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臨別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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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當故事講到這兒的時候,我們已經知道了後來發生的——如唐鬼一諾所言,他在完成一些事情後重新回來了,而齊孤鴻也在這一過程中做了些事兒,蠱族五門對於他們體係內發生的事情會有一定記錄,類似大事記,看起來像荒誕離奇的誌怪小說,與1927年蠱族五個年輕族長聯手在一起做的那些驚天動地的事情相比,那年冬天,齊孤鴻和唐鬼分道揚鑣之後發生的事情實在顯得不值一提。

    可我們必須要說,倒不是想念叨齊孤鴻和唐鬼身上發生了怎樣的變化,而是因為在那個過程中,死了很多人。

    唐鬼走得很匆忙,一方麵因唐冕著急,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不停催促唐鬼盡快出發,而另外一麵,南郊那座被布置成了婚房的宅子、橫野下二那些家夥迫不及待對齊孤鴻和彌光做出的掌控和安排,這些是唐鬼不願意麵對的。

    他得走,得盡快。

    齊孤鴻和唐鬼在婚宴上的古怪反應讓刑三等人根本不敢過問,向來嘴碎的盲丞也一反常態地對此事諱莫如深,他們沒能得知原因,隻是突然接到唐鬼要走的通知。

    “我們這就去收拾行李!”

    刑三和魏大錘理所當然地這樣說著,唐鬼並未做聲,而盲丞也是一動不動,仿佛早已猜到唐鬼的下一步安排般,刑三和魏大錘不解地看了看唐鬼又看了看盲丞,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大當家的,”刑三忍不住焦急起來,刀尖舔血的日子他並不擔心,哪怕死也是跟在當家的屁股後麵,可若唐鬼不帶著他,這卻會讓他如個三歲的孩子離了親娘般慌亂不已,“您這是什麽意思?我們呢?”

    “咱幾個死都跟你死一塊兒!”魏大錘忍不住一拍桌子道:“天大的事兒?!怎麽不帶著我們?”

    唐鬼笑了,他試著故作灑脫,可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這笑容透著酸澀,唐鬼故作不在意地伸了個懶腰道:“都想什麽呢?死啊死的?你知道老子到哪兒去就算計著我要死?就是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小到用不著你們。”

    事實上呢?唐鬼其實早已給自己這一行冠上前途未卜的帽子,隻是,男人大概都是如此,到了一定年紀便懶得將自己的事情告訴旁人,甭管有多親近。

    刑三攥了攥拳,忍著擔憂,沉聲道:“大當家的,您好歹告訴我們這到底是去哪兒?我們這些年又沒添過麻煩,您這……”

    “別說了,一說他就煩了,”盲丞坐在角落裏,天光半明半暗,籠著他那一張臉看起來灰蒙蒙的,他穿著一身玉色長衫,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擺,翹起的二郎腿換了一邊,“他不想說的事兒,幾時多過一句嘴?”

    “還是我瞎子懂事兒,”唐鬼笑著在盲丞肩頭拍了一把,一把之後,又著重幾分力氣再拍了一把,手拍在肩膀上,竟有些硌得慌,原來不知幾時起,瞎子又不動聲色地瘦了那麽多,“老子給你留了好東西,晚上去摸摸枕頭底,夠你偷著樂的!”

    “那我可先謝過當家的!隻怪瞎子這眼睛是個擺設,反正瞧不見,也就不送您,我這就去看看我那好東西了!”

    盲丞說著,摸索著牆壁往門外去,唐鬼知道他是在賭氣,他最懂自己,話不用多說,他知道瞎子知道自己為何不帶著他,正因這緣由才和自己生悶氣,但他既然還有工夫賭氣,便也是知道自己總會回來,想到這裏,唐鬼竟輕鬆幾分,笑著對刑三和魏大錘道:“愣著幹嘛?我走了,這瞎子就全指望你倆,你們就這麽替我照看他?”

    “可是,當家的……”

    唐鬼擺手,他這手一橫,就是一個字兒都不想再聽了,他拎起桌上的茶壺,對嘴兒灌了一口之後,絮絮叨叨道:“老規矩都記得清吧?他是老鼠膽子,晚上要等著你們都睡了才敢睡的,總怕人趁他睡著把他自己甩下,你們也早些睡,睡不著了也他娘裝兩聲呼嚕給他聽,還有,吃喝記得伺候著,別怪老子沒提醒,早上沒有湯,他可要摔碗砸鍋,再就是他的衣裳總要自己洗,你們瞧著點兒,若有沒洗淨的地方再洗上一遍……”

    話說到這裏,唐鬼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娘的,老子又不是老媽子,這些破事兒你們自己去折騰,去吧,該幹嘛幹嘛去。”

    唐鬼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餘光之中瞧見魏大錘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偏是這樣,唐鬼就偏不去看,他拎著茶壺又灌了一口,“都滾蛋,老子得把好茶葉藏起來,免得你們趁我走了偷偷用!都不許偷看啊!”

    這是一份婉轉的逐客令,唐鬼不想再說下去,也不想有人送他,離別這種事兒總要一個人做,書裏都是這麽寫的。

    窗外的天色將要暗了,刑三不語,隻是默默點起了油燈,魏大錘站在黑暗處,肩膀微微抽著,他狠狠吸了下鼻子,悶聲悶氣道:“我去給當家的把燈亮起來,總不能讓你這麽黑燈瞎火……以後誰給你點……”

    “別了,”唐鬼上前吹滅了刑三剛剛點起的油燈,“浪費,等老子回來再說。”

    那天晚上,唐鬼就著夜色出了門,燈火旖旎的上海街頭,唐冕似乎是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他沒有迎接唐鬼,而是靜靜地看著對麵的廣告牌,塗脂抹粉的女人毫不吝嗇地搔首弄姿,對每個人展現著笑容。

    “多看兩眼,”唐冕仍穿著西裝,手中提著行李箱,油頭粉麵的樣子在唐鬼看來未免有些裝腔作勢的意味,可唐冕卻是格外認真,“等你再回來,這一切如故,但你卻不同舊日,到時眼裏看見的什麽,大概都是另一幅模樣了。”

    “或許,”唐鬼聳了聳肩,“願你此言不虛。”

    嘴上雖是這樣說,唐鬼卻沒有唐冕的興致,離別這種事兒像喝烈酒不能細品,要一口灌下去,要頭也不回,他不耐煩地伸了個懶腰,也不理會唐冕,轉身便混入了人流之中。

    南郊的宅邸裏,彌光對窗而立,她對什麽假惺惺地送別沒什麽興趣,隻是看著天上明月,他很快就會離開上海,此後看到的便是與自己所見不同的另一片月光,雖說有些傷感,但隻要想到是他,彌光卻有種堅定,那是一種暖洋洋的底氣。

    就是連緣由都沒有的堅定著他一定會回來。

    而在彌光的房間對麵,盲丞的房裏沒有燃燈,但盲丞知道自己對麵坐著個人。

    “我啊,是賭氣,他知道的,倒是齊少爺也沒去送送,該不會真是害怕吧?”

    盲丞的話陰陽怪氣,讓對麵的齊孤鴻不知道怎麽接,不過也真是被他說中了,齊孤鴻沒有勇氣親自送別。

    “別總不說話啊,他走了,您又這麽不聲不響的,那我多沒勁不是?”

    齊孤鴻沉吟片刻,才終於擠出來一句道:“我會替他照顧你。”

    “那可多謝,隻不過,他留我下來不是為了讓你照顧,”盲丞擺弄著自己的指頭,晃著腿道:“他是留我顧著您。齊少爺,他有他要做的事兒,知道自己能做成,用不著我們,您就不同,是夠讓人費心的,不過既然把我留下來了,咱們也該念叨念叨接下來的事兒。”

    齊孤鴻何嚐猜不到唐鬼的心思?隻是這話從盲丞嘴裏說出來,齊孤鴻不免覺得心頭沉了幾分,他看著盲丞枕邊塞滿現大洋的布包,唐鬼舍下他全部家當,留下他所有兄弟,這份擔子著實讓齊孤鴻覺得肩頭不輕巧。

    “好好幹,有我們,好歹鬧出點兒響動,別負了他這份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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