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巨蟒的屍體，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後了。

    趁著湖水還未回流，朱玨匆忙潛入下方那個洞口，雖然幽暗，神識照見前方，卻發現前麵幽深崎嶇，通道時上時下，上下左右，更有無數細小洞口，有的可以通人，有的卻隻能滲水。

    接下來飛得可就慢了，凡是能通人的洞口，朱玨都停下來召出分金鼠嗅上一嗅，不知飛了多遠，終於在一處斜向上的滴水洞口中有了發現。

    “分金鼠，你確信，是活人的氣味？”

    看到金鼻白毛的分金鼠點了點頭，朱玨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有來晚！”

    接下來又是岔路無數，不消細說，兩個多時辰後，終於眼前一闊，進入了一片數十丈寬的半大溶洞之中。

    “大哥，果然是你！”

    滿臉蒼白浮腫的小胖子陳默難掩激動之色，金丹境的他提前聽到動靜，早用神識看清了來人，正是他一直在盼的救星到了。

    “那條青蟒呢，你難道沒有碰到？”

    公鴨嗓子愈加沙啞，音調不平，顯然聲帶和腑髒有傷。

    “被我料理了……胖子，你受傷了？”

    不說還好，這一說小胖子淚從中來，竟差點哭出聲來。

    “我倒是沒什麽，隻是我那大伯……沒想到你居然能勝過那條大蛇，大哥你要早來一個月就好了……”

    說著扭回頭，望向身後高處平攤著的一具幹瘦屍體。

    循著小胖子的目光，朱玨望向那具沒有生命的驅殼，丹華派護法長老的破爛法袍依稀可辨，還未變形的麵目似乎和陳默有些相似……這難道就是陳默那失蹤多時的大伯——陳遠？

    接下來，小胖子一番話斷斷續續道出，朱玨終於明白了事情始末。

    原來，差不多十年之前，陳遠的確搶到了一件重寶——冰心玉魄。

    不過其它門派眼紅出手，前追後堵之下，陳遠無奈逃入了這處黎明湖的巨洞之下，而那些追逐之人探了幾探，前後死了幾個高手後隻得放棄，回去放出風聲，誣陷陳遠攜寶叛出門派。數年之後，終於漸被坐實，連丹華派自己都相信了。

    而陳遠就被困在此處洞中，已有近十年光景。

    十幾裏上方的黎明湖夜晚至黎明皆蓄滿湖水，數千丈的水壓就連金丹境也無法涉足。而白天水空之後，又有青蟒堵住出口，噴吐毒霧，阻塞內外。

    那青蟒接近丹化境的實力，陳遠也不過金丹後期，幾次嚐試差點填了蛇腹，便就此放棄，隻希望出現奇跡，能有援兵至此，解救升天。

    後來奇跡果然出現，孰料卻是親侄子到此，也不過多了個難友。

    “那你是怎麽進來，又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大哥你可能下來的時辰晚了，水剛下陷之時，那青蟒還未出現，我便是那時下來的。後來，青蟒堵塞出口，下麵空水之時，我便亂打亂撞，終於找進了這裏，而那時，我的大伯已經快死了……”

    “他是……怎麽死的？”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小胖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指朱玨出來的下方洞口，此時涓涓汩汩之音傳來，下麵的水又要開始回流了。

    漸漸聲勢愈大，水聲已現滂沱之音，滾滾沸沸，充耳不絕，顯然還該在頭頂上方的黎明湖已經開始回水了。

    而朱玨剛剛飛出的那個洞口，下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漫上水體，逐漸上升，終於漫過朱玨的腳麵，方始停住，而這時，感到不妥的朱玨也忽然明白了問題所在。

    ——壓力，巨大的壓力！

    由於下方的蜿蜒水道，不知多少裏內的空氣都被壓縮至此方空間，無法溢出黎明湖水麵之上，於是，上方十幾裏的水體之重，都凝練在這腳下水麵之上，致使這數十丈的空間內氣體極度壓縮，粘稠得宛如罡風。

    刹那間朱玨忽然明白，小胖子的嗓音沙啞，腑髒受傷，原來這眼前無形無質的氣體方是罪魁禍首！

    深吸了一口氣，讓這極度凝練的氣體進入肺部，交換氧分，朱玨閉眼細細感覺此間的差異，也隻是稍覺不妥而已。天魔不屈身大成的他早已煉至腑髒，無論堅韌彈性，都不懼怕尋常罡風，何況隻是這壓縮的風氣而已。

    而此刻陳默卻已開始盤腿而坐，運功抵擋，勉力支持間趁隙望向朱玨，露出羨慕佩服之色。

    “大哥，我有大伯傳給我的上品寶器——冰心玉魄，方能消減外壓，心無旁騖地運功抵擋，而你竟能行動如常……煉體修士，果然令人神往。”

    “嗬嗬，其實隻要你此番活著出去，經曆了這幾個月的罡風修煉，也絕不會比一般的煉體修士差了。”

    朱玨一邊安慰著陳默，一邊又有些疑惑道：

    “我還是有些奇怪，陳遠伯父十年都挺過來了，怎麽最近又死了呢？”

    “他其實是自盡的……”

    小胖子語氣中已經哽咽，同時環目望向四周，“你看看這周圍環境就知道了。”

    隨著陳默的目光，朱玨望向沒有被水浸沒的溶洞四周，發現有不少幹癟的蟲殼碎屑，心中忽然明白了。

    “你的伯父，這些年就吃這個？”

    “沒錯。”

    陳默點了點頭道：

    “他當年的儲物袋中食物本就不多，進來後沒多久就斷糧了。金丹修士雖能辟穀，但也不過年餘，幸好這裏細小孔洞眾多，多有濕蟲豸黽之物，被他捉住聊以充饑，而平時就用冰心玉魄輔助修煉，那玉魄有凝練心神、加速周天之功用，修行速度十倍常人，是以數年之間，伯父由金丹初期接連進階至金丹後期，若是能夠出去，必然能揚名丹華，洗刷冤屈……”

    “可惜，他終究沒能戰勝一個‘忍’字。”

    “是的，不過卻都是為了我……”

    陳默再次扭回頭去，望向他的大伯。

    “我來到此後，他便將冰心玉魄交給我戴，自己去承受這罡氣侵體之害，少了寶器護體，他的神智已近癲狂……後來沒幾日我帶來的食物也被吃光，我倆又過了幾個月采食蟲豸的日子，最後就連蟲豸也日益稀少，他本來就被每日不斷的罡氣折磨得漸欲瘋狂，又不忍我叔侄二人同時餓死洞中的結果，終於在一次發瘋中自盡而亡，都是……都是為了我啊……嗚嗚……”

    “沒事了……都結束了……等明天水消，咱倆就出去，為你伯父昭雪，以慰他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