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歌盡浮生 一一七:西築建章引凰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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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春過了三月東方湄的百日禮屈指算來諸邑公主的三年孝期就要滿了。這一日陳阿嬌吩咐下來請諸邑公主到玉堂殿來。
劉清走到殿下透過珠簾看著雅致繁華的玉堂殿裏神情閑適坐在那裏的陳阿嬌在寬大的深衣衣袖下緩緩的握緊了拳。
“娘娘”莫失打起了簾子稟道“諸邑公主到了“劉清見過娘娘。”她輕輕屈膝母後故去的這些年來她早已學會收斂脾氣此時在陳阿嬌麵前居然能夠完整的行下這一禮連自己都感歎。
“起吧。”主座上的女子抬起頭來麵上一片柔和看上去仿佛還是極年輕的。而她記得母後故去前眼角之邊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淡淡勾起唇角阿嬌知道她與衛家的人隔了彼此家族的榮辱隔了一個死去的衛子夫永不能安寧相處。因此相見不如不見。長見不如短見否則彼此都落得不痛快快刀斬亂麻問道“諸邑公主想必清楚過了這個月你的孝期就滿了。而你也有十八歲過了嫁期些許了。所以我的意思是讓你盡快出嫁。你有沒有什麽中意的人?”
劉清緩緩一笑記得當年二姐劉紜去上林苑向父皇認罪前曾求過母後如果有一天到了她出嫁的時候能夠讓她按照之。嬌嬌可還技人再也不要為了什麽拉攏什麽爭鬥讓最後一個妹妹走上兩個姐姐的一生涼苦。
母後到最後也沒有答應。
其實就算答應了又能夠改變什麽呢?母後已經死了為了讓他們四姐弟能安然在這座宮殿生存。母後自盡於椒房殿。那一刻她的幸福。已經不可能了。
到最後她還是選擇。走上兩個姐姐的舊路為弟弟拚一個安然前程。
“娘娘”她馴服喚道輕輕低下頭去。道“我喜歡內史石大人的次子石轍陳阿嬌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待劉清離去綠衣問道“娘娘這諸邑公主你看……?”
阿嬌端起手邊地茶盞。輕輕啜了一口淡淡道“若這個人選是諸邑公主自己選的。我想我倒是要重新評估她了。”
“怎麽?”綠衣一驚。道。石轍不如當初衛長與陽石公主的夫婿家世顯赫啊。”
“可是。衛家也遠沒有當年一門五侯地聲勢了。”阿嬌淡淡笑道“她若是選了太顯赫我會怎麽想”她看了看宣室殿的方向輕輕道“陛下會怎麽想?”
“內史大人石慶掌治京師。.#.官職雖無九卿顯赫卻是極重要地職務。而石慶曾為齊王劉據的師傅這份親善情緣可保她在石家無憂。”阿嬌讚了一聲道“進可攻退可守當真是聰明呢。”
“那”綠衣擔憂問道“娘娘打算成全她麽?”
“為什麽不呢?”阿嬌道。如果劉徹心裏還對這個女兒有幾分憐惜她又何必枉做惡人?
也許劉清是未想清楚也許是衛家認命以石家幾世純臣的家風在天子英明儲位穩固的情況下要石家陪衛家孤注一擲的謀反絕無可能。
阿嬌低下了眉。
元鼎四年三月陳娘娘將諸邑公主地意思轉告劉徹。劉徹默然一夜後第二天宣室殿傳出了賜婚意旨。
元鼎四年五月諸邑公主出嫁。陳阿嬌以目前未央宮身份最高的妃嬪身份站在宣德殿同劉徹一同接受諸邑公主及駙馬的拜禮。
看著劉清一身紅妝上了車轎頭也不回的離去。陳阿嬌籲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當這座未央宮裏最後一個帶著衛子夫血統的女子離開的時候她的心是有些舒展的。
諸邑公主的婚禮遠遠沒有當年衛長公主出嫁時地隆重。但畢竟是皇室公主出嫁一應妝奩禮儀齊全。遠赴齊地就藩三年的齊王劉據風塵仆仆的趕回長安參加這個嫡親地姐姐的婚典。宣德殿上匆匆一個相見連相望片刻地機會都沒有。
宮中地婚典結束劉據到宣室殿謁見父皇。
三年未見劉徹看著殿下跪著的次子有些感慨。劉據亦長高了些。麵上神情沉穩不複昔日初赴封地時臉上地迷茫。
“既然回來了”劉徹想了想道“就多住些日子吧。正逢你姐姐出嫁你多陪陪她。”
劉據輕輕低下頭去恭敬道“多謝父皇恩典。”
“陛下”殿外內侍躬身稟道“太子殿下求見。”
“宣他進來吧。”劉徹淡淡道。
一身儲君朝服的劉陌進得殿來叩道“兒臣參見父皇。”麵上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氣自信劉據瞥了一眼覺得刺眼低下頭去拜道“臣參見太子殿下。”
“免了吧。二弟。”劉陌淡淡道。
“父皇與太子殿下有事要議那兒臣便先告退了。”劉據道見殿上劉徹點了點頭便低退下。出了宣室殿聽見殿內劉陌的聲音“再過一陣子父皇要巡幸汾水。兒臣特來請教監國事宜。”
殿外的陽光曬在身上一片炎熱。劉據的心卻始終無法溫暖冷冷一笑當年他赴齊地之際舅舅吩咐道工巧不如守拙。如今衛家在劣勢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因此這些年在齊地他一直表現平庸勉強維持一個守地清平不讓劉陌猜忌。
他本想。若有一天他雪藏的劍鋒展露定要天下側目。方才才現。當他在成長之際那人也在成長。也許成長的比他還要快。
在齊地的日子聽人說起玉堂殿的那個女子讓她唯一地這個兒子遠走大漠出使身毒的時候劉陌已經離開長安一個月了。那時候驚愕。這樣的事實在出乎他地想象。可是遠行的確比任何名師地教導讓人更快的堅強。
而他是母親嬌養在未央宮的名花第一次經曆風雨便落得個家破人亡。
元鼎四年六月建章宮建成曆時整整三年。
劉徹大為歡喜那日在玉堂殿便道。“嬌嬌抽個空過去看看吧。你定會歡喜的。”
陳阿嬌倒是不在意隻道“這次新選宮女。順便將未央宮那些年長的宮女放些回去吧。若是宮中年長宮女過多徒增怨氣。終損天和。”
“這些事便交給嬌嬌吧。”劉徹心情極好。又不是什麽大事便一口答應下來。
陳阿嬌招來建章令。問道“建章宮有幾多殿堂?”
建章令恭敬稟道“建章宮有外殿十三座內殿四十九座。陛下特別吩咐過將長門宮另做長門殿為內殿主殿並以椒泥抹牆。一應為中宮用製。”
阿嬌很是意外問道“是麽?”
到了晚上劉徹從宣室殿歸來見她心事重重地樣子召來綠衣問道“你主子怎麽了?”“今日娘娘召來了建章令問完了話就這樣了。”綠衣恭敬稟了。
劉徹便明了揮退了綠衣負手踱進來淡淡道“少年時朕曾經承諾過若得嬌嬌為婦必以金屋貯之。嬌嬌可還記得?”
她不免一瑟自然記得諾言的甜蜜但記憶裏刻痕更深的卻是諾言破碎時穿堂刺骨的風無盡的看不見休止的痛苦絕望。
“你不想要回你的椒房沒關係朕再建一座建章給你。”他一直盯著她的眉目自然察覺的出她神情地細微變化。捂住了她的眼不讓她再去想含著她的唇呢喃道“這一次朕保證建章不會傾頹。”
她略微閃避當年地金屋誓言到底有幾分機心幾分真心那麽久遠早已難以追覓。做了那麽多年的夫妻對身邊這個人越是了解越是迷惑。
她陪他走過了少年時代她看盡了他地一生以為很是了解。可是站在觸手可及地距離卻現她其實不懂他。
從元朔六年到如今已經有整整十年了。她以為依他喜新厭舊的性子不會容忍她太久。他卻忍受了和她過十年貌合神離地日子久而久之仿佛身邊有他已經成了一個習慣。
那一年李妍出現那麽年輕那麽嬌美她真的以為他會離他而去了雖然不會太傷心。然而到最後他選擇留在她身邊也不會太歡喜。
從那以後對彼此的感情才放了一點信心下去吧。
上林苑裏她失去了孩子卻和他的距離近了一些生出一點依賴來。依賴著卻又同時防備有時候連自己都困惑。
到如今他若離開她不習慣的究竟會是他還是她?
“其實”她想了想道“你不必如此的。”
心已經漸漸安定若是不生變化此生就是如此了。
可是若生了變化她還是會離開吧。哪怕會眷戀會回頭最終還是會離開。
劉徹冷笑眼底有著淡淡的陰霾道“朕歡喜如此。”他環著阿嬌腰際的手加重了力道阿嬌吃痛低呼一聲。
他一怔放輕了些力氣卻還是擁得很緊。
她蹙了蹙眉其實並不相信什麽建一座建章宮給她的話。劉徹建建章宮多半還是為了他自己可是長門殿上的心思她還是領的。
這一刻倚在他的懷裏忽然很想問一問他早知今日可會後悔當時當日做的那麽絕。到如今哪怕捧一個盛世天下到她的麵前也無法將過去的一切抹去。
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有些事非人力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