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星空下的教學

    “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袁烜搖頭晃腦背誦的這一段出自四書五經中《孟子盡心上》，這是昨天袁烜給兩個弟子布置的作業，此時他的對麵冉閔和楊小虎兩人正在作聆聽狀，但具體聽進去了多少就無人知曉了。

    每天一個時辰的教學成了師徒三人這段時間雷打不動的事情，同時也是袁府最重要的事情。

    袁烜所教的東西很雜，並沒有特定的內容，看見山就講講地理，看見鳥就講講生物，就算看見老牛也能給他們傳授一些農學的內容。

    袁烜不想把弟子教成學究，而是希望他們能在普通的生活中學到足夠他們成才的知識，最重要的是這些知識能為他們帶來真正的力量。

    所以袁烜的課堂並不一定在家中，有時候是在田野，有時候是在溪邊，還有時候是在無垠的星空下。

    今夜的月光皎潔，師兄弟倆人本來以為師父會教授一些天上的知識，又或者也傳授一些夢中的奇學。尤其是他們聽說師父曾經是在夢裏學到了這許多的知識，對於師祖的本事越發期待起來。

    見兩個徒弟興致缺缺，袁烜不禁有些好笑，看來背書這是事情古今學子都不喜歡。

    “小虎，你說說孟子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神遊天外的楊小虎聽見師父點名趕緊回過神來，好在這一段他之前已經看過了，否則肯定又要被師父打手心了。

    “師父，孟子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人隻有充分發揮善良的本心，才能知曉了人的本性。隻有知曉了人的本性，才能知曉天命。所以保持人的本心，養護人的本性，這是侍奉上天的辦法。隻要改掉自身的缺點與不足，秉執著良好的心態來看待這個世界，那麽不管是夭折還是長壽在本質上都是沒有區別的！”

    小虎的悟性很高，袁烜隻是要他們自己看，並沒有給他們釋義，這些完全是他自己領悟的。按照一般的標準，楊小虎的這番解釋已經算是優秀的了，但作為鬼穀派的親傳弟子，小虎的回答肯定不能讓袁烜滿意。

    見師父的眼睛繼續看著自己，楊小虎自然知道師父想要更好的解釋。

    “孟子的這種說法代表著儒家的普世價值觀之一，他們總認為這個世界的發展好壞在於自我的認知和本性，這就是最典型的唯心論，他們以主觀視角來看待這個世界和本身，所思所得必然有其狹隘性！

    師父要我和師兄背誦《孟子》，就是要我們知曉儒家的思想存在的不足，同時反向來看我鬼穀派的經典中相應的部分。”

    楊小虎簡單的說完自己的理解，他見師兄和師父都點了點頭，楊小虎這才放下心來。

    “小虎說的不錯，不僅理解了這篇小節的字麵含義，還能理解一部分儒家的思想和更多其他的東西，舉一反三的發散性思維的確有進步，我很欣慰！”

    做的好的就要誇，對於自己的弟子袁烜從來就不吝誇獎，好孩子是誇出來的，這一點袁烜很認同，但該下手打罵的時候袁烜一點也不比當年的袁康手軟。

    不過袁烜今天真正想要教給他們的又哪裏會是這些淺顯的東西，他作為鬼穀派的門主，如果隻有這麽一點水平那也太過丟臉了。

    “但是我並不認為儒家的這套理論有什麽問題！所謂存在即合理，當年漢武帝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你們以為劉徹和他手下的四十幾個博士就沒有認真透徹的研究儒家的優劣嗎？

    儒家在百家中並非是最好的，之所以能現在一家獨大興盛數百年，那是因為他們是最合適我們這個民族的！他們能幫助劉氏統治江山，做到聚天下之人望，行世間之王權，這是儒家的本事，法家做不到，兵家做不到，我縱橫一脈同樣做不到！這一點我們不得不服！

    同理，我們判斷一件事情對錯得失的時候不僅僅要看事件本身，還要著眼把這件事情放到大環境和它所處的時代，甚至於今後的時代。因為很多時候看似錯誤的決定，看似吃虧的做法，他的收益有可能是將來。

    我們鬼穀派講究天地縱橫，在我們的概念裏天地山川即為棋盤，天地萬物皆為棋子，所以我們下的一些棋子可能現在毫不相幹，但如果你能把這些點連成一片，甚至做成一條大龍。

    於清風細語中完成布置，舉手投足皆為棋局，這才是我鬼穀派的真諦。”

    袁烜這是在傳授鬼穀派的精妙思想，這些東西當年老祖也是在山水明月間教授給他的。

    “謝師父教誨！”

    冉閔和楊小虎趕緊躬身受教，他們知道這些東西才是師父要他們真正領悟的精髓。

    “恩，知道就好！

    話題回到孟子講的這兩句話上，孟子講究人要修善心留善念行善事，這種想法固然是好的，但他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什麽東西？”

    “他認為人之初性本善，但這隻是他理想化的東西，他忽視了人的個體獨特性。行走世間人心叵測，再加上後天的社會環境和競爭，哪裏可能讓所有人都達到他的標準，如果真能如此，那世間的聖人也就太不值錢了。”

    袁烜說的風趣，兩個弟子哈哈大笑，別說用孟子的這套理論教化天下了，他儒家又有幾人真正做到過呢，甚至孟子自己做到過嗎？

    很顯然並沒有！

    “師父，既然你不認同人之初性本善，那難道你認為人之初性本惡嗎？”

    冉閔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嗬嗬，棘奴你的這個問題太大了，就算是你師祖他們也不曾研究透徹這個問題，不過為師自己有一些心得，可以給你們一些借鑒。

    從生物學上你們都知道，人類嬰孩出生之後都是本能在驅使他所有的行為，其實這就是求生的。

    雖然是個中性詞，它其實也有好壞之分，而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由開始誕生的，所有的善惡行為都是由所衍化誕生而來的。

    至於說到善惡概念，這顯然不是嬰孩所能擁有的。不過在他們後天的成長環境、所受教育等等這些綜合而成的東西才是決定這個嬰孩善惡的決定性因素。

    所以，我認為人之初性本欲才對！

    決定一個人最後性格心性的東西很多，我不敢說先天的遺傳沒有影響，但絕大多數時候還是外在環境因素刺激著這個人對於的擴張和克製。

    這是我的領悟，你們可以參考借鑒，但我更希望你們能有自己的判斷！”

    兩個弟子再次躬身行禮，他們今天雖然沒有學到具體的東西，但袁烜給他們一個不管是做人還是做學問都該有的一個辯證精神，不盲信權威，隻有這樣才能擁有超越這個時代的獨立人格，這一點在儒學橫行的時代尤為關鍵，當然袁烜對弟子的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師父，那我鬼穀派於世間行走，又該如何對待儒學和儒生呢？”

    “你們兩個過來！”

    袁烜微笑著衝著兩個弟子招了招手，然後在兩人希冀的目光中一人給了一板子。看著兩人揉腦袋的動作袁烜就格外舒心。

    “其實這個問題當時我也問過老祖，結果老祖就先給了我兩板子，你們一人隻是一板子算是賺了。”

    每次袁烜說到老祖的時候都是充滿了敬畏之情，這也讓兩個徒弟非常好奇這個老祖是何等的風采，可惜他們永遠都沒有機會參拜見禮了。

    “當時你師祖問我看了多少別的山門的書，於是我說看了一部分，然後老祖就問我他們的書寫的怎麽樣，結果我說完自己的看法後老祖給我放了三天假，說是給我的獎勵。

    你們也看過不少的儒家經典了，你們也來說說他們的書如何，說的我高興了也給你們三天假，隨便你們幹什麽都可以！”

    寓教於樂，袁烜覺得打板子這種事也是一種傳承。兩個弟子聽到師父這麽說激動的不得了，就算他們再如何妖孽也始終還是個孩子，哪裏會不想出去玩，冉閔早就想出去轉轉了，而楊小虎答應帶趙小曼去祭拜她的母親，可師父總不讓他們出門。

    “儒家之學唯心片麵！”

    “儒家之學排他性太過嚴重！”

    兩個人說的其實都沒錯，但明顯袁烜不覺得他們的話能讓自己高興。又是一人一板子，這表示三天假期泡湯了。

    “當年老祖以為我看其他山門典籍有些沉迷害怕我本末倒置，但我評價其他山門之學的時候隻給了四個字狗屁不通！

    等你們回了山門就知道，鬼穀派不光有縱橫家的經典，還有許多別派的經典也在我們的山門裏。雖然我也看了一些，而且看得很入迷，可我依然覺得寫得狗屁不通。

    同樣的道理，每個門派能流傳下來的經典必定是經受住了時間和社會實踐考驗的，所以我最近才讓你們好好學儒家的經典。

    儒家的思想和他們建立起來的道德體係已經成為普世標準，這時候如果你們不能接受它就隻能是被這個時代所淘汰。

    記住永遠不要違逆時代的潮流，一個人的能力再強也不行，和曆史的車輪背道而馳，結果隻能是被碾壓的連渣都不剩。

    當然，你們內心要有一套思想鎧甲，鎧甲裏保護的是我們鬼穀派自己的思想和行事準則，隻有這樣融入時代又獨立存在，你們才能成為閃耀時代的明星！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一個人，一個宗門，甚至一個國家也是一樣，隻有懂得兼容並蓄，同時又有獨特的思想，這個人，這個宗門，這個國家才能越來越強大！

    所以鬼穀派裏別的山門典籍隻是為了讓我們看，然後更好的隱藏我們的鎧甲以及鎧甲內保護的真我！”

    袁烜今天講的內容有點多，也有點超出了他們理解的範疇，但袁烜就是這麽填鴨式粗暴的講給他們聽，不求他們能立刻懂，但能記住就可以了，將來他們總能慢慢消化的。

    兩人心中有很多疑惑，本來還想再問，卻見袁烜用手一搖表示今天的課業到此結束。

    不結束也不行了，因為葛通山這個時候過來了，這表示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袁烜決斷。

    冉閔和楊小虎起身行禮，今天的課業結束，冉閔沒有學到最想學的兵法，楊小虎沒能學到最想學的政治經濟學，更可惜的是都沒能賺到三天假期，但他們似乎覺得收獲的更多。

    “少爺，有封給你的信，檢查過沒有危險！”

    葛通山把一份沒有拆封隻有一個簡單的署名的信遞給袁烜。一般在家的時候，葛通山和伏威都還是叫袁烜少爺，這樣顯得親切一些，就好像以前叫少主一樣。

    袁烜先是查看了上麵的火漆是否完好無損，然後他才拆開了看。袁烜沒想到寫這封信的竟然會是他，不管是寫信人還是信中的內容都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距離日全食那天已經過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來袁烜沒有邁出過府門半步。外人看來是因為袁烜怕被全天下人罵殺人狂魔，但真實原因隻有少數人才知道。

    天狗食日，天降異象於洛陽城頭，曹穆得天神庇佑並賜予龍袍，再次確認了天下正統的地位。潛龍會倒行逆施於洛神廟外公然造反，並且衝擊皇宮，最終果然如同天地異象展現的那樣，潛龍會賊酋北威候馮介就地伏法，其餘賊子五千餘人盡皆被殺。

    有時候明明聽上去很假的話，但當被官宣之後，就連袁烜聽了都覺得很真，更別說《洛陽早報》在這件事上持續不斷的報道，甚至把這次剿滅潛龍會的許多具體細節都報道出來，更有許多洛陽百姓、商戶、宮中內侍作為目擊證人和參與剿賊的金牛衛官兵一起接受了采訪，他們一個個有名有姓還就住在洛陽城中，那還能有假？

    然而這次的潛龍會雖然說被連根拔起，但朝廷的犧牲還是很大的，兵部侍郎公孫寅在洛神廟一戰中身先士卒被潛龍會所殺；東宮侍衛長午達在潛龍會衝擊東宮的時候以身殉職，最終成功的保護住了太子等人；最可惜的是金牛衛副將喬醜，麵對喪心病狂的潛龍會，金牛衛右大營拚死抵抗，他們幾千人和潛龍會的妖人戰到了最後，結果雙方同歸於盡。

    當然，這次剿滅潛龍會中要說出力最大的就要算山門領袖袁烜了，他雖然年紀輕輕，但這次多虧他的指揮和天雷神器，要不然潛龍會怎麽可能死的那麽多那麽快。

    五千多人呀，全都被袁烜給殺了！現在袁烜已經有袁屠夫的綽號了，據說已經有止小兒夜啼的功效了。

    事後這些死去的將軍家中都受到了潛龍會餘孽的報複，幾乎一夜之間三家人的府上被屠戮一空，好在他們的嫡親血脈都在日全食之前被送到遠方了。

    袁烜是憤怒的，朝廷要顏麵這一點他能理解，但他不能接受罪人變英雄。袁烜的複仇不僅要把潛龍會的人在上消滅幹淨，還要在精神上徹底毀滅他們。

    曹穆已經給事情定了性，袁烜如果現在把事情捅出去，那和他一起倒黴的人太多，他不會這麽做，於是隻能和著血吞下這滿嘴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