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曦的反應比想象中要平靜，沒有怨憎的眼神，沒有激烈的情緒，隻是看著夏雨行默默地掉眼淚。

    原先作好的心裏建設和準備都用不上，夏雨行心中突然有些無所適從。

    主要是，一下子難以弄清她的心思，隻好默默與之對視著，深怕動靜不對，把小蘿莉給點炸了。

    畢竟在相濡以沫的這段日子裏，春曉曦從來也沒有提起過春白雪，一次也沒有。

    方才思念雙親，情難自抑，口中所稱的母親自然就是韓筱曉。

    可對於春白雪，卻不肯道一聲父親。

    多年以來的愛與恨，思與怨在春曉曦心中深藏著，發酵著，時至今日，也不知道演變成了怎樣的一種感情，沒人能看得透。

    就連楚朝雲……都不是太能看明白。

    因為即使與她相處了這麽久，春曉曦幾乎也沒有提起過春白雪；剛開始的那些年月裏總是念叨韓曉筱，說娘親一定不會有事的，最近幾年，也提及得少了。

    春曉曦表麵上活潑，但她慢慢長大之後，有些心事漸漸地沉下去，埋在心靈最深處，不宣不講，後來也便成了習慣。

    蒙城，就是那個陰山鬼夜哭的蒙城……據說三年前，雲逸軒的第一高手聶飛蓬就是在那附近失蹤的，他也是近三年失蹤的年輕俊傑裏，最厲害的一個。莫非雪哥他，一直在暗中調查這一係列的事件！”回歸理性，楚朝雲的分析還是挺接近真相的。

    當然，作出這番客觀的分析，也有利於打破現在的僵局，還能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區間，試探一下春曉曦心中到底是個怎麽樣的情感狀態。

    同時，讓她的注意力稍微轉移開來，也減輕了夏雨行身上的壓力。

    春曉曦隻是凝視著，不鬧也不嬌，巴巴地往下掉眼淚，楚朝雲知道，這更會讓夏雨行不知所措的。

    雲姐，伯父身上所背負的東西，應該比你想的還要多一點……”夏雨行稍微鬆了口氣，心中恨不得再抱著楚朝雲親上一分鍾，至少經過她剛才那番話的鋪墊，春曉曦麵上有些聆聽的表情了。

    包括韓老會有危險，伯父也知道，曉曦，你外公和你父親應該是一直有聯係的，他們一起計劃準備了許多事情，為了查明你母親失蹤的真相，為了對付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最後……還為了保全我哥的性命，保全下《師道碑帖》的傳承！”夏雨行盡量控製好自己的情緒，把春白雪的苦處和隱忍講清楚，同時又要時刻注意著，不能說漏嘴。

    因為很多事情都是相關聯的，有些還不能講。

    提前把這部分說出來，一是因為自己的實力越來越強大了，夏雨行覺得，回到九華之後，應該不用再那麽縮手縮腳。

    而更重要的，還是他覺得春曉曦和春白雪都太可憐了，當父親的一直被誤會很可憐，做女兒的這麽多年都誤以為父親不愛自己，丟下自己，其實……或許，更可憐。

    他希望小蘿莉青春歡笑的陽光之下，能少一點頑固糾纏的陰影。

    更希望她日父女相見，曉曦能不要給伯父臉色看，因為春白雪這些年必然也很不容易。

    有些事情雖然是夏雨行自己推斷的，但結合春白雪那一晚跟他說的話和後來發生的變故，他能肯定，應該八九不離十了。

    所以，你們都瞞著我，從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不讓我知道！嗚哇！！！”春曉曦終於繃不住，開始大聲哭泣。

    見此，楚朝雲和夏雨行反而都鬆了口氣，哭出來就好，而且看她的樣子，應該真的……沒那麽恨春白雪。

    對對，都是我不好，不應該瞞你這麽久的，讓曉曦受委屈了……”夏雨行任由她的粉拳捶在胸口，每捶一下就多一分輕鬆，仿佛壓在上麵那塊石頭都被敲碎落地了。

    哭了半餉，春曉曦才停止落淚，又抽泣了好幾分鍾，終於漸漸喘勻了，不過，還是想在夏雨行這邊撒會嬌，鬧點小情緒，“是他找的你，還是你找的他啊！”

    我都不知道伯父的行蹤，想找，也沒地方找啊……”夏雨行撓了撓頭。

    哼，你們都是大男人，心裏都裝著天下大事，哪有功夫關心我這個沒人愛，沒人理的小丫頭，讓我自生自滅好了！”說著說著，春曉曦又感到委屈起來。

    哎……”夏雨行長噓了一聲，張開雙臂。

    他的懷抱，春曉曦還是無法拒絕的，無論在什麽時候。當然，這世上恐怕也沒有幾個女子能拒絕得了。

    曉曦，你知道伯父找到我的時候，關心的第一件事，是什麽事情嗎……”擁在懷中，春曉曦再次變得靜默、安寧，夏雨行輕輕撫著她的長發，淡然悠然地說道。

    是什麽……”春曉曦也是哭得累了，微微仰起頭，凝視著他英俊的臉龐。

    當然，目光中也蘊藏著審視和期待。

    伯父他說，讓我以後都不要欺負你，要一直讓著你！”夏雨行將那晚春白雪的意思，做了非常平實的表達。

    聞聽此言，春曉曦的眼眶再次濕潤，鼻子一酸，又有淚珠滴落。

    哼！你這個壞人，哄我開心也這麽笨，我爹他才不會……”她想要掩飾，卻反而真正表露了內心，“切！反正他不會說得那麽傻！”

    對，對，是我傻嘛……”夏雨行現在徹底不為自己的‘老丈人’擔心了，春曉曦心中，肯定一直愛著，一直思念著他的吧，否則也不會這麽快就轉變了稱呼，哪怕隻是因為口誤……

    不對，不對！”這時，小蘿莉又著急了，玉手掩了掩夏雨行的嘴巴，“你不傻的，你是個……壞人！”

    這邊一個算是雨過天晴了，但夏雨行瞥見楚朝雲，卻發現她此刻的神色，有點忸怩……

    雲姐，你……怎麽了？”他心中也是詫異，三個人在一起，雲雨都纏綿過了，從來沒見楚朝雲這樣的。

    我沒事，我隻是……”楚朝雲欲言又止。

    雲姐姐，你難道也有事瞞著我……們？”春曉曦開始還覺得委屈，但看了看旁邊的夏雨行，突然又生起了一絲暗喜，‘這個壞人，他也要跟我一起被瞞著！’

    仿佛隻要跟夏雨行一起，無論什麽事情，都是開心的。

    哎，曉曦……你父親，他……”不過，楚朝雲顯然並非有事想瞞他們，隻是有點不知道怎麽說，她又看了看夏雨行，“雪哥他知道，我們三個人……嗎？”

    她跟韓曉筱的情誼本就很好，過去是以姐妹相稱的，和春白雪自然也有交情；現在自己跟曉曦一同成為了夏雨行的伴侶……這關係想想就覺得亂，而且尷尬。

    他沒有為難你吧！”春曉曦立刻就表現出了‘女生外向’的一麵。

    伯父他知道的，比你們想象的要多。”自己天天帶著麵罩，結果還到處‘沾花惹草’，夏雨行心中愧意欠意也是不少。

    所以雪哥一見麵就讓你對曉曦好點兒，這倒真符合他的風格！”楚朝雲笑著搖了搖頭，春白雪的性格她了解，但明顯，已經算是默許夏雨行身邊‘美女環繞’了。

    所以你以後都不許欺負我的，壞人……”話說開了，倒也不那麽尷尬了，春曉曦又恢複了青春活潑的樣子。

    第二天早晨，五月也發現她又重回晴朗，膩在夏雨行身邊小鳥依人，言笑嬉戲，暗道果然帥治百病，心中也更加渴望，更加憧憬了。

    上午，夏雨行帶著諾爾泰和沃德又在城裏轉了幾圈，稍微細致深入地搜尋了一番，依舊沒有發現一個活人。

    屍體倒是有，但也差不多快成渣粉了，不太好判斷究竟是死於什麽原因。

    午飯過後，隊伍便再次出發，要想了解南大麥基洲更多的情況，無非兩條途徑。

    一是繼續往雨林深入開進，但容音都說了，世有大妖，雷雲中才有劫數的氣息，所以夏雨行肯定不會輕易選這條路的。至少，如果可以的話，他不太想帶著楚朝雲和春曉曦他們一起去冒險。

    那麽接下來，就走另一條途徑吧，繼續沿著雨林的外緣，向南行進過去。

    隊伍裏的所有成員都不相信，偌大的一洲之地，會找不到幸存者，找不到有人類聚居的地方。

    開始的三個多小時，仍然是一無所獲，所經之地有城鎮有村落，但景色還是跟原來一樣，也有些凶邪的充滿敵意的氣息在四周蠢蠢欲動。

    不過，想來是因為沒有踏足它們的地盤，隊伍中又有夏雨行、格裏芬這樣特別強悍的氣息存在，沒被找麻煩。

    將近傍晚的時候，車隊越過一片山地，翻過一個坡度，視野突然開闊起來。

    前麵應該就是蘇克雷斯城了……”比爾的聲音從對講機裏傳來。

    哦，天哪，那是什麽！”緊接著，是諾爾泰的驚呼響起。

    車隊停了下來，眾人出來一看，都吸了一口涼氣。

    壞人，那黑色的東西看起來……好不舒服！”春曉曦秀眉緊蹙，望著十數公裏之外，繚繞著城廓的黑色帶狀物。

    蘇克雷斯城有河，但是，沒那麽多啊，水怎麽都變得這麽黑！？”以格裏芬的目力，還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那城裏有人，有活人！”夏雨行自然感應得更加真切。