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光芒之中，朱玨的思緒，驀地飛回。

    飛回到了這最後的戰場。

    對麵的竇塵，還保有三尺之地。

    而自己，已徹底被黑暗包圍。

    他感到那身體，熟悉而陌生。

    此時此刻，忽然變得炙烈，炙烈如割。

    滂湃的能量好像要將這強橫的軀殼也撐裂。

    因為黑暗的空間之力，無時無刻不在侵蝕他的身軀邊緣。

    肌膚皮肉，碾碎又生。

    鮮血淋漓，卻又浴血如鳳。

    這是一場生與滅的速度的較量。

    侵蝕撕碎的危險，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朱玨三年前埋在身體深處的丹藥精華。

    那些能量精華，開始自發地分解吸收，幫助他抵抗著這彷如虛燭暗室中的一點堅持。

    看著朱玨依舊頑強地在和空間之力抗爭。

    竇塵眼中，竟也露出一絲佩服，和微不可察的豔羨。

    “沒有用的……我知道你的煉體功法堪稱絕世，就連我也不如。可僅僅憑借肉身，你又能和這虛空湮滅之力，抗拒多久呢……你能堅持到現在，足稱我的對手了。我將不會在後世抹去你的印記，我會讓世人銘記這一戰的。”

    “你說這話，不覺的有點早麽。”

    勉力說出這句，朱玨麵上，已不輕鬆。

    “嗬嗬，你恐怕根本想不到吧，這碧玉天，不是我發現的，而是我創造的……我雖還未成仙神，卻有了創造一界的能力。記得我說過的諸天破碎嗎？當初我雖隕落身滅，卻搜集到了百萬空間碎片。這些碎片，無不蘊含空間能量的菁華。”

    說到此處，竇塵的麵上雖得意，但也不得不用出了氣力，咧開的嘴角，隱現猙獰。

    他也一樣要抵擋那湮滅之力的侵蝕。

    因為朱玨哪怕如此窘迫危險的時刻，都一直在暗暗出手，沒有放棄破壞竇塵身周三尺之內的時間法則。

    可惜即便此時，竇塵身周一尺之內，仍然還是沒有一絲黑暗。

    僵持難解之際，一絲得色已是從竇塵麵上飄過。

    “你很強，甚至可以說，幾乎超過了當年的那個你……我不知你是怎麽達到這一步的，可是依舊沒用。當初我用那百萬碎片拚接，創出這碧玉天的時候，便以一點為始，就是我此時站立的位置。因此這空間湮滅，也是最後從這一點消亡。所以，哪怕你的神通法力、肉身強悍，都超過了我，也沒用！這便是我說的，主場之利！與其說是你找到了這裏，不若說是我引你來此的……哈哈，哈哈哈……”

    “你的心思，果然不錯。正如當年你的心機，和耐心。”

    能得到眼前這個男子的承認，竇塵臉上的得色更甚。

    “你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也是我竇塵唯一的對手。可是沒有用的，無論如何，我起碼能比你多堅持三息的時間。空間徹底破碎，你身同銷之時，我會在最後一刻遁走。那時沒有了你的幹擾阻撓，我必將成功地重返元界，繼續做我的無冕之王。”

    “三息嗎？夠了！”

    本來快被黑暗湮滅、一動不能動的朱玨，竟驀然出手。

    隻見他緩緩推出一掌，不是衝著對手，而是對著虛空的深處。

    隨著這一掌的推出，竇塵麵上的笑容，也隨之凝固。

    朱玨的右臂，此刻黑光繚繞。

    那是大威天魔刀的刀氣。

    魔刀能劈開天地，螺旋阻斷的刀氣，自然和這片虛空，格格不入。

    正是這份格格不入，保護著朱玨的右臂，暫時不被這虛空湮滅。

    深鎖眉頭，努力維係著一刻也不能弱的刀氣，這遠比全力出刀還要艱難。

    朱玨終於沒有揮出這一刀，而是在眉心亮起，靈識與丹魂相合的刹那瞬間，勉力打出一道五指相合的掌印法則。

    無根指頭，恰好五色。

    青藍色的道靈經。

    雲白色的雲心經。

    紫色的易天九經。

    無名指銀色的五行法則為綱。

    小手指金色的遁一之法為魂。

    共同連結出一麵翻天掌印，刹那間轟然拍出！

    震空之掌！

    “劈……啪……”

    隨著一聲輕響，虛空深處，無盡黑暗當中，仿佛被引燃了什麽。

    接著，一股能撕碎一切的震動，驀然從虛無湮滅中傳來。

    竇塵色變。

    天地沉吟。

    接著，“崆隆！”一聲漫天巨響，無盡黑暗之中，刹那耀起一片金色的光芒！

    金光之中，一股與消無完全相反的力量，誕生了！

    混沌生出虛空。

    光芒聚為星辰。

    所有的厚重凝滯，都漸漸沉積，重新化為了腳下大地。

    日月如輪，再煥天宇。

    河流山川，如血脈江河。

    人天合一中，仿佛一個生命，重新開始了韻律。

    一係列的衍化滋生，仿佛被加速了億萬倍。

    眨眼之間，兩人腳下，重新鋪滿了青石綠地。

    遠方，又連結成浩瀚海洋。

    星辰被日月漸漸暗淡。

    但沒有人再懷疑，它們的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

    竇塵眼中，驚愕絕望之色，終被平靜所取代。

    “你，真的突破了？能逆生虛空，再造世界，唯有真仙境……你，達到傳說中的那一步了嗎？”

    沒有立刻答他。

    朱玨緩緩伸出雙手，似在感受這新生的力量。

    渾身的虛空之傷早已恢複如新。

    爆炸般的力量，寫滿在蘊如金剛的雙臂之中。

    深吸了一口氣。

    終於，他緩緩點了點頭。

    “沒錯，真仙境。”

    “哈哈，哈哈！哈哈哈……”

    竇塵忽然仰天狂笑起來，那笑聲中，透著瘋狂和淒迷。

    “想不到，我辛苦營造的這場機緣，卻成就了你！為何我還沒有突破？沒有突破呀！我的天下願力，絕不比你的丹藥差！”

    “你錯了。”

    對麵的朱玨微微一歎，卻輕輕搖了搖頭。

    “真仙境，不是力量之毀，而是知‘常’認‘真’。你的力量已經夠了，卻不識真我之極限，如同以尺寸之力，搏這天地之牆。你的力量雖能摧毀身周的牆壁，卻終被無盡天地淹沒。”

    “那你呢，你呢！你是怎麽辦到的？”

    “我自己，便是這天地。或者說，高出這天地！天地包容不了我，自然也在我勢力所及之處，揉捏處置，自然任我心意。不過，即便我告訴你這些，你也辦不到了……我花兩世之功，煉成三世之丹，能觀未來，能明因果，能曉宿命之變。已不是你能辦到的了……與這天地鬥，必須知己知彼。你連‘己’都不知，又如何鬥得贏那對手？”

    “受教了。”

    竇塵滿心的猙獰瘋狂，終於化為一聲長歎。

    “怪不得當年你說我心意不純，資質不足。原來，和我一樣，從一開始，你也根本沒關心這場勝負……你的對手，隻有天地！今天一戰，我，輸的並不冤……”

    伴隨著竇塵的蒼涼話音，他的身體，忽然開始破碎肢解。

    如同凝固了一瞬間的爆炸瞬間。

    在那迸發的瞬間中，麵上的微笑，一時還未毀去。

    對著朱玨不解的目光，那張即將破碎的麵孔說道。

    “我知你成就真仙，也知你練成了天魔不滅體最後一層，我已絕非你的對手。不過，今日我是自己兵解而死，並非敗在你的手中……我希望他年流傳下去的今日之戰，你能實話實說。”

    “諾。”

    點了點頭，“蓬”的一聲，竇塵的身軀，終於化為一蓬血霧，迎風澆在了石台下方的幽幽綠草之上，添上幾點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