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雪夜未央覺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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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官來問來年年號的時候劉徹正從宣室殿出來打算赴柏梁台的家宴。念及上林苑的秋狩隨口道便是“狩”了。
    辭舊迎新的日子連王太後都從長樂宮出來。這段日子她的身子不錯坐在柏梁台上含笑看著劉徹緩緩步上。在眾妃嬪的參拜中問道“阿嬌呢?”
    劉徹的眸子染上一點陰翳道“她大約身子有些不爽快便不來了。”
    王太後點點頭也沒有太在意道“皇上既然來了宴會大約就開始了吧。”
    魚貫而入的宮人捧來臂粗的蠟燭將柏梁台照的亮如白晝。輕歌曼舞的歌妓在台下唱著婉轉請揚的歌。劉徹與衛子夫分別坐在王太後左右衛子夫行過禮後方才坐下。“父皇”諸邑公主劉清甜甜的喊道端起酒盅走上前來“兒臣祝父皇澤施天下亦祝我大漢國柞綿長。”
    劉徹含笑應了聲好字接過來一飲而盡。其中自然是新豐酒。皇帝和皇長子一樣不能喝最近風行長安的碧釀春的消息知道的人雖然不多但衛皇後卻是知曉的。劉徹看著這個他一直疼愛的女兒自從阿嬌母女回宮他有多久沒有這麽近距離的看到她了。念及此不由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衛子夫燭光下她正含笑端坐母儀天下的架子儀態萬萬。
    “父皇”劉清軟軟的喊了一聲仰起頭來眼中有著渴望“清兒新學了一支歌舞。父皇來椒房殿清兒跳給父皇看好麽?”
    “清兒。”衛子夫不得不轉過頭來道。“你父皇國事繁忙你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劉清低聲應了個是卻還是偷偷望著劉徹的臉色。在之前的太多次隻有她以這樣或那樣的理由當夜。父皇多半會駕臨椒房殿陪伴她們母女。
    然而劉徹卻拂袖飲了口酒淡淡掃過劉清含笑地臉道“改日吧。”
    衛子夫心中便一痛那痛卻是緩緩的泛上來不劇烈卻空茫。看著女兒掩飾不住訝然和失望的臉受盡寵愛地劉清。從沒有受過冷落的諸邑公主如何明白一旦君恩不在地悲涼。
    台上眾妃嬪看著這境況俱都有領悟。有的低了眉緩緩勾起唇角幸災樂禍也有些若有所思。有兔死狐悲的哀涼。但失了君恩的皇後。畢竟還是皇後。.p..衛皇後執掌後宮並沒有稱的上地錯處。外有衛青。霍去病掌握兵權內有劉據繼承皇嗣雖然陳皇後隱隱有逼上之勢但君心難測焉知沒有讓陳衛兩家相互牽製之心?
    李芷緩緩低下頭去自王沁馨失勢之後未央宮除了皇後稱的上的妃嬪隻有她與刑箬二人刑箬並無育有皇裔如果衛皇後下位她的心中緩緩升起一種熱望可是念及長門宮及清涼殿冷寂的日子又覺一個激靈望了眼身邊坐著的刑箬輕歎一聲抱起懷中的兒子。
    當今皇上英明決斷誰又能在他眼下施弄詭計。不如依靠兒子安分守己在這未央宮裏了此殘生。偶爾等著皇上的到來仿佛生命所有的意義都係於此。
    她懷中剛剛滿兩個月地皇四子旦不知為何皺了眉不舒服的扭動兩下哇的一聲痛哭出來。李芷在眾人地目光中手忙腳亂卻止不住劉旦的哭聲。
    “旦兒怎麽了?”上座王太後含笑望來。
    一邊侍立地奶娘將皇四子從李芷懷中接過熟練地察探一番跪地稟道“旦殿下大約是之前吃的多了。”王太後便明白過來含笑道“那你便先帶著旦兒下去吧。”連劉徹地眸中都染上些許笑意望向李芷的目光暈著難解的光彩。
    所謂家宴劉徹亦知一旦他在場除了母後便沒有妃嬪能盡興。見時間漸晚王太後亦漸漸倦了便道“今日到此散了吧。”
    於是諸妃嬪都細細應了聲是字緩緩起身看著王太後攙著明達的手往長樂宮方向回了。
    “皇上。”衛子夫含笑溫婉道“今天夜裏要往哪位妹妹處麽?”
    劉徹不由一怔漢宮中雖無定例但值此辭舊迎新之夜皇帝多半是宿在椒房殿的以示皇後乃是後宮最尊的地位。以方才劉清相邀多半也是衛子夫借著這點授意而為。隻是在他這裏遭到冷遇不料衛子夫依然可以以一貫溫婉的態度含笑有禮。念及此縱鐵石心腸如他亦有了一點憐惜印象中衛子夫一直是那樣美麗溫婉的女子聰慧識趣到他覺得契合契合到願意將她扶上後位。然而皇後的位子太沉重漸漸磨去了他喜愛的她身上的清甜純美日複一日衛子夫成了皇後尊貴寶座後的一抹影子。就仿佛現在依舊是當年的容顏嬌美如花仿佛開在最盛的韶華他卻分明看見隱隱約約透出的一抹凋意。
    “子夫先回去歇歇吧”劉徹含笑道“朕在去宣室殿看看。”
    “臣妾遵旨。”衛子夫完美的謝禮含笑而去。
    那華麗的群裾下李芷分明看出印在骨子裏的悲涼。回了宣室殿天漸漸飄起了大雪長安地候幹燥到了冬季那雪也像是撕裂的棉花似的沒有一點濕意。楊得意伺候在一邊看劉徹的臉在燭光中陰沉了許久聽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稟皇上”楊得意躬身道“近三更了。皇上該歇了。”
    “唔。”劉徹沉吟道憶起昔日這個日子阿嬌總是在宣室殿裏。伴著他處理好所有事務方陪著一起回椒房。彼時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元光五年之後他不曾踏進長門半步也將那些溫馨的記憶埋葬在心底。
    衛子夫沒有他與阿嬌的情分。縱然後來登上後位也隻在椒房殿裏默默守候他的到來。
    “往長門宮去吧。”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楊得意應了並無驚訝神色。
    劉徹在禦輦上並無感覺風雪未央宮裏夜色極靜連宮人琅琅地踏雪聲或是雪簌簌落下的聲音聽得都一清二楚。
    遠遠見了長門宮的燈火。劉徹竟然無法抑製從心底泛上地一抹心安。
    原來還是有心的嗎?他冷笑自嘲。這麽多年。其實繞了一個很大地彎最終回到原點。
    不。原來不是原點。彼時她是冠蓋京華的堂邑翁主。他卻是在詭譎宮廷環境中求生存的受製君主。
    如今他是權握天下的帝王她呢卻是長門宮裏的世人所稱廢後陳阿嬌從來不是衛子夫。她聰明不聰明但不會識他要地趣。這麽多年了哪怕撞的頭破血流也不改風骨。
    其實如果那樣的阿嬌真的變成了衛子夫他還會那麽執著不肯放手麽?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
    其實都是一樣的。
    彼時她無論如何呼喚都喚不回他的回頭。
    而如今他即使回頭卻無論如何都得不回那個會在宣室殿纏著他軟軟的喚他徹兒的阿嬌。
    他承諾過為她建起一座金屋與她在那座金屋裏幸福的生活。卻在那一刻漠然轉身離去任憑那座金屋在彼此心中漸漸荒蕪轟然倒塌。
    那一日她重金求來《長門賦》他看了感慨一番卻也就此放下讓她在長門宮裏絕望。
    那一月她在長安城裏遊蕩縱然見了他也不肯喚他地名字任憑彼此擦身而過。
    那一年她留下女兒自己卻帶了陌兒出走長安。如果不是為了劉陵也許依舊尚未回到他的身邊。
    他們錯過了多少次。傷害過多少次。
    而他們到底誰比誰心狠?
    從她以後他再也不碰貴族女子彼時以為是再也不想見任何一個有著她的影子地女子如今想來也許竟是因為沒有一個貴族女子有她身上那種尊貴氣質。
    嬌嬌嬌嬌。親昵的時候他這樣喊她喊地久了她就真地成為他心頭的一抹嬌。
    以為厭倦地時候心心念念記得的都是她的壞處;如今想起入眉入眼都是好處。
    禦輦到長門宮的時候三更已過。整個長門一片寂靜。守夜的內侍見了禦駕一片驚訝惶然拜下欲要入內稟告劉徹卻擺擺手製止。
    “陳娘娘睡了麽?”楊得意輕輕問道。
    “似乎還沒有。娘娘向來睡的晚。去看了皇長子和悅寧公主睡下後獨自回了寢殿。”
    般若殿裏依然溫暖與殿外自成一個世界。劉徹沒有言語柔軟而猩紅的地毯履之無聲他掀了簾子隻見寢殿裏青煙審審寧靜安詳阿嬌坐在窗前因夜深早換了一身睡裳望過來神情訝異。
    般若殿裏燈花畢駁映在她臉上頻添一抹豔痕。
    和多年前她在椒房殿裏的回望那麽相像。仿佛時光從沒有在她身上走過。
    而他卻淌過了時間的長河七年的時光無聲無息的流了過去。
    沒有進行到關鍵地方默等下再趕一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