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齊蠱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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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孤鴻在上海,這點毋庸置疑,更重要的是,以前的齊孤鴻,隻是上海灘裏無數個默默無聞的年輕人之一,縱然他身懷秘術背負深仇,但是對於那些普通的路人來說,都沒有什麽特殊含義。

    而現在,他在上海人眼中,今非昔比。

    “您的方子,出門左轉,來!合子帶大伯去抓藥!”

    “是,就按照這方子來吃,切忌不能喝涼酒,不出半月,絕對藥到病除!”

    “照著您的身體,縱然是觀音菩薩有心送子,怕是您這身子也受不起,要想有子嗣,首先要克服體內的濕寒才是正經的……”

    在這迎來送往的病人中,唯獨身著青衫的齊孤鴻坐在中堂巋然不動,從早飯到現在,獨他一人就已經看了三四個病人,再加上旁邊的衷衡、七樹等四五個足有行醫經驗的老資格們,粗略一算的話,這齊家堂從早上開業到午後閉館,至少要接待三十來個病人左右,還不算那些早早拿了號牌等著登門就診的。

    整個上海灘的醫館,怕是再沒有第二個比這齊家堂還門庭若市的。

    是的,如今早已沒了毛頭小子齊孤鴻,在上海人眼中,他是年輕有為的神醫。

    雖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但齊孤鴻之所以能做到今天這個程度,不光是靠齊家人的群策群力,最重要的,也離不開他們背後的謀劃,不說別的,就說他正兒八經打響齊家堂招牌的那一步棋,就足以稱得上驚心動魄——

    齊孤鴻為打響齊家堂的名聲,在上海灘有頭有臉的軍政商界四處尋找患病之人,最終通過宋不雙找到了直係軍閥中的高官。

    在此處暫且就不說該人的名字,總之,其人性格極其暴戾,齊孤鴻以醫生的身份登門,卻被囚禁了半月有餘,所幸最後有驚無險,在他成功根治其惡疾後,齊家堂神醫的名頭也就算坐實了,而那軍閥也成了齊孤鴻的靠山石。

    與當初剛來到上海灘時的“小心行事”截然不同,現在的齊孤鴻,要的就是嶄露頭角名震四方,反正不管是什麽石井、橫野下二還是中島江沿,齊孤鴻都已經打過了交道,甚至連哥們兒的女人都娶了,實在找不出來還有什麽事情足以令他顧及。

    依著齊家堂的規矩,門口的日晷影子一往西邊走,齊家堂便歇業閉館,剩下的時間裏,一部分年長的門徒負責教年輕的新門徒們煉蠱,另一部分準備各類藥物,還有一些專門負責去走訪一些行動不便的孤苦病人。

    除此之外,作為族長的齊孤鴻,則關上門來專心研究蠱術和醫書。

    這次重返上海的時候,齊孤鴻從沒想過事情會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轉折,首先是他從於一針口中得知了齊以的情況,其次是有大批門徒在阿彥的召集下前往上海集結。

    而當這幾件事情碰到一起時,一張巨大的棋盤竟然在齊孤鴻麵前緩緩展開……

    就比如說,此時。

    齊孤鴻的書房裏,一張特質的胡桃木大書桌足有三米長兩米寬,此時上麵一張張地鋪滿了泛黃的紙頁,上麵的內容,有些寫的是民間藥方,有些寫的則是齊家的地產,抑或是某些病人的治療情況,可謂是風馬牛不相及。

    以前的齊孤鴻並不明白這些奇怪的內容究竟意味著什麽,他會為此而困惑、焦慮乃至惱怒,但現在,出現在齊孤鴻臉上的,就隻有胸有成竹的淡然之色。

    齊孤鴻伸出手來,這隻手上布滿了各種傷痕和老繭,或是在戰場上留下的,或是煉蠱時為蠱蟲所傷,就像他這幾年來的經曆,密密麻麻一層層地覆蓋下來,這隻手不再白皙細嫩,於不知不覺間,寫滿了故事。

    隨著齊孤鴻的手從一片片泛黃的紙頁上緩緩掃過,紙頁微微動了動。

    房內無風,那些紙並非是隨風而動,而是……一些細碎的聲音窸窸窣窣接連響起,有什麽東西正在紙麵上爬動。

    是字。

    紙張好像一片片土地,像是分隔的國界,而那些字,如同過河卒一樣在上麵緩慢爬行遷徙,它們的動作雖然遲緩,可卻很是清楚自己要去的地方,到達了規定位置後便停下不動,縱然有那麽一兩個暈頭轉向的,稍作調整後也會馬上歸位。

    齊孤鴻不慌不忙,也不顯驚訝,他就隻是淡然地看著——從他第一次看到這倉頡蠱到現在已經有些時日,早算是習以為常。

    這還是在上次齊以跟著齊孤鴻偷偷逃出中島家時傳授給齊孤鴻的,那時候,齊孤鴻還不知道齊以會時常失憶,他在巨大的震驚和悲愴中愧悔不已,埋怨自己應該多和齊以說說話,而不是跟著他學什麽煉蠱,畢竟兩人能相處的時間不多,學會一兩種蠱術又能改變什麽?

    然而事情很快發生轉變,齊孤鴻忘了那天到底是什麽樣的情形,他好像和往常一樣在思念著齊以,然後一時心血來潮便煉了這倉頡蠱,再然後,也是誤打誤撞地將蠱藥灑在了幾張紙上。

    緊跟著,齊孤鴻就看到那些字在倉頡蠱的作用下重新排列組合,從一張不起眼的藥方,變成了一張煉蠱的秘法。

    蠱,蠱是齊家的倉頡蠱,紙呢?齊孤鴻在其他紙上實驗,文字並沒有任何變化,他恍然想起那張紙是齊家門徒從家中帶出來的,就是當初齊秉醫遣散所有門徒時,留給他們的最後一點“念想”。

    那天晚上,齊孤鴻瘋了一樣將所有熟睡中的門徒召集起來,整個院落燈火通明,所有人紛紛翻出了當初齊秉醫分發給他們的那些紙頁,那些他們不明所以的“賬本”、“地契”、“藥方”,在倉頡蠱的作用下,一張一張、一頁一頁、一字一字,慢慢拚湊成了齊家蠱術!

    黎明亮起的瞬間,齊孤鴻在那蒼茫的薄霧中,仿佛看到了齊秉醫的臉,看到了他時常掛著的淡然微笑,好像在對齊孤鴻說,嗯,你終於明白了。

    後來過了很久,齊孤鴻也曾和衷衡聊起來過,他覺得自己真是廢物,沒想到齊秉醫看似是遣散了齊家,卻早已將齊家的蠱術傳授給了他們,而自己呢?居然愚笨到過了這麽長時間才明白。

    “不,少爺,並非是你愚鈍,或者說,你的愚鈍,也是他老人家的計劃之一……”

    如果齊秉醫想,他自然有辦法能讓齊孤鴻很快發現這一秘密,但他之所以沒有這麽做,就是在等,在謀劃。

    齊家乃是為章杳所滅,齊秉醫自然料到章杳不會放過他們,所以齊秉醫將他們遣散到天南海北,但他也知道,待到齊孤鴻羽翼豐滿之時,必然會想辦法將齊家門徒重新聚集在一起,而那時,才是齊家蠱術重見天日的最佳時機。

    “正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時機不到,知道得越多反倒懷璧有罪,唯有時機到了,那才是如虎添翼……”

    直到如今,每當齊孤鴻想到齊秉醫的這盤大棋時,都會微微搖頭,臉上帶笑,鼻中酸澀,心中五味雜陳,說不上什麽滋味兒……

    心中正這樣想著的時候,齊孤鴻麵前的倉頡蠱也已經紛紛就位,正當他準備拿筆抄錄的時候,突然覺得肩背一緊。

    有什麽東西!

    齊孤鴻人還未轉過身子,手中已經先抄起硯台,墨汁洋洋灑灑之間,不見有人偷襲,倒是幾個紙包在半空一晃,擋住了墨汁。

    黃紙包此時被染得像個斑點狗,被滿不客氣地甩到了齊孤鴻的桌上,倉頡蠱被嚇得紛紛躲到筆山後麵,有幾個動作慢的幹脆藏進毛筆裏,齊孤鴻不免恨得咬牙切齒,隻是,一看到那張帶著麵具的臉後,又不知道該不該發火。

    雖說……齊孤鴻也不想認她做娘,她也無心認這個兒子,可要真是對她嚷嚷,也不知是不是要遭雷劈……

    “瞪什麽眼?好心當成驢肝肺!”金玢哼了一聲,雖然帶著麵具,卻擋不住麵具下一臉惡人先告狀的勁兒,“我可是來給你送藥的!”

    “多謝。”

    齊孤鴻硬著頭皮擠出來這麽兩個字兒,但對麵的金玢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大大咧咧地往書桌旁邊一靠,斜眼撇了撇那藥包道:“我說,你這不是安胎藥麽?裏麵怎麽有麝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