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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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回家
公輸遷今天很受打擊,自己用得意之作想要考較一下袁烜,結果被他三兩下打了臉。本來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請師伯出山,結果師伯和袁烜用一句句紮心紮肺的話讓公輸遷隻能放下尊嚴求救。
在外闖蕩這麽多年,公輸遷走遍了大半個大魏帝國,他自認見識應該超越這老穀裏的絕大多數人,可剛剛他發現自己反而像是個土包子。
本來以為鬼穀派的宴請會很莊重,卻不像是另一方場景。鬼穀派的飯堂就像是俗世的酒館,共分大小兩桌。小桌上隻有老祖、袁烜、諸葛彤以及伏家爺孫倆,其餘人在大桌上吃飯。
這本來是很不合規矩的,但袁烜說喜歡熱鬧,老祖隨著他的性子,其他人自然也感恩戴德沒有二話。
大桌上雖然隻有四菜一湯,但每個菜都用大陶盆裝出來,分量足夠十幾人吃,不光是分量足,菜式也是葷素搭配,裏麵的肉菜都是一塊塊的方肉,而不是肉沫肉絲。
公輸遷好奇的揭開裝飯的蒸籠,隻見在一個角落裏的米飯特別突兀,和下麵一體的飯顯得格格不入。公輸遷知道這應該是中午的剩飯,等晚上的飯熟了之後倒在上麵熱一熱,然後晚上可以繼續吃。
有剩飯,這說明有富餘,說明這裏沒有搶食的情況,能說明的東西太多了。雖然公輸遷沒關心過墨門是不是每餐都有剩飯,但不夠吃這種事情總是會發生的。
“過來陪老夫喝一杯!”
小桌上老祖坐在主位,諸葛彤給他盛來一碗飯,伏威恭恭敬敬的把筷子放在老祖的右手邊,伏青山則在把桌上的五菜一湯擺正位置。
“二兩!”
“今天開心,三兩!”
“不行,說好的二兩,老祖你再忍忍,等霍鬆回來給你加到三兩!”
老祖似乎有些不快,但袁烜也好不讓步,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對峙著。公輸遷不明所以,但見其他人已經見怪不怪,也就靜靜的看著。
公輸遷沒想到最後服軟的竟然是師伯,然後就看見袁烜嬉皮笑臉的從桌子底下提起一個三斤裝的酒壇。
袁烜特意給老祖找了個二兩的酒杯,所以剛好倒滿了。給老祖倒好了酒,袁烜又給公輸遷和伏青山各倒了一碗。
伏威在伏青山的注視下也小心翼翼的倒了半碗,於是這一小壇酒就隻有一半了,袁烜怕老祖偷喝,於是拎起酒壇朝著望眼欲穿的大桌方向一丟,然後早有準備的陳安在酒壇就要傾灑前一個縱身穩穩的拿到手裏,大拇指牢牢的按住了出口,一滴也不舍得灑出來。
“好酒!想必這就是申國公府的高度烈酒吧,果然名不虛傳!”
雖然還沒有喝,但公輸遷一聞就知道這是最近聲明崛起的國公美酒。
“過獎,過獎!”
袁烜拱手謝過公輸遷的誇獎,就在公輸遷一頭霧水的時候,諸葛彤嘴巴一撇很不削的說。
“得意什麽,你釀的這酒辣死了,一點都不好喝!”
公輸遷聽她這麽一說,震驚的看了看袁烜,又看了看師伯,見師伯也點了點頭,這才相信這種酒竟然是袁烜所釀。
“慚愧,在合肥的時候閑來無事就釀了些酒,然後幾位長輩覺得還可以,所以就一起開了幾家酒坊。”
袁烜一點也不謙虛,他就是裸的賣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和諸葛彤鬥嘴。
公輸遷自然知道他說的幾個長輩都是什麽人,又有怎樣的分量。
小桌上一共五個菜,分別是小米排骨,紅燒鯉魚,蔥爆鱔魚,油燜蘆筍和涼拌蒲公英,另外還有一大砂鍋的老鴨蘿卜湯!
這些菜都很有特色,不管是樣式還是裝盤都和公輸遷之前見過吃過的完全不同,不過從香味來看足夠誘人。
“吃飯吧!”
老祖夾了一筷子鱔魚,然後其他人才跟著扶起筷子開始吃飯。雖然廢除了一些規矩,但“食不言”這一條依然遵循著。一般情況下,如果有客人來了,這條規矩是不用遵循的,但老祖和其他人都沒有說話的意思。
公輸遷幾次三番想要問“合作社”是什麽,但都沒有問出口。主家不把自己當客人看待,他也很珍惜這樣的氛圍。
菜和湯比想象中更美味,酒更是他生平喝過最滿意的。再加上幾支蠟燭裏散出柔和的光,以及諸葛彤仗著手上有功夫總是搶奪袁烜想夾的菜這些無傷大雅的趣事,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麽溫馨。
吃完了飯,幾人離開了飯廳,這時候公輸遷總算是有機會問什麽是合作社了。袁烜也不隱瞞,一五一十的把合作社的構想說給了公輸遷聽,他並不怕被學了去,這東西沒有袁烜根本實行不了。
公輸遷一邊感慨於袁烜的奇思妙想,一邊對比著新穀和老穀的區別。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對比不知道,一旦產生對比,那就會形成巨大的心理落差。
“師叔,我叫人生了爐子,看到你來陳安他們幾個不好意思動手,要不你過來幫我做幾樣東西,我給你算五百貫工錢。說好了,我沒現錢,隻能給你算合作社的份子錢!”
合作社的事公輸遷雖然也眼紅,但是如果雙方談不攏一切都隻能免談。不過他對於袁烜要打造的東西還是很感興趣的。
袁烜畫的圖紙很精細,對於公輸遷這樣的超級行家來說隻是看一眼就知道該怎麽下手了。
“這是什麽東西?”
“鍋鏟,炒菜用的工具,別的我看不上!”
“這個是什麽?”
“你把這樣的兩個合在一起,中間給他做個活軸就變成了雙股剪刀,更省力,威力也更大,用處更多!”
“這個奇怪的鍋是幹什麽用的?”
“燙火鍋用的!”
“這個爐子呢?”
“師叔不錯呀,一眼就看出這是爐子,這個是給老祖取暖用的,這根長長的管子你可要幫我弄好了,密封性一定要做好,要不然會有危險的。”
“那這些奇奇怪怪的小東西呢?”
“這些是上山的時候喝水用的,我給虎子他們準備的,所以小了些。”
公輸遷有些失望,他沒想到袁烜竟然隻是讓他打造這麽簡單的東西。不過既然已經接手了,他還是很認真的把這些東西一一打製出來了。
墨家巨子果然名不虛傳,袁烜拿著手中帶著餘溫的那些東西,他不禁對公輸遷的技藝有種想要膜拜的感覺。尤其是那四把剪刀,袁烜拿上手後覺得和自己前世所用的幾乎沒有什麽區別,於是遞給陳安讓他拿去開封。
不過所有的東西裏最讓袁烜滿意的還是那些小小的水壺,個個大小厚薄都差不多,就像是流水線上下來的一樣,那上麵橫豎相交的紋路也極具美感。
做完了這些,平台上已經熱鬧起來了,甚至有人連樂器都帶來了,看來他們對於那次美食節的美好印象還在持續著。
果然,袁烜來的時候這也已經熱鬧非凡了,有人帶了野果子,有人帶了酒,還有人帶著山上獵到的野雞野兔之類的放到篝火上來烤。
“袁師弟你可算來了,趕緊的,接下來要怎麽弄,這都過了兩個時辰了,我還以為你把這裏的事給忘記了。”
眾人七嘴八舌間,陳安等人拿來一個底部有個洞的木盆放倒兩條凳子上架高,洞口下方又放一個幹淨的木桶,接著袁烜把裝了糯米飯的那個口袋紮進了口子,當伏威把那口袋從竹席上搬到木盆裏的時候,眾人很清晰的看見竹席與袋子之間拉出了很多條細密粘稠的絲線。
密布口袋放進木桶,然後一塊巨大的磨盤就壓了上去。淡黃色的液體開始被壓榨出來,一桶接著一桶。
“架鍋,生火!”
當一桶桶榨出來的汁液倒入鍋裏之後,袁烜像個老師傅一樣不斷的用木棍在鍋裏攪拌。大塊大塊的幹柴被放進鍋底下,熊熊的烈火帶著眾人的期待把鍋裏的水分蒸發掉。
終於,當最後隻剩下半鍋粘稠至極的糖稀時,袁烜下令撤火。
一個類似於木人樁的東西被打入地下,然後袁烜簡單的和伏青山比劃了一下,具體的讓伏青山自己去領會,反正他自己也隻是見過,從來沒有實際操作過。
鬼穀派果然沒有蠢材,加之伏青山的武宗底子,很快他就無師自通的領悟了搭糖有興趣的可以去,非物質文化遺產,我老家現在還有不少人會弄。。
大人們的注意力在伏青山哪裏,因為足夠壯觀,足夠絢麗。而袁烜則帶著一群小屁孩圍著那口大鍋,裏麵還有不少的糖稀,於是每人發兩根筷子,然後教他們不停的攪拌攪拌。
雖然有不少孩子在一邊攪拌的同時一邊偷吃,但還是有幾人成功的把棕色的糖稀攪成了白色。
見有這麽好玩的事,之前還嘀咕袁烜幼稚的諸葛彤一把搶過師兄手上的筷子,然後仗著身手了得,一下就把袁烜擠出了鍋的邊緣。
屁股上摔了一跤的袁烜無奈的起身,這個小魔女他是真沒辦法,看來必須盡快把他的小相公找回來,要不然一直欺負自己也不是個事。
伏青山看見小孩子都能攪出少主要求的那個樣子,他自己覺得受到了侮辱,所以搭糖的時候越發來勁了,以至於期間有幾人提議來接替他都被一口拒絕了。
很快,糖稀的顏色越變越淡,最終終於變成了白白的一大坨。袁烜伸手在糖身上一摸,果然已經不黏手了,這也意味著麥芽糖成功了。
換上一個幹淨的竹席,然後上麵撒上炒熟的米磨出來的粉末,再把這一大坨麥芽糖放上去。
帶著溫度的麥芽糖延展性非常好,袁烜輕易的就拉出了一條細細長長的糖來。取出雙股剪刀,袁烜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哢嚓哢嚓的剪斷了拉出來的糖條,然後一粒粒潔白的麥芽糖灑落在竹席上,看得人口舌生津。
袁烜的前方還有三把雙股剪刀,不管是出於好奇還是真的想幫忙,很快三把剪刀就落在三個婦人手裏,於是剪糖的效率大大提高。
見三人已經掌握了剪糖的訣竅,袁烜就沒了繼續剪的興致,恰好看見人群裏華瑩瑩想要過來又不好意思動身,袁烜就覺得這女漢子最近好像話特別少,該不會是暗戀自己了吧!
這可不行,必須找些事情給她做,讓她沒時間想這些,於是袁烜停下來,然後反握剪刀,用把手指著華瑩瑩搖了搖,示意她過來接手自己的工作。
華瑩瑩思索了一下,最後還是大大方方的走了過來接替袁烜。
很多時候,規矩這種東西其實挺讓人惱火的,明明一個個都饞的流口水了還不敢過來拿,就算有個別膽子大些的也被爹娘拉著。
“十歲以下的都過來,本來就是給你們做的,你們先拿些吃!”
聽了袁烜這麽一說,早就躍躍欲試的孩子們就衝了過來,不一會兒之前剪出來的麥芽糖就被一掃而光。
“好吃,真好吃!”
“好甜呀,奶奶你快嚐嚐!”
“哇,原來這就是糖呀!”
看著孩子們吃的開心,說的感人,袁烜也特別特別有成就感。不過他剛剛的話可得罪一個人了,因為諸葛彤兩個月前剛剛過了十歲,她認為師兄的話明擺著就是針對自己。
腳麵被踩了也不是第一次,小姑娘還是有分寸的,沒有下死腳。
袁烜捧著剛剛剪出來的糖一瘸一拐的給老祖送糖,這幅樣子很快就讓平台上的笑聲加大了十幾二十個分貝。
每個老家夥都有門人送糖,就連華瑩瑩也能假公濟私的往嘴裏塞一顆感受這種甜蜜。唯獨公輸遷沒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外圍,這裏的一切似乎都和他無關,仔細想想,不是似乎無關,而是真的和他無關,他不屬於這裏。
“師叔,吃糖!沒有你的剪刀可沒有這麽順利能剪糖,一旦硬了就不好弄了。”
袁烜的手不大,一手大概也就抓了六七顆的樣子,但當公輸遷拿在手上的時候,卻是發現重愈千斤。
麥芽糖的做法很簡單,袁烜今天演示了一遍大家也就會了。
有的吃有的學,大家都很開心,於是樂器響起來了,舞蹈自然也跟著跳了起來。
以前袁烜不明為什麽非洲人那麽喜歡圍著篝火跳舞,還有古老的圖騰壁畫也總是能看到那樣的場景。現在袁烜知道了,那是因為人類向往自由快樂,但是能對抗夜晚孤獨的隻有火焰和歌舞。
看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圍著篝火不停的擺手跳腳,他們是那麽的快樂,甚至可以說瘋狂,仿佛天性得到了解放。
等到眾人不舍的散去時,夜已經深了。
短短的一天時間給公輸遷帶來的衝擊太大了,大到他強烈後悔當初離開老穀,如果當初不曾離去,想來今日他也能讓門人子弟抬來軟塌躺著,然後等著後輩子侄捧著糖來孝敬自己吧!
可惜,這世界沒有後悔藥!有些落寞的跟著鬼穀派的人回去,平台上的東西都是第二天來收拾。
“師叔你還跟著我們做什麽?”
袁烜對於公輸遷在散場後還賴著鬼穀派的做法表達了不滿。
“不跟著你們,我晚上睡哪裏呀?”
公輸遷也很疑惑,難不成他要夜宿在這大平台?
“你自己的家就在這裏,念著你沒開火,我們好心留你吃飯,你不會還想著賴在我們家睡覺吧!
你家裏床鋪被褥油燈蠟燭什麽都有,一樣不缺,平時也有人定期打掃!
太晚了,恕不招待了,趕緊回家吧!”
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平台上看著這衝刷了五百多年的瀑布,公輸遷這個墨家巨子,一代武宗竟然有想要流淚的衝動。
沒人看見他是不是真的留了淚,但很多人看見他走上瀑布右邊第一道鐵索橋的時候,腳步是那麽的歡快,就像是久未歸家的遊子,終於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