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還是第一次發現。

    以往在他麵前剛正不阿的內閣首輔，居然臉皮這麽厚。

    明明自己都那話語那般奚落他了，可是這劉健竟然好似個沒事的人一般，死皮爛臉的居然開始阿諛奉承起來。

    朱厚照這回是真的無語了，看著跪在那裏一臉諂媚，大有自己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劉健，頗感無奈之餘，轉過頭冷聲說道：

    “起來吧。”

    劉健聞言，喜出望外。

    屁顛屁顛的站起身形之餘，畢恭畢敬的站立在朱厚照的身旁，等待了幾息之後，見到朱厚照真的沒有再訓斥的意思後，這才徹底的放下心來，小心翼翼的開始朝著四下張望起來。

    入目所見，遍地焦土。

    無數燒了半截的木頭，或直或歪的立在曾經的韃靼大營之中。

    其間還有無數的百姓和兵丁，正在那成為廢墟的韃靼大營中忙碌，不時就有一具屍骸被搬了出來，朝著那搭了一半的京觀行去。

    如此情形。

    讓劉健動容之餘，也不禁豪氣頓生。

    如此數目的兵力，竟然最後死在了火炮之下。

    這豈不是說，若大明的諸處邊關，盡皆配備足夠多的火炮的話，那誰還敢來冒犯大明的龍威？

    一旦敢招惹，直接就是一波炮彈發射過去，這不比什麽舞刀弄槍來的痛快？

    劉健想到此處，眼睛猛然瞪得老大不說，更似是發現了一個新的大路一般，作勢就要衝著朱厚照出言建議。

    可是當他看到朱厚照那淡漠的神情後，方才忽的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才招惹完殿下，這時候出言，好嗎？

    劉健猶豫，權衡再三，到最後還是認為國體事大，哪怕是殿下不搭理自己，但自己也要盡人臣本分，劉健打定注意，怯怯上前，拱手一禮後，輕聲說道：

    “啟稟殿下，微臣有一諫言，不知當說與否。”

    朱厚照皺眉，沉吟幾息後，道：

    “準！”

    呼……

    劉健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後，俯首奏稟道：

    “啟稟殿下，對於火炮的認知，之前僅僅隻限於城防之用，可也因為其效果頗微，並未引起重視。”

    “但今日殿下依靠這龐大的火炮攻擊，直接將韃靼三十萬大軍盡誅與此，如此威力，若是能推廣到大明各處邊關的話，豈不是無往不利？”

    “屆時四海蠻夷，即便垂涎我大明沃土，可在這威力龐大的火炮麵前，卻也隻有俯首的份，誰還敢逞凶？”

    “而且……有了這火炮的震懾，不僅僅是對於蠻夷，就是對於那些心懷不軌之人，也具有同樣的震懾作用，真若普及開來的話，天下豈不太平？”

    劉健一臉激動，話語滔滔不絕，全然沒有發現，在其說出普及火炮的時候，一旁朱厚照看他的眼神。

    “普及火炮？”

    “那誰來控製這些火炮？”

    “你能保證掌握這些火炮的人，就不會心懷不軌嗎？”

    “還有，這火炮即便是再厲害，它畢竟隻是一個東西，需要保養，需要維護，你認為哪個人，可以數十年如一日的照料這些火炮，不會讓其一點點鏽蝕，之後被束之高閣呢？”

    “而且，你敢保證，如此簡單構造的火炮，那些蠻夷就不會造出來嗎？”

    呃……

    劉健原本還是一臉得意。

    認為自己找到了可以讓大明江山穩固的辦法。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他的話語剛剛結束，朱厚照的話語就好似冷水一般，當頭淋下。

    你能保證掌控這些火炮的人不會心懷不軌？

    你能保證這火炮會得到妥善的保養和維護？

    你能保證這火炮不會被那些蠻夷仿造出來？

    一句句問詢。

    仿若是一把把尖刀，直接刺在了劉健的胸口。

    沒錯！

    殿下考慮的對。

    這些事情，他之前根本沒有想到。

    而且在殿下說出這些問題後，他也明白，這裏麵的哪一條，他都不能保證。

    甚至就連那看起來最為簡單的保養和維護，劉健都不敢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順利實施下去。

    君不見。

    如今的大同城中。

    即便是作為大明的九邊重鎮之一。

    而且還是以往韃靼外虜長期來犯的存在。

    這裏的兵丁，依舊有人還在使用著那些磨損嚴重幾近報廢的雁翎刀。

    就這樣的現狀，你還指望他們會好好善待那些朝廷派發下來的火炮，這可能嗎？

    所以。

    也正因為如此。

    劉健啞口無言，剛剛還是興高采烈的他，瞬間變得萎靡起來。

    明明可以讓大明江山穩固的辦法就在眼前，可是卻因為諸般限製不能普及，何其痛哉！

    另一邊。

    朱厚照不見劉健繼續出聲，下意識朝著他瞥了一眼。

    在看到劉健那低落的神情後，心知他也是真心為大明著想，輕輕歎息了一聲後，緩緩說道：

    “兵者，國之利器也。”

    “忠誠的將士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安於現狀，與時俱進才是國家千秋萬世的基本。”

    “如今劉閣老看好火炮，可殊不知在未來，可能會出現比火炮更為淩厲的武器，就如之前的鳥銃和現在虎賁軍所用的燧發槍一般。”

    “明明兩者都是火器，甚至說原理也是一般無二，但若是拿火銃和燧發槍比拚，那最後落敗的肯定火銃無疑。”

    “而這火炮也是一般無二，你以為隻要達到一定數目，再加上一定的射程，就可以做到江山永固，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敵人會不會發明更遠射程，更快射速的火炮呢？”

    劉健皺眉。

    似是明白了朱厚照所言的意思。

    但看著麵前這一片瘡痍，他又有些舍不得。

    如此威力的火器，竟然不能普及大明邊關，這實在是一件憾事啊！

    可是殿下之前所言，又句句在理，弄得劉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起來。

    而就在劉健站在那裏，靜靜沉思的時候，突然的一句話語，瞬間讓他瞪大了眼鏡。

    “還有，本宮再重複一遍。”

    “眼前的戰況，並非是你所想的火炮之威。”

    “韃靼的慘敗，三十萬韃靼兵丁被誅，這都是本宮和虎賁軍的功勞。”

    “你別以為靠著胡亂猜測所得到的答案，就真的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