎息一聲,把指間的胡須小心的丟進燭火中,頓時‘嗶啵’聲此起彼伏,破廟裏飄蕩起一縷淡淡的焦糊味。

    他一眨不眨的盯著燭火看了片刻,隻等胡須完全燒盡,終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也該動身了吧,不知道周長亨和那女娃娃挖到哪裏了,嘿嘿嘿......”

    ......

    山巔,巨石,月已西垂。

    一個小火爐置於巨石上,爐火正旺,爐上放著一口小鐵鍋,鍋裏的鹵湯‘咕嘟嘟’冒著熱氣,湯裏浸著兩隻豬耳朵,顏色金黃,顯然是熟了。

    爐旁放著一瓶開了蓋的五糧液,似乎是離火爐近了些,所以酒瓶和酒都變的溫熱起來,於是,酒香從瓶口溢了出來。

    爐前坐著一個人,右手舉著一雙青銅筷子,左手端著一隻銀碗,碗裏早已備好諸多調料,香,辣,麻俱備。隻見他湊到小鍋邊嗅了嗅,滿意的點點頭,然後,伸筷入鍋撈起一隻豬耳朵,放到銀碗裏蘸了蘸,隨後送到嘴邊美美的咬了一大口。

    “嗯,好吃。”說完,他放下碗筷,提起酒瓶狠狠灌了一口美酒,嘖嘖嘴,越發愜意。

    巨石周遭的濃霧仿佛受到酒肉香味的勾擾而翻湧的越發厲害,隻是不能越雷池一步。時間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裏緩緩流逝,當那人吃下一隻豬耳朵,喝掉小半瓶酒,半飽微醺滿意的長長吐出一口氣時,巨石下突然探出一顆人頭來。

    那顆頭很髒很亂,髒是因為臉上頭發絲裏盡是泥土,亂也是因為泥土而頭發蓬亂。月夜下,活像將將從土裏爬出來的死人。

    然而,他不是死人,隻見他先是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然後撇過頭用力的吐出一口滿是泥土的唾沫,緊接著才回頭看著爐旁那人要憐巴巴的說:“大哥,你幹嘛弄的這麽香。”

    爐旁那人抬頭瞧了瞧那顆髒兮兮的頭顱,答非所問的說:“挖到哪了?”

    “我餓了。”他甩著腦袋,泥土簌簌落下,堅決的如此說道。

    爐旁那人聽罷,想了想,然後指著那口小小的鐵鍋,說:“你看,鍋太小,一次隻能煮夠一個人吃的。”

    “我不管,我要吃兩鍋。”

    “呃,好吧,挖到哪了?”

    他又甩了甩腦袋,更多的泥土落了下來,“快了快了,咱們幾兄弟的本事,大哥還能不曉的。”

    爐旁那人抬頭看了看西斜的彎月,說:“好,你去叫他們上來吃飯。”

    ......

    挖洞是盜墓賊最基礎的本事。

    可是,既然是本事,那能做到何種程度就因人而異了。比方說,巨石下那幾人挖的洞就很好,比真正的老鼠打的洞還要牢固,並且洞口沒有半點從洞裏推出來的泥土。

    相比之下,在山穀裏打洞的小五就有點淒慘了。他所在的一行人中,易小姐不可能親自下地去挖洞,至於其餘的人......,當易小姐指著一個地方說,‘喏,就從這裏挖’的時候,盡都把目光投向小五。

    小五本想謙遜的說幾句,比如自己技藝不精之類的話,卻根本來不及說出口,那個叫七仔的家夥就把工具塞到了他的手裏。

    小五瞪著七仔,心想老子行五,你行七,咋的還就支使起老子來了。可是...沒有可是,小五哀傷的想著阿龍,胡子等四位逝去的哥哥,他是然行五,在這裏卻隻能是最末尾的那位。

    於是,他挖了半夜的洞,沒想到挖成了一口井,滲水不說還塌了一半,險些把他活埋在地底。

    當他艱難的裹著滿身泥水從塌掉的洞裏爬出來時,非但沒有人關懷一下,反是差點沒被七仔一腳重新踢回洞去,易小姐也憤怒的揮拳砸碎了一塊人頭大小的頭,那聲巨響嚇的他直接癱在地上。

    小五憤憤的想著,老子把命拴褲腰帶上掙點錢,容易麽?

    ......

    濃霧之外,溪水淙淙,戴帽子的胖子和銀鐺各自選了一塊自認為貼合自己屁股的鵝卵石,舒舒服服的坐著,並且以一樣的姿勢抬頭看著重山間飄蕩的霧。

    周遭除了水聲,再無別的聲音,就連夜鳥都縮在某顆樹的枝頭睡去了,夜風也離開這裏吹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兩人就這樣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銀鐺突然扭頭看著胖子,說:“哎,你真有辦法進這種鬼地方?”

    胖子聞言,扭頭看著銀鐺,怔了片刻才似回過神來,輕咳一聲,說:“小孩子真沒禮貌。”

    銀鐺惱火的指著胖子,接著說:“禮貌,禮貌是個什麽東西。哎,你就說到底能不能進去,要是不能,就趁早打道回府,半夜三更在這鬼地方餐風飲露,不怕真就變成鬼嘛。”

    胖子撿起一塊小石子扔了過去,隻是沒能打中銀鐺。然後,他傲然抬起頭,說:“我說能進,就能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