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歌盡浮生 一百零五:成於斯而敗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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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元年春三月末劉徹於上林苑收到丞相李蔡飛馬傳來的奏章勃然大怒掀了弗蘇殿的禦案。回到內殿後陳阿嬌尚覷著他麵色陰沉不由問道“怎麽了?”
劉徹卻沒有答隻是問伺候在一邊的禦醫“娘娘的身子如今如何?”
須皆白的禦醫斟酌了一下道“這些日子調養得當漸漸大好了。”“那麽可以回長安了麽?”
禦醫驚疑不定拱手道“若是車馬走慢些大略是可以了。”
劉徹便點點頭吩咐道“準備下去即刻回京。”
這決定來的這麽突然陳阿嬌心中便若有所悟。
元鼎元年的這次春狩可以說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走馬燈似的各項事情的生出乎眾人意料再也沒有心思狩獵了。然而偌大的事情起因不過是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表兄妹間的私情。阿嬌便與母親館陶大長公主說請她約束陳家本家子弟莫要再重蹈覆轍。
“阿嬌你放心吧”大長公主昂起頭來傲然道“陳家三代富貴又曆了起伏怎會與衛家那種暴戶一般。”
因為禦醫的吩咐又有館陶大長公主隨行劉徹便沒有讓阿嬌與他同登禦輦另置了一輛舒適的宮車讓她們母女祖孫一敘。
她又抱過劉初心疼道“可憐見兒平白遭了這樣一出罪。初兒不要怕你父皇會為你做主的。”
劉初便心思重重的點點頭。問道“父皇會怎麽處置陽石或是劉據呢?”眉宇間有一絲憂慮父皇的事你便不用擔憂了。”
陳娘娘的宮車後。便是陽石公主地車駕。侍女新沏了茶怯怯捧上道“公主喝一口吧。”
劉紜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她的頭上尚包著觸目驚心的白紗這些日子清晨在鏡中見了自己都有些疑心怎麽有那樣地勇氣在弗蘇殿上凜冽的撞向柱子。又或者為什麽既然撞了卻沒有死去。還要飽受內心煎熬等待著父皇最終地決定。
決定。她生還是死。存。還是亡。
那座莊嚴尊貴的禦輦裏坐著的是這座大漢盛世至高無上的帝王。同時。也是她的父親。可是很多時候。她寧願他隻是她地父親。就不會有這樣煎熬的局麵。
漸漸的似乎能明白了當年陳皇後一心一意待之如夫君而非帝王的心意。
前麵的宮車傳來輕輕的歡聲笑語那麽和樂融融與她卻是諷刺。
為了照顧陳娘娘宮車一應行的平緩到了近晚方遠遠見了長安城門。車駕轆轆從章城門入直奔未央宮西司馬門。行經白玉漢橋時宮門大開車馬卻俱都突然停下“怎麽回事?”館陶大長公主掀簾問道。三朝公主氣勢威嚴無比身邊執戟侍衛不敢怠慢單膝跪下稟道“前麵有人攔住了禦輦。”
風中傳來宦官特有的尖細聲音破碎而斷斷續續“衛皇後與皇二子有……之意……可誅在陛下……必經之路上……埋下了……巫蠱。”
最後兩個字像噬骨的野獸一般突然出現在阿嬌麵前麵色一白連手中地茶盞跌下去濺的全身上下都是都毫無所覺。..
禦輦之上天子怒氣到了極致反而平靜吩咐道“就地掘。”
侍衛領命而去不一會兒馬何羅便來報的確掘出了三具木人上書地分別是陳娘娘皇長子以及……皇帝的生辰八字。
“父皇”劉紜臉色慘白再也顧不得額上地傷勢跌跌撞撞地下得車來欲往劉徹麵前去然而侍衛如潮水般將她隔住不過是瞬間明明是父女就比陌生人還要遙遠。
“父皇”劉紜跌在地上嚎啕大哭絕望道“母後不會的。她不會這樣地。”
仿佛隻在一刻中她便不再是大漢的公主而隻是一個待死的罪人。
“陳阿嬌”她望著身後的宮車怨毒道“你這樣陷害我們母女良心都沒有絲毫不安麽?”
阿嬌任由宮人替她換了衣裳臉色蒼白靜靜聽著外麵的動靜。此時聽了這樣的話不過冷笑一聲掀簾道“我縱要對付人也不會用這樣下作的手段。”一言已畢鬆開手簾子落下都沒有再看車外人一眼。
劉徹麵上冷漠沉聲吩咐道“護著陳娘娘繞道回長門宮。”
馬何羅應了一聲自行指了一個得力手下護著陳娘娘的宮車轉了方向沿著宮牆向西而去。
回到了長門宮陳阿嬌尚有些神不寧。劉嫖卻是極開心的“當年阿嬌你陷身巫蠱案才由得她一介歌姬上位如今她自己攤上這趟子事足見衛家的氣數是盡了。”她暢聲笑出來笑聲極是快慰“衛家一倒還有哪個皇子能和陌兒爭儲位?”
“娘”阿嬌的聲音有些尖銳“這件事……”她遲疑道“陳家沒有插手吧?”
劉嫖一怔笑容慢慢的淡了“那倒沒有。陳家的確在整件事間做了一些手腳。但是要推倒衛家其勢已經造足。並不需要多此一筆。”
“也許是衛子夫知道無幸喪心病狂自己做下的呢。”她不在意的猜到。
當年衛子夫利用巫蠱之勢逼自己下位當知劉徹有多麽痛恨巫蠱而巫蠱之力純屬無稽之談。當年楚服巫蠱衛子夫又何曾對她造成半點影響?當不會做這麽蠢的事。
她想起漢武一朝巫蠱禍事之烈寧可錯殺。不肯放過不自禁打個冷戰。如果。如果有一天有人對劉徹說她亦涉嫌巫蠱這一回劉徹會怎麽處置她?她這樣想著。心頭便漸漸生出一抹灰。
未央宮裏傳來消息盛怒之下的陛下將衛家相關之人畢都下獄椒房殿女官宮人全部打下掖庭衛皇後禁足椒房這一回由期門軍監守不似上回而是貨真價實的囚禁了。意識之間未央宮風聲鶴唳。連帶地前朝也風雨欲來。
衛家之敗已是必然之勢。
同時下獄的還有衛長公主的夫婿。李楷。丞相李蔡跪在宣室殿前懇求陛下看在其幼子年紀尚幼。以及自己告之功地份上。饒過李楷。
宣室殿裏劉徹看著廷尉呈上來的巫蠱牽涉名單。心頭有些不寧。
滿滿幾張紙地名單有他的臣下忠心耿耿在漢匈之戰中一馬當先;有他的枕邊人在他最低穀之時溫柔相待;有他的子侄有他的兒女骨脈相連地兒女。
他曾期待著他們到來用著稚嫩的聲音喊著父皇。
輕飄飄的幾張紙與家與國與他都有著很重的份量。
可亦是這些人在他遠在上林之際策劃謀反。雖然未成但反意已生。
他想起上林苑中阿嬌明明無事卻昏睡了那麽久方醒。莫非便是巫蠱所致?他的眸漸漸冷了下來。
論心狠他自認不遜於曆代帝王人若叛他他又如何容的下人?
執起禦筆鮮紅的朱砂批複道“準。”看著自己都覺得心煩摞到一邊不看。
若是明出去便再無挽回機會了。
“陛下”楊得意麵容遲疑的上來“丞相還跪在外麵似乎……”有些支持不住了。
劉徹冷笑道“他愛跪就跪吧。”
黑色的冠服掠過李蔡麵前如同一陣風轉眼即逝。李蔡心中一陣慘然嘶聲喚道“陛下。”皇帝卻已經去地遠了。
未央宮的風吹在劉徹身上忽然的很想見一見阿嬌寵辱哀樂皆淡然已對地阿嬌。
巫蠱二字與阿嬌是一抹傷痕。如今這傷痕被血淋淋的挖開她想必也怨懟吧。
廊下傳來細細地聲響他皺眉。楊得意見微知意喝道“什麽人?”
一個皇子服飾地男孩從廊下出來拜道“父皇。”
“旦兒”劉徹不免有些意外一直以來他最在意的孩子除了悅寧便是劉陌與劉據。對於劉閎與劉旦見地都要少些。
“兒臣在這邊玩耍見了父皇過來這才在一邊的。“劉旦道。
劉徹點點頭不經意間想起他的母親李芷當年亦是唇不點而朱。
數日後宦官蘇文前往長門宮求見陳娘娘陳娘娘言辭淡淡最後讓人給攆了出去。劉徹知聞此事後心情倒好隻是笑道“阿嬌看透世事後還是不改赤子心腸。”吩咐道“往長門去吧。”
楊得意便歡喜在無人注意處悄悄的籲了口氣。
廷尉府向陛下詢問對衛家的處置阿嬌想了想問道“陛下真的相信巫蠱之事?”
劉徹不免沉了臉“嬌嬌總不會為衛家求情吧?”
陳阿嬌撫了撫自己的良心道“不過是兔死狐悲罷了。“當日在上林苑早早問我怪不怪她我曾經說如果有些注定失去那更要珍惜眼前的。”
“衛長和劉據他們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是你的。”她看著劉徹道。“你如今狠的下心將來也不要後悔更不要來怪我。”
“種瓜黃台下,瓜熟籽粒粒。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三摘猶未可,四摘抱蔓歸。”
劉徹聽她曼聲吟著壓在心底深處的那一點柔情終於被牽出
“嬌嬌”他柔聲喚著親吻著她。阿嬌在他的親吻裏苦苦一笑由她這個衛家的對手來求情劉徹自然聽的進去。這個時候的劉徹也許遠沒有曆史上的漢武帝心狠決絕。而她不過是推他一把。
而她選擇這樣做後世人餘的那點良心與凡事求公正固然是因由。但也有著對陳家日後局勢的憂心。衛家若徹底頹廢陳家獨大焉知何日又犯了這個帝王的忌諱還不如留下衛家的一抹命脈反正已無翻天之力。
衛子夫失了後位劉據的影響力也就大打折扣她勢必不能再次阻止劉陌的登上儲位。她的兒子她自己了解待親人溫和其餘時候手段是極狠的。自古以來長久坐著太子位的少有好下場。所以她拚盡力氣為他留一個對手下來。若能分了陌兒的心或許他日父子對立便會緩和的多。
“可是嬌嬌”劉徹問道“你不替衛子夫求情麽?”
她肅然道“我不替衛子夫求情不替陽石求情不替公孫敬聲求情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罪過。而我永遠都不可能為衛子夫求情。”
第二日宣室殿裏傳出旨意皇後衛子夫犯下巫蠱案廢黜皇後位上綬璽移出椒房殿。陽石公主與公孫敬聲加害悅寧公主前者廢為庶人後者賜死。太仆公孫賀教子不力除候除官貶為庶人。丞相李蔡貶為庶人續用趙周為相。其餘人等皆從輕落。株連範圍並不算廣。
風雨一時的皇後巫蠱案憑著劉徹以往的性子眾臣以為定是腥風血雨卻不料如此輕輕揭過盡皆愕然。然而失去了皇後位衛家到底算是倒了再無起複可能。眾人便將眼光投向長門昔日冷宮如今門庭若市。
皇後衛子夫在椒房殿弄琴聽了旨意無聲微笑有禮問道傳旨的尚炎“可否讓本宮見一見陛下?”
“還有必要麽?”尚炎假笑問道“娘娘請吧。”
衛子夫也不強求點點頭道“知道了。”進了內殿。
“娘娘”采青采薇落淚抱住她的腳道“你何必如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當年陳娘娘不也是這麽一步一步過來的麽?”
“本宮卻沒有這個機會了。”衛子夫緩緩搖頭“陛下心知肚明本宮犯的不是巫蠱而是謀反。明著按照巫蠱案的流程不過是廢後。但陛下如何容得本宮生過叛他之心?還不如在密旨下來之前自盡。密旨下來本宮是認罪伏誅。密旨沒有下來本宮便是自盡陛下心中但凡有半點哀憐之意陳阿嬌亦不是斬盡殺絕的人若是他們能善待本宮四個兒女本宮九泉之下便可告慰了。”
元鼎元年四月皇後衛子夫自縊於椒房殿。
消息送到宣室殿時劉徹方擬好密旨愕然了一下將密旨摞在一邊歎了一口氣。
原來再柔婉的女子骨子裏也是有一股烈性的。
劉徹另擬了旨意,衛子夫以妃禮葬於妃園.
因為明麵上廢後的罪名是巫蠱。陛下重賞了當初告的江充與宦官蘇文卻在不久以後分別尋了個罪名各自亂棍杖斃。
此時已經到了元鼎元年夏長信侯柳裔傳來消息已經攻下昆明滇國國王投陳大漢滇國並入大漢疆圖。
一時之間陳家威望達到頂峰。唯一缺的便是陳阿嬌失去的後位了。
也許是因為窗外天氣陰,這一章碼的也有點陰
但總算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